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衛如斯這麼一說,慶王胸口的這口氣這才平復下來,不忿道:“之前薛丹臣提出藩王就藩,害的本王不得不戰戰兢兢,做事瞻前顧後,要不然早就求得父皇賜婚了,哪會便宜了方家。”
衛如斯笑道:“如今皇上沒有準了薛丹臣的摺子,殿下的位置還是穩固的,大可以放心了,只是霍家和方家結親的事已經傳遍了京城,殿下此時也不宜再說什麼求親的話,反倒於殿下的名聲有損。”
慶王點點頭:“本王自然知道輕重,只是到底覺得憋氣。”
衛如斯眼睛一轉,笑道:“殿下若想收拾霍靈璧,倒也是極容易的一件事,自打霍靈璧回京,就一直在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上沒挪窩呢,如今聽說他正想着在兵部謀個差事,殿下倒可以借這件事大做文章,讓他有苦說不出!”
慶王一想,不由得意一笑,這事若是做成了,倒還真合了他的心思!
而此時,霍靈璧也在聽薛丹臣說起這事:“如今兵部左侍郎空缺,你從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過去,算是平級調任,我已經和蔡閣老說好了,過幾日自會上摺子請奏聖上。”
霍靈璧道:“多謝岳父費心了。”
薛丹臣淡淡道:“你可別多心,這都是看在楨姐兒的面子上,我聽說前幾日你帶着楨姐兒出門了?楨姐兒總是喜歡悶在家裡,你能勸她多出門走走,倒是極好的。”
霍靈璧笑道:“岳父說的是,以後我會多帶楨姐兒出去的。”
見他低眉順眼,薛丹臣滿意的點點頭,道:“慶王沒能和霍家結親。自然不忿,到時候會在你調任兵部的事上動手腳,但不要着急,任由他折騰去,我都已經安排好了,自不會叫他得逞。”
霍靈璧應了,又去給陸如英並幾位長輩請安。這纔回去。
霍家。薛子楨正在看霍夫人理帳,她自然看得懂賬本,可對於霍家的許多舊例卻不甚明白。如今聽霍夫人一一道來,心中總算有了譜,霍夫人見她如此聰慧,不由感慨:“我也教過清兒看賬本。可教了四五遍未必有我教你這一遍來的明白,靈璧娶了你這麼個聰明人。算是他的福氣了。”
薛子楨抿嘴一笑,只低着頭不做聲,霍夫人卻把這當成了沉穩端莊,不由越發滿意。
其實霍夫人對兒媳婦的要求還是很高的。又要家世好,又要容貌性情好,又要知書識字。氣質高雅,又要心思玲瓏。蕙質蘭心,這麼一算下來,滿京城的閨秀裡合適的也沒幾個,也是因爲這樣,雖然霍靈璧遲遲不娶,霍夫人也沒有強求,在她看來,與其爲了子嗣隨便娶一個進來,倒不如睜大了眼睛慢慢挑,反正她的兒子這麼優秀,還會沒人要?
如今,果然娶到了薛子楨這麼一個符合她各種要求的兒媳婦,自然滿意,也覺得沒有遺憾了。
薛子楨領悟力強,算賬快,霍夫人便把近十年的賬本都叫她粗粗過一遍,單看禮單子這一項,人情往來的禮節就能看出不少東西,最起碼哪家親哪家疏,哪家敬而遠之,哪家使勁套近乎,反映在禮單上都是一目瞭然的。
霍靈璧回來時,便看到雙桂堂的正堂悄無人聲,只得兩個守門的小丫頭,倒是薛子楨在西廂的書房熱鬧極了,丫頭們抱着一摞摞的賬本進進出出,見了他也只是匆忙行個禮。
霍靈璧不由好奇,走到了門口,也不進去,只探着頭往裡看,卻看到薛子楨坐在書桌後,瑤芝和瓊露坐在圓桌旁,一人手裡一個算盤,正在噼裡啪啦的算賬呢,旁邊四五個小丫頭幫着翻帳查賬,忙的不亦樂乎。
霍靈璧便倚在了門框上笑道:“母親讓你主持中饋了?”
薛子楨正聚精會神,一聽這聲音倒嚇了一跳,擡頭掃了他一眼,道:“還沒有,母親先讓我看賬本呢,你去我家,父親和你說了些什麼?”
霍靈璧道:“也沒什麼,都是一些小事,問我對你好不好,我給外祖父外祖母請安,外祖母讓我帶回來兩罈子蜜餞,她親手做的,說是你最愛吃……哎,我能不能進去說話?站在這外頭也怪累的。”
薛子楨忍不住一笑,卻又趕快繃住了,道:“既如此,你就坐在那窗戶旁邊的小杌子上吧,我們都忙着呢,你可別把那些賬本給弄亂了。”
霍靈璧也不惱,進來後乖乖坐在了那小杌子上,隨手拿了一本賬翻看,卻發現是三年前針線房的開支,不由覺得索然無味,想和薛子楨說話,薛子楨卻已經忙了起來,十指如飛,只聽得算盤聲噼裡啪啦的響,不多時就聽她準確的報出一個數字,一旁的錦霞聽了,趕忙記在紙上。
霍靈璧突然發現,薛子楨能幹,連帶着薛子楨身邊的丫頭也個個厲害,瑤芝和瓊露都是識字的,也會算賬,不敢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也是有些小才情的。
溪柳會功夫,學問也不錯,就是性子有些大大咧咧,錦霞錦英兩個,原先只是鄉下丫頭,如今也會寫字了,應該是薛子楨教的。
一時間,霍靈璧的心裡轉過*個念頭,卻一個也抓不住,只愣怔怔看着薛子楨出神。
這一忙就到了晚上,霍靈璧見薛子楨大有不吃不喝熬通宵的架勢,便說了兩次,讓她先吃飯,見薛子楨不理不睬,不由惱怒,上前賬本一合,算盤一扔,把薛子楨拽了出去:“先吃飯!吃了飯任由你熬到什麼時候!”
薛子楨使勁甩開他的手,蹙眉看着他,有些不解,也有些生氣,不過剛纔他一把臉色沉下來,倒把幾個丫頭給嚇着了,一個個的放下算盤悄悄溜了出去,看來她想一鼓作氣算完賬是不可能了,不由惡狠狠瞪了霍靈璧一眼:“當初怎麼說的?你有什麼資格插手我的事?我可沒從來沒管過你!”
霍靈璧怒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我還不是擔心你餓壞了身體!好人沒好報!”
薛子楨冷冷道:“我這個沒良心的人不勞你這個好人惦記!也當不起!”說罷摔門出去了,留下霍靈璧一個對着這滿屋子賬本生悶氣。
原本薛子楨就是話極少的人,平日兩個人相處融洽時,也不過是相互打個招呼,說兩句家常話罷了,如今一冷戰,整個雙桂堂竟鴉雀不聞,丫頭們也都戰戰兢兢地,走路都踮着腳尖。
霍靈璧見她一副高貴凜然不可侵犯,一副“不屑與你一般見識”的樣子看着他,彷彿他多麼無理取鬧一般,別提有多憋屈了!
自己本是一番好意勸她吃飯,不成想好心辦壞事,反倒是他落了不是,有理也成了沒理,這叫什麼事啊!
到了休息的時候,薛子楨跟往常一樣,半靠在牀上,一邊看書一邊等着頭髮晾乾,這個時候的她脫去了白日裡與她年紀不相符的成熟後,像一個正常的十五歲的少女一般。
剛出浴的皮膚白皙柔嫩,頭上一件首飾也沒有,頭髮披散在肩上,越發顯得她的面孔如嬌嫩花朵一般,紅潤飽滿,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把,看看能不能擰出水來,而那雙眼睛又大又黑又亮,聚精會神的盯着書,嘴角微微翹着,彷彿書裡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而她那嬌小瘦弱的身體卻都隱藏在寢衣下,碧色緞子上繡着大朵的白蓮花,一如她的人品般溫婉高潔……
霍靈璧坐在牀上,雖然也捧着一本書,卻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只看着薛子楨發呆,許是他的目光越來越炙熱,讓薛子楨有所察覺,她偏頭瞧過來,一見是他,臉色立刻變了,冷冷的,極疏離的樣子,因屋裡也沒丫頭,她就親自起身,把她那邊的簾帳放了下來。
入冬後剛換的厚實錦帳擋住了霍靈璧的目光,而他的心思卻還停在剛纔瞥見的薛子楨的腳,小小的,白白的,十個小小的腳趾頭,好像十朵含苞未放的茉莉花朵……
霍靈璧悚然一驚,回想剛纔自己竟對薛子楨生出了些許旖旎心思,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扔了書,慢慢躺在牀上,閉上眼,可腦海裡浮現的卻依舊是薛子楨,她微笑的樣子,她發怒的樣子,一嗔一喜盡在眼前……
霍靈璧猛地睜開眼,煩惱的撓了撓頭髮,再看一眼毫無動靜的東次間,終是憋不住,高聲道:“睡了嗎?今日岳父告訴我說要我進兵部,你覺得怎麼樣啊?”
過了良久,那邊纔有了迴音:“很好啊。”
簡簡單單一句話,霍靈璧卻如獲至寶似的一骨碌爬了起來:“兵部尚書可是蔡文華!他自然想提拔自己的人接替侍郎的空缺,只怕岳父爲了促成這件事,費了不少功夫吧?”
薛子楨聽了這話不由咬脣,心中也有些疑惑,這個霍靈璧到底要做什麼?
蔡文華雖然想提拔自己的人,但他更和慶王有殺子之仇!
如今慶王與霍家結親的事已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心中必定惱怒,倘若知道霍靈璧即將擢升,自然不忿,想盡了辦法要攪合了這事,而蔡文華知道了,爲了賭那一口氣,不讓慶王如願,說不定還一定要霍靈璧接任呢,遂這事看上去雖險,實則卻是穩妥的。
難道這麼簡單的事霍靈璧還想不明白,還要來問自己?
還是他根本就是想試探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