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雨人》的後期製作權力，西蒙本就不期待巴里·萊文森會如同自己希望的那樣保持緘默。
西蒙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好萊塢報道者》就迅速登載了‘巴里·萊文森被迫退出《雨人》後期’的頭版新聞，文章完全將巴里·萊文森放在受害者立場上對西蒙從《雨人》拍攝階段就開始肆意干涉影片製作直到昨日巴里·萊文森被開除的整個過程描繪的淋漓盡致。
如同事先安排好一般，消息見報當天，《雨人》的兩位主演達斯汀·霍夫曼和湯姆·克魯斯也同時接受了CNN的採訪，公開指責西蒙對電影創作者的不尊重行爲。
緊接着，美國導演工會也跳了出來，在週五公開發表一則聲明，聲稱將調查丹妮莉絲影業是否存在侵犯導演權益的行爲。
於是。
短短几天時間，丹妮莉絲影業就被迅速推到了又一場輿論風暴的中心。
好萊塢從來都是製片人中心制。
無論是八十年代初沸沸揚揚的《德州電鋸殺人狂》導演託比·霍珀在《鬼驅人》項目中被製片人斯皮爾伯格架空事件，還是西蒙記憶中很多年後的《正義聯盟》換導慘案，導演在電影製作過程中被踢出局的事情比比皆是。
然而，普通人顯然並不是太關心這些業內規則。
媒體大肆炒作之下，一件在好萊塢司空見慣的事情很快就被渲染成了近乎於醜聞的大事件。
紐約。
曼哈頓下城，格林尼治村的莫頓街。
距離紐約大學不到一公里的一棟九層紅磚樓內，這裡是新世界娛樂的東海岸總部所在。
總計九層的紅磚樓，新世界娛樂佔據了其中六層，這家公司除了漫威之外的110多名員工中有一半都在這裡，另外一半在洛杉磯。六層的辦公空間裝下五十多位員工顯然綽綽有餘，這其實是新世界娛樂經歷了幾次裁員的結果。
因爲公司業務側重於電視節目製作，新世界娛樂只是東海岸原本就有上百名員工，半年來裁員近半，辦公樓的租約卻沒有到期，這纔出現眼下的情形。
今天是8月2日。
經歷長達一個月時間的融資和審計等流程，西蒙正式與新世界娛樂董事長拉里·庫平簽下收購協議，兩家公司大大小小的高層也都因此聚集在紐約。
上午結束簽字儀式，兩家公司的主要高管午餐之後就重新聚集在這棟辦公樓內最大的一間會議室裡召開會議。
雖然已經在上城區已經買下了幾棟條件更好的大樓，但根據合約，那裡的住戶要在1990年左右纔會陸續搬離，隨後也會面臨拆除。
西蒙在下午的會議上要求管理層儘快把新世界娛樂此時所在的這棟紅磚樓買下來，當做丹妮莉絲娛樂的東海岸總部。
這大半年來北美樓市持續下行，格林威治村也不算是黃金地段，買下這棟佔地面積並不算大的直筒型紅磚樓大概花銷都用不了2000萬美元，丹妮莉絲娛樂未來幾年的擴張也足夠填滿整棟樓。多餘的空間和時間，恰好可以用來重新裝修。
公司發展如此迅速，添置物業是必須的。
當然。
最大原因還是西蒙習慣於開闢私人領地的個人偏好，他恰好也支付得起這筆開支。
至於西海岸那邊，西蒙一直都還沒有看中的公司總部所在地，這件事只能暫時擱置。
雖然是夏季天色最長的時節，涉及到人事調整、財務規劃和項目討論等一系列議題的漫長會議一直召開到曼哈頓夜幕降臨。好在，丹妮莉絲影業一派欣欣向榮，很多人又剛剛躲過了一場公司破產丟掉工作的劫難，還跟了一個前途無量的新東家，兩家公司所有高管對此都沒有任何怨言。
會議結束，丹妮莉絲影業還在附近一家酒店爲所有新世界娛樂員工安排了歡迎酒會。
直到深夜十點鐘，很多人才心滿意足地各自散去。
西蒙卻無法空閒下來，酒會還沒有結束，他就帶着艾米·帕斯卡爾、羅伯特·雷姆和已經順利從ABC離職加盟丹妮莉絲娛樂的羅伯特·艾格等人重新返回新世界娛樂總部。
大家在公司一間小會議室內坐下，珍妮弗親自給衆人衝了咖啡送上來，西蒙接過女助理遞過來的咖啡輕聲道了句謝，表情卻沒有那麼輕鬆。
“西蒙，事情繼續發酵下去，好萊塢很多知名導演都可能出於顧忌避免與我們合作，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問題，”現場幾人中資格算是最老的羅伯特·雷姆率先道：“我們必須儘快做出澄清並進行反擊。”
如果沒有必要，忙碌了整整一天，大家自然不會深夜聚集在一起。
此時討論的，自然是最近幾天爆發出來的巴里·萊文森被開除事件。
西蒙並沒有讓這件事影響到丹妮莉絲影業的擴張節奏，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對新世界娛樂的收購，終於將這家公司以及自己最爲重視的漫威娛樂收入囊中。不過，最近幾天，西蒙也根本不可能無視這件事，丹妮莉絲影業的媒體公關團隊一直都在全力運作避免形勢失控。
不過，西蒙最近幾天一直不太明白的是，巴里·萊文森爲什麼要把這件事鬧到人盡皆知？而且，這背後明顯還有C的影子。雖然憑藉《早安越南》成爲備受追捧的一線導演，但如果缺少C的支持，巴里·萊文森一個人根本就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時間就把事情鬧這麼大。
歸根結底，大家都是生意人。
雖然西蒙並不打算妥協，但按照慣例，C應該先嚐試與丹妮莉絲影業接觸，而不是這麼大張旗鼓地撕破臉面。
畢竟，雖然媒體風向普遍傾向於巴里·萊文森一邊，但好萊塢並不缺乏明眼人。
誰家電影公司沒有開除過幾個導演？
C的人稍微受了一點委屈就要把事情鬧大，大家以後還能不能好好合作？
然而。
西蒙這些天卻並沒有接到C方面的任何消息。
手中習慣性地把玩着一支鉛筆，西蒙低頭瞄了一眼，也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總是能夠在手邊找到一支鉛筆。不過，注意到珍妮弗給大家端上咖啡後安靜在自己旁邊坐下的身影，他就不再糾結。
瞄了眼女助理紮起馬尾後露出的細白脖頸，西蒙收回注意力，向已經進入狀態的羅伯特·雷姆點點頭，又看向其他幾人：“大家的意思呢？”
艾米微微皺眉思索着，沒有開口。
羅伯特·艾格聽到西蒙的問詢，道：“最近這件事，我總覺得巴里·萊文森他們顯得太迫不及待了一些。”
西蒙疑惑：“嗯？”
羅伯特·艾格整理了一下思緒，道：“如果我瞭解的信息沒錯，你剛剛把巴里·萊文森開除，事情第二天就爆發開來，這明顯太刻意也太心急了。”
羅伯特·雷姆道：“鮑勃，奧維茨在好萊塢的能量很大，他只需要打幾個電話就能做到這一點。”
“確實，但，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會先選擇與西蒙溝通，談不妥的情況下才會動用這些手段，”羅伯特·艾格說着，望向西蒙，道：“但是，西蒙，奧維茨並沒有和你聯繫，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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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點點頭，看向艾米。
艾米會意，對艾格兩人解釋道：“我們試圖聯繫過C，不過，那邊說奧維茨去了日本。”
“如果C有意和解，這並不是問題，”艾格搖搖頭，道：“現在的問題是，C並沒有和解的意向，他們好像只想讓我們難堪。”
艾米道：“我也在疑惑這點，雖然我們不如七大，但C應該也不會傻到徹底和我們鬧僵。”
羅伯特·雷姆此時也道：“或許，有沒有可能，這件事其實是七大在背後推動？”
艾米和艾格聞言都沉默下來。
今年的暑期檔已經進入尾聲。
雖然派拉蒙影業通過兩次精彩的飽和式全面發行成功落得兩部北美票房破億影片，但這段時間，好萊塢的光芒卻幾乎都聚集在了丹妮莉絲影業身上。
《低俗小說》和《本能》之外，丹妮莉絲影業還推出了《誰會成爲百萬富翁》這樣影響了整個好萊塢編劇罷工局勢的大熱真人秀。除此之外，上個月底，公司還將另外一部真人秀《老大哥》以每期100萬美元的高價賣給了福克斯電視網。
相比每季只有十多期的《倖存者》，《老大哥》卻是標準的每季23期。
而且，完全處在一棟房子內的封閉環境拍攝，《老大哥》的製作成本只與《誰會成爲百萬富翁》相當，兩者都非常低廉。
因爲《誰會成爲百萬富翁》的示範性成功，《老大哥》獲得的節目內贊助費用同樣抵償了製作預算併產生盈利，丹妮莉絲影業從福克斯電視網獲得的2300萬美元進賬完全是淨收益，並且同樣保留了下一季根據節目收視狀況的重新議價權。
計算下來，已經賣出的三部真人秀，只是第一季總計就能爲丹妮莉絲影業帶來大概2億美元的淨收入，七大中最近幾年業績不算太好的哥倫比亞和米高梅幾家，全年的淨利潤規模都不一定能夠達到這個數字。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在任何國家任何行業都是適用的，丹妮莉絲影業表現的太刺眼，競爭對手肯定不會無動於衷。
不過。
會議室內，西蒙卻是立刻將七大出手這種可能性排除。
《低俗小說》和《本能》雖然非常成功，但製片廠卻是獲得了利潤分享的。
就像《低俗小說》，預期只是北美就能獲得超過1.5億美元的票房，西蒙當初的合約以公司的名義簽署，結算下來，丹妮莉絲影業其實就只能拿到其中的10%票房分成，以及後期5%的北美本土錄像帶銷售分成，大頭還是歸獵戶座所有。《本能》的收益也是和福克斯平分，而且同樣大賺，兩家公司不可能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至於其他幾家，現在都還與丹妮莉絲影業保持着合作關係或者期盼產生合作關係，並沒有足夠的動機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哪怕是四大電視網，除了沒能搶到《老大哥》又看不上《比弗利嬌妻》而一無所獲的CBS，其他三家爲了確保幾部真人秀製作和播放過程中不出現什麼意外，同樣都沒有動機這麼做。
動機？
動機！
腦海中快速思索着。
突然間，西蒙終於捕捉到了事情的關鍵。
邁克爾·奧維茨不是一個笨蛋，反而非常精明且現實。那麼，如果沒有足夠的動機驅使，只是巴里·萊文森想要發泄情緒，他顯然也不會支持對方這麼做。
現在的問題是。
這整件事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沉默地聽着艾米幾人議論，西蒙重新反覆梳理了一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片刻之後，他終於恍然大悟。
“我大概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輕輕敲了敲桌面，西蒙打斷艾米幾人的議論，又看向女助理，道：“珍妮，你安排一下明天早上的飛機，順便聯繫奧維茨，他應該已經從日本回來了，我明天抵達洛杉磯之後就要見他。”
珍妮弗點了點頭表示記下。
另外三人卻是一頭霧水，表情疑惑地同時看過來。
西蒙道：“艾米，你還記得《雨人》拍攝過程中的那些破事嗎？無論是達斯汀·霍夫曼還是湯姆·克魯斯，以及巴里·萊文森，他們在電影開拍之後都非常不看好這個項目？”
艾米點點頭。
因爲對《雨人》的看衰，電影拍攝期間，整個劇組都表現出了一種消極而散漫的隨意心態。
達斯汀·霍夫曼在電影開拍第二週因爲這種原因再加上一些其他不滿，甚至對製片人大喊‘你們去找傑克·尼克爾森吧，我不想拍了’，然後就真的撂了挑子，很是一番折騰才被勸了回來。
拍攝進行到後來，達斯汀·霍夫曼和湯姆·克魯斯都直接稱呼各自飾演的角色是‘坐在敞篷車裡的兩個蠢蛋’。
顯然。
從巴里·萊文森在影片後期過程中的所作所爲來看，這位導演的心態同樣是如此。
西蒙感受着幾人依舊好奇的目光，解釋道：“《雨人》畢竟是一部耗資2500萬美元的大製作，巴里·萊文森、達斯汀·霍夫曼和湯姆·克魯斯幾位主創都認爲這個項目會票房失敗，進而影響到自己在好萊塢的聲譽和咖位。那麼，如果你們遭遇到這種事情，會怎麼做？”
艾米·帕斯卡爾、羅伯特·雷姆和羅伯特·艾格三人同時對視了一眼，腦海中一起閃過某個念頭。
不過，三人卻都沒有開口。
答案再明顯不過。
推卸責任啊！
只是。
對於這個問題肯定還是不要反應的太敏捷爲好，大概沒有幾個老闆會願意看到喜歡推卸責任的僱員。
西蒙看着三人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已經明白過來。
從前些日子西蒙把自己對《雨人》修改意見的備忘錄交給巴里·萊文森開始，圈子裡就不斷出現巴里·萊文森指責西蒙對這個項目過度干涉的抱怨。
現在想想。
這根本就是巴里·萊文森在爲《雨人》的票房失敗做鋪墊，他去年纔剛剛憑藉《早安越南》躋身一線，如果立刻就遭遇一部2500萬美元大製作的票房失利，肯定會影響到自己的身價和咖位。
西蒙甚至覺得，巴里·萊文森故意在影片剪輯上和他對着幹，完全就是要激怒自己，這種策略顯然也成功了。
然後，幾個都不想背上製作一部票房慘敗影片壞名聲的主創，當然果斷地把這口黑鍋甩到西蒙身上。
現在。
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雨人》接下來的票房即使再撲街，媒體和公衆都只會認爲責任在於西蒙，影片的幾位主創反而成了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