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3月25日，週二。
第69屆奧斯卡後的第二天，然而，媒體的關注焦點，卻不再是往年的奧斯卡獎項結果，而是昨天崩盤的納斯達克指數。
西蒙登機時西海岸時間還不到9點鐘，東海岸已經是正午。
美國股市今日開盤，奇蹟並沒有出現，繼昨日全天下跌7.9%觸發納斯達克歷史上第一次熔斷之後，上午兩個半小時的交易時段，納指跌幅一度超過5%，最低達到6079點。
兩天時間下跌將近1000點，累計跌幅超過14%，也算創造了納指的跌幅紀錄。
除了少數撐到現在的科技股空頭，股災損害的是幾乎所有人的利益，因此，無論是華爾街還是硅谷，以及華盛頓，都沒有坐視不管，而是儘可能地採取各種穩定市場的措施。
今天上午，觸發了這次股災的微軟就提前公佈了自家在數據中心業務方面的第一季度增長預估，希望挽回一些頹勢。
畢竟一損俱損，微軟的通稿還得到了伊格瑞特門戶的頭版推薦。
蒂姆·伯納斯·李、傑夫·貝佐斯、約翰·錢伯斯、史蒂夫·凱斯等新科技行業大咖也紛紛接受媒體採訪，從各個角度宣傳互聯網行業的蓬勃發展，強調這一領域近些年來對人類社會方方面面的改變，試圖扭轉牆倒衆人推之下被壓制多年的傳統紙媒對新科技泡沫的輿論攻擊。
華盛頓那邊，美聯儲也再次申明短期內沒有加息計劃，以便穩住資本市場的信心。
然而，大勢之下，這些努力終究徒勞。
西蒙登上飛機沒多久，甚至連白宮的電話都打了過來，克林頓試探他能否親自出面爲互聯網產業背書，西蒙選擇了拒絕。
因爲沒用。
這一次的納指比曾經2000年巔峰時期走得更高，也就註定了崩潰時的跌勢會更加洶涌。
西蒙出面背書，改變不了結果，只會讓自己惹一身騷。
掛掉電話，西蒙稍作考慮，又給各家企業負責人羣發了一封郵件，安撫人心，要求大家只需盡職盡責地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不必太過在意短期內的股價漲跌。
隨後又處理了一個多小時的各種事務，西蒙才讓A女郎喊任景兮進來。
示意進門後的任景兮在辦公桌對面沙發上坐下，西蒙沒有刻意打量對方雖然臉龐消腫卻是紅紅的眼眶，低着頭一邊繼續閱讀一份來自烏克蘭的裡夫尼自貿區協定草案，一邊問道：“看過瓊瑤的作品嗎？”
任景兮見男人沒有看向自己，稍稍放鬆一些，點頭道：“看過。”
“感覺怎麼樣？”
“早期的一些作品很喜歡，比如《窗外》。”
西蒙不置可否，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在中國鋪開了一些傳媒業務，本來希望和瓊瑤進行合作，可惜那邊提交的幾個項目我都不喜歡，恰好有一個想法，正打算找人來自己做。”
男人說起正事，任景兮逐漸更加放鬆，擡頭看向辦公桌後的西蒙，認真傾聽。
真實情況概括起來只有一句話：大名鼎鼎的《還珠格格》也被蝴蝶掉了。
西蒙蒐羅一番記憶才大致想起，《還珠格格》是瓊瑤阿姨一次遊覽北京，路過公主墳時偶然產生的念頭，隨即衍生出了一部收視奇蹟。
這一次，顯然沒有再靈光一閃。
西蒙對瓊瑤的其他作品不感興趣，本來這段時間就考慮找槍手把《還珠格格》重新搗鼓出來，恰好遇到任景兮，試試也無妨。
稍稍整理思緒，西蒙接着道：“北京有個公主墳，你知道嗎？”
任景兮搖頭。
她是山東人，大學在天津，去年母親的事情後，又陪家人過了新年，才正式入職自己的工作，緊接着就隨祝莫莫出國參加四大時裝週，前後沒在京城待過幾天，活動區域也僅限於南鑼鼓巷的那座四合院周邊。
而公主墳在北京西郊，因爲城市改造，只能說路標，已經不算什麼景點。
“關於公主墳，有幾個說法，我只取其一，說是乾隆一位義女的墳墓。”西蒙簡單解釋，便直入正題：“故事就從這裡說起，按照瓊瑤言情的模板，風流的乾隆多年前微服出巡，在濟南大明湖畔遇到一位才女，嗯，女子就姓夏吧，夏雨荷，兩人互生情愫，私授終身。乾隆因爲邊境戰事緊急返回京城，離開前許諾會接女子進宮。然而，國事繁忙，結果忘記了這件事。歡愉之後給乾隆生了個女兒的夏雨荷至死都沒有等到乾隆，多年後讓女兒，紫薇吧，夏紫薇，進京認親……”
“……就這樣，小燕子陰差陽錯地被乾隆認作了女兒，封爲還珠格格……”
機艙書房內。
西蒙說到這裡，擡頭看一眼，見任景兮面帶異色，問道：“有問題嗎？”
任景兮猶豫了一小下，小聲道：“清朝的皇帝女兒封號依舊是公主，不是格格。格格是親王郡王女兒的統稱，而且有固定的前綴。”
西蒙見任景兮小心翼翼又忍不住給自己糾錯的模樣，故意用一副霸道總裁的語氣，假裝不悅地盯着她：“你這是在教我？”
任景兮連忙搖頭，更加忐忑，垂下腦袋道：“不，我不是。”
心裡還有些後悔。
剛剛臉上的表情是因爲她發現，明明一副老外長相的男人，竟然能流暢地頭腦風暴出一箇中國古裝言情故事，內心驚訝。
然後，因爲一些本能的驕傲，下意識挑了下刺。
很想把話吞回去。
他一個外國人能把中國文化掌握到這種程度，完全只能用天才來形容，一些錯漏也情有可原，哪裡有她隨意置喙的資格？
西蒙看着對面幾乎要把自己縮進沙發裡的姑娘，沒想到自己開個玩笑真被嚇到，想了想，輕輕在桌面上敲了兩下，說道：“過來。”
任景兮聽話地起身，見男人示意自己身旁，忐忑地走過去。
“把外套和鞋子脫掉。”
任景兮頓了頓，紅着臉照做。
然後就被男人攬在懷裡。
摟着女郎纖細腰肢，體香縈繞，西蒙另一隻手拿起筆，目光重新看向桌面上厚厚的自貿協定草案，一邊勾着嘴角問道：“現在腦子是不是不那麼靈光了？”
任景兮明白過來，他剛剛只是在和自己開玩笑。
不過，她又怎麼可能知曉他的實際性格。
真的有點嚇人呀。
更何況，此時……不過，男人問起，她很快還是聲若蚊蠅地嗯了一聲。
肯定不會再挑他刺。
因爲腦子真的有點不夠用，嗡嗡的。
西蒙於是繼續，花了幾分鐘把故事大概順一遍，最後問道：“怎麼樣？”
任景兮臉龐上依舊帶着淡淡的紅暈，倒是鎮定下來，說道：“很棒的故事。”
“應該是很瓊瑤的故事纔對。”
“嗯。”
“唉，沒主見的地球人。”
“……”
“你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嗯。”
“不想被我滅口的話，趕緊忘掉。”
“嗯。”
“好吧，我們繼續說正事。你說你想做事情，好像還挺擅長寫文章的樣子，這件事算是比較適合你的。不過，只是做編劇，很難達到你的某些預期，所以，你可以更進一步，我給你600萬，人民幣哦，別想美元，把這部《還珠格格》做出來。就像瓊瑤那樣，親自擔任編劇和製片，自己組建團隊，監管拍攝，以及將來的發行。把這一套流程做完，你就算是順利踏入傳媒行業了，將來做一個金牌製作人，足夠爲你掙來你想要的一切，不用再做我的花瓶。”
任景兮聽西蒙說完，既是嚮往又是糾結：“我只是大概能把故事寫出來，不懂得編劇，更不要說製片。”
“你知道我最推崇什麼嗎？”
“什麼？”
“上者勞人，”西蒙道：“維斯特洛體系發展到現在，很多領域我也不懂，但我可以讓其他懂行的人來做。這個項目，你需要親自做的只是把故事寫出來，至於劇本，你可以僱傭專業編劇，還有隨後的導演、演員等等，如果你手裡拿着600萬，卻不知道怎麼花，那還是乖乖在我身邊做花瓶吧。”
任景兮想要點頭，猶豫一番，還是道：“可是，不應該這麼簡單啊？”
“呵，影視行業，最容易做的一份工作，就是製片人，最難做的一份工作，同樣是製片人。容易是因爲只要有錢，任何人都能以製片人的身份製作自己想要的影視節目。難點在於，哪怕一個人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也不一定能做出一部受到市場或獎項認可的好作品。至於你，如果想做，並且想走得遠一些，因爲缺少基礎，你必須邊做邊學很多東西，想要做好，更需要比專業人士付出雙倍甚至三倍的時間和精力，而且同樣不一定能得到好結果。”
任景兮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有些退意。
主要是擔心搞砸。
600萬啊，即使是人民幣，但哪怕幾個月前，這也是一筆對她而言可能一輩子都賺不來的鉅款。而且，更重要的還是項目本身，這可是他這位好萊塢大亨親自構思的故事，如果搞砸了，她都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勇氣繼續賴在他身邊。
西蒙等待片刻，沒有得到迴應，微微側頭打量一眼懷中女人的表情：“怕了？”
任景兮誠實地點頭：“我什麼都不懂，肯定會搞砸的。”
“看來你還沒有明白自己的處境，或者說優勢。”
“嗯？”
“並不是說我給你一筆錢，其他什麼都沒有地讓你去國內製作一部電視劇。這個項目，肯定是掛名在錦書傳媒旗下，此前既然跟在莫莫身邊，你應該知道這家公司？”
“知道。”
張國師執導祝莫莫擔任女主角還在國內上映的那部《有話好好說》，就是這家公司出品。
“所以，你接手之後，無論有任何需要，錦書傳媒的團隊都可以協助你完成，不懂的地方，同樣可以找到專業人士對你進行指點。甚至，如果你想要偷懶，只需要負責掏錢，錦書傳媒可以全程幫你做完。”
“那……你爲什麼還要找我啊？”
任景兮這麼脫口而出，隨即就有些後悔。
這不廢話？
西蒙在女人身上某處捏了把，笑道：“因爲你是我的女人，又願意做事情，我才讓你負責這個項目，其他人一輩子都不一定擁有這樣的機會。所以，好好想想你是有多幸運才能遇到我，以後記得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感恩一下。”
“嗯。”
“好吧，繼續正題，錦書傳媒的平臺還是其次，最重要的一點，剛剛說過，你是我的女人，所以，不只是好萊塢，中國影視圈子裡的那些人，同樣都要給我面子，爲你提供各種幫助和便利，這就是你可以利用的一份最豐厚資源，大到天上的那種。因爲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就算你是個白癡，很多人爲了搭上我這條線，也會幫你把項目做好。”
任景兮一時無言。
西蒙在已經看完的裡夫尼自貿區協議草案上寫下一些批註，等懷中的姑娘消化片刻，再次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任景兮下定決心：“我想接下這份工作。”
“很好。”
任景兮直接進入狀態，小心翼翼問道：“那個，600萬，真的夠嗎？”
事前並不瞭解，這時想想，影視劇應該是很花錢的那種。
“中國央視的《水滸傳》平均每集才100萬，那可是國家級大戲。這部《還珠格格》，大概20集左右，平均每集30萬，你覺得呢？”
任景兮仰起臉龐望過來：“我不懂，你教教我。”
“我能教你的是，作爲一個製片人，成本控制是一項至關重要的能力。以最直觀的電影來說，同樣的1億美元票房，一部電影成本1000萬美元，另外一部成本1億美元，前者屬於大獲成功，後者就是票房失敗。如何進行成本控制，極其考驗製片人的綜合素養，比如在你的協調下，一場需要三天完成的戲，兩天就能拍完，這就省下了一天的資金，劇組運轉起來，一天的花銷可能就是數萬，綜合下來，節省的資金非常可觀。還有演員，你需要根據自己手中擁有多少預算，挑選合適層級的演員。這部《還珠格格》，600萬預算，就只能儘可能挑選新人，或者一些擁有名氣但處於低谷期因此片酬廉價的成名演員。還有諸如場地租賃、道具製作等等，你需要提前做到心中有數，大概知曉價碼，以便在談判中獲得最實惠的價格。否則，如果你什麼都不懂，肯定會被人當成肥羊，然後把價格翻兩三倍，甚至幾十倍，不宰白不宰。”
任景兮微微瞪大眸子：“幾十倍，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西蒙朝周圍示意：“就說這架波音767，如果想要租一架用來拍戲，你覺得多少錢合適？”
任景兮搖頭。
西蒙道：“這就是問題所在，歐美這邊飛機租賃是有明確報價的。不說這個。總之，如果是其他東西，你不知道價格，別人報幾十倍，你大概也會覺得合理。”
“這些，我該怎麼知道？”
“當然詢問知道的人，”西蒙道：“這裡就再次涉及到人脈資源的重要性，而這些，到時候你肯定都不缺，關鍵就看你怎麼利用，甚至是願不願意利用。”
任景兮鄭重道：“我會用好的。”
西蒙擡手，指尖滑過女人精緻的下巴：“但是，還要再提醒你一件事，這世界沒有免費的午餐。我所信奉的人生準則之一，就是付出了多少才能得到多少。道理稍微轉換一下也適用，你尋求別人的幫助，就要記得別人的好，並且在將來合適時機返還人情，有來有往，有借有還，這樣才能長久。如果你只佔便宜，總有一天會發現自己沒了朋友。當然，也不能總是吃虧，因爲這會讓你身邊全是想要佔便宜的投機者。”
任景兮只覺得彎彎繞繞層層疊疊，卻沒有抱怨，再次認真答應。
曾經的象牙塔生活，自從去年的家庭變故後就一去不還，爲了一份夢寐以求的安全感，她徹底放下曾經的驕傲矜持，連勾引男人的事情都做了出來，既然如此，這世上大概也沒有太多更難的事情。
越聊越意識到能向男人請教的機會是多麼難得，任景兮又繼續不停地詢問各種問題，直到西蒙臨時接到一個不適合她旁聽的電話，暫時避出，才發現已經在他懷裡坐了一個多小時。
等在外間起居室裡消化一番此前的對話，大概確認他打完電話，重新敲門。
西蒙正面對電腦屏幕敲打着什麼，看了她一眼，見她還要上前，笑着趕人道：“別，就到這裡吧，你又不給我諮詢費，還有什麼不懂的，以後問別人去。”
於是停下腳步。
稍稍猶豫，又鼓起勇氣道：“你不打算休息一下嗎？”
“不累。”
任景兮手指絞在身前，微微低下頭：“我是說，飛機裡應該有臥室的？”
“嗯。”
“那……”
剛剛已經談好，她抵達紐約，休息一夜，明天就要飛回中國，計劃用兩個月時間完成這個故事，同時邊做邊學地進行前期籌備。
而今晚，他已經明確了不會陪自己。
西蒙擡頭打量她一眼，搖頭道：“這次就算了，距離紐約只剩一個多小時。”
“……”
任景兮臉頰再次有些熱，還忍不住腹誹：一個多小時還不夠，當自己是神啊？
西蒙餘光見女郎絞手指的模樣，半真半假道：“我是一個很看重某些事情質量的人，所以，一個多小時真不夠。”
還是不甘心，她又小聲問道：“這樣的話，你今晚真沒空嗎？我是說，我可以等，晚一些也沒關係？”
“真不行。”
突然意識到什麼，試探道：“你是不是，要陪其他女人？”
“是啊。”
“我明白了。”如此說着，又站了片刻，男人始終沒有再開口，她便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對，顯然是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轉而輕聲道：“我幫你準備些吃的吧，或者喝的？”
“做一個果盤送過來。”
“好的。”
聽到他迴應，這才放鬆下來，連忙答應着，也不敢再磨嘰，乖乖地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