二月二,龍擡頭。
眨眼已經是二月初春,又到了動物那啥的季節。
纏纏綿綿的春雨一下便無休無止,恐怕一場雨過後,長安城內外就綠意盎然了。
上次深夜進宮後,許不令在家中休息了幾天,一是他和太后畢竟非親非故,如果進宮的頻次太頻繁,必然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二來佔有慾太明顯必然適得其反,晾太后幾天等着她主動來送請帖要好一些,‘荷花藏鯉’還在手上,太后肯定忍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宮裡的太后等了幾天,見他半點反應沒有,明顯憋不住了,又以進宮去坐坐爲由邀請他明日去長樂宮。
這次進宮得提前準備,先把誠意做足,至於效果如何也只能到時候再說了。
中午時分,許不令持着油紙傘走出了王府,下雨的緣故沒騎馬,徒步行走長安城的市井間,觀賞着來了一年從未細看過的形形色色。
開春的緣故,長安城明顯繁華了很多,街面上的異邦人激增,琳琅滿目的貨物也逐漸抵達了長安,開始了年復一年的來往貿易。
北齊和大玥雖然敵對,但大玥缺馬、北齊缺鐵,雙方安穩對峙六十來年無大戰,雙邊貿易已經打通了些,算着日子,北齊的使臣隊伍也快來了。
至於上次‘白沙國’使臣呼延傑,東西雖然沒被騙走,卻讓禮部丟了個大人,禮部尚書被齊星涵指着鼻子罵‘瀆職’,就差把禮部尚書活生生罵死在朝會上,以後想魚目混珠估計不可能了。
小雨淅淅瀝瀝,擊打着街邊飛檐青瓦。
許不令撐着傘來到大業坊的后街上,在一間小茶攤外停下腳步。
街面上行人稀疏,時間沒到點的緣故,周邊勾欄賭坊的人都圍聚在街邊的茶攤之上,聽着說書先生口吐蓮花:
“話說那鐵槍大漢,與肅王世子交手三百回,只打得是天地變色、日月無光。生死一線之際,肅王世子大袖招展,一聲‘刀來’,周邊百名狼衛雁翎刀齊齊出鞘,便將那鐵槍大漢斬與刀下……”
“好——”
啪啪啪——
茶鋪滿是喝彩聲,說書郎這段兒《誤入仁義堂》講的聲情並茂,無數聽客熱血沸騰。
茶攤旁邊的屋檐下,身着黑衣的小姑娘,墊着腳尖看的津津有味,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許不令聽的滿頭黑線,不過市井百姓就喜歡這個,不說誇張點兒根本就沒人聽。當下也沒在意,走到黑衣姑娘的背後,用油紙傘遮住了她的頭頂。
祝滿枝全神貫注上班摸魚,忽然感覺背後多了個人,以爲擋道了,往旁邊移了兩步,繼續墊着腳尖聽書。
“咳咳——”
熟悉的咳嗽聲從耳邊傳來,祝滿枝渾身一僵,繼而笑容染上臉頰,急急忙忙轉過身來,仰頭望向近在咫尺的許不令,脆生生道:
“許公子,你怎麼來了?”
許不令勾了勾嘴角,轉身往街上走去:
“去仙芝齋逛逛,買點東西,一起?”
祝滿枝自是樂意的,興沖沖跑到跟前把油紙傘接了下來,高高舉起遮住許不令的頭頂:
“好啊,剛好前些日子和小寧一起掙了不少銀子,許公子喜歡什麼胭脂,我請客!”
許不令從腰間解下酒壺喝了一口,看着興沖沖的小滿枝:
“我不用胭脂。”
“哦……”
祝滿枝撐着傘在雨中行走,想了想,忽然就回過味來。
買胭脂……
祝滿枝表情變了幾分,眨了眨大眼睛,隨口問道:
“許公子……給誰買胭脂啊?”
“自然是給女人買胭脂。”
“哦……”祝滿枝抿了抿嘴,猶豫少許,又做出滿不在乎的模樣:“咦~許公子這麼俊朗,誰家的姑娘如此不識擡舉,竟然讓你親自跑腿……”似乎是在給許不令打抱不平。
許不令暗覺好笑,略微琢磨……
啪——
一聲輕微脆響,在街邊小衚衕的雨幕中響起。
祝滿枝一個激靈,臉‘唰’的紅了,臀兒火辣辣的。
許不令面不改色,負手緩步行走,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祝滿枝小眉毛蹙了起來,瞪着大眼睛慢慢跟着,忍了片刻,還是不滿的小聲嘀咕:
“許公子……你做什麼呀?”
許不令神情平淡:“有蚊子。”
“蚊子?”
祝滿枝舉目四顧,看了看涼颼颼的二月雨天,滿是懷疑:
“有嗎?”
“我耳目通達,方纔有一隻,已經打死了。”
天生面容冷峻,說的和真的一樣。
祝滿枝半信半疑,悄悄揉了揉有些疼的臀兒,悻悻然道:
“公子說有……那就是有吧……”
許不令很嚴肅的‘嗯’了一聲,繼續在油紙傘下前行。
兩個人在雨中走了一截,祝滿枝表情怪怪的,眼看要走出巷子,忽的用肩膀在許不令的胳膊上輕輕撞了一下。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偏過頭來:“怎麼了?”
祝滿枝咬着下脣顯出幾分羞澀,低着頭猶豫了會兒,才聲若蚊吟的道:
“許公子,我不傻。”
許不令做出不解的模樣,疑惑看了她一眼。
祝滿枝抿了抿嘴,想了想,又在許不令肩膀上撞了一下。
許不令臉色一沉:“你再撞一下試試?”
“試試就試試……”
祝滿枝攥着裙角,一副不服氣的模樣,便又要撞許不令一下。
哪想到這次撞了個空,直接撞進了許不令懷裡。
“呀—”
祝滿枝被摟着貼在許不令胸口,笑容頓時變成了緊張,睫毛微顫,持着油紙傘不敢擡頭。
許不令嘴角含笑,抱着身體緊繃繃的小姑娘,擡手又輕拍了下:
“滿枝,我可是把你當兄弟,你想做什麼?”
祝滿枝被腰間的胳膊勒了緊緊的,眼神窘迫,搖了搖頭:
“我是女的……”
“異性兄弟。”
“……”
祝滿枝臉紅成蘋果似的,也不掙扎,只是悶葫蘆一樣搖了搖頭。
許不令擡手挑起她的下巴,做出不解的模樣:
“不想當兄弟,那你想和我做什麼?”
祝滿枝目光躲閃,撐着油紙傘扭捏了許久,才強自鎮定的嘿嘿笑了下:
“當門客,許公子說過讓我去當門客的,咱們都是有江湖地位的人,言出必行……”
許不令單手抱着不怎麼重的小姑娘,胸前暖暖的,頗爲認真的搖頭:
“常言‘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我答應,說不定我父王不答應。肅王府的門客,身手少說也得寧清夜那樣的,你武功不高,又不會出謀劃策,怎麼當啊?”
祝滿枝小臉兒有點委屈,眼珠轉了轉,輕聲道:“其實……其實小寧也就長的漂亮點、武藝高點、名氣大點,我……我……”‘我’了半天,也沒想出比寧清夜強的地方,臉上火辣辣的,只能含含糊糊的道:
“反正……哎呀,許公子,你不是要買胭脂嘛,待會天黑了……”
“反正王府沒人,晚上不回去也可以,咱們慢慢聊。”
“……”
祝滿枝紅着臉憋了許久,還是沒敢說出來什麼,扭來扭去掙脫許不令的胳膊,然後跑到許不令背後,推着許不令往巷子外走:
“走啦走啦,晚上還得回衙門,回去晚了扣月俸,耽擱不得……”
許不令有些好笑,搖了搖頭,便被小滿枝硬生生推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