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把手中的《好萊塢報道者》朝凱瑟琳推了推,笑着道:“竟然有人把傑克·尼克爾森和梅麗爾·斯特里普湊起來拍攝愛情喜劇,做出這種決定的傢伙真是個‘天才’。”
凱瑟琳聽着西蒙嘲諷的語氣,想象着傑克·尼克爾森和梅麗爾·斯特里普談情說愛的場景,也莫名地覺得有些滑稽。
好奇之下,凱瑟琳乾脆把報紙拉到自己面前,發現西蒙剛剛閱讀的是一篇關於派拉蒙影業即將發行《心火》電影錄像帶的新聞。
《心火》是由傑克·尼克爾森和梅麗爾·斯特里普主演的一部愛情喜劇,今年暑期檔上映。影片投資2000萬美元,卻只收回了2500萬美元票房,爲了儘快回籠資金,派拉蒙計劃在11月底發行錄像帶。
《好萊塢報道者》上的這篇文章在對《心火》進行了一番簡單點評之後,主要還是在討論業界關注的電影窗口期問題。
將新聞瀏覽了一遍,凱瑟琳發現,西蒙剛剛做出的記號,卻只是在文章中隨口提起的一個人名上。
這是《心火》的編劇,名叫諾拉·艾芙隆。
重新擡起頭,凱瑟琳好奇道:“西蒙,諾拉·艾芙隆怎麼了?”
西蒙把剩下的牛奶喝完,放下杯子,道:“我幾個月前就看過《心火》的影評,對這部電影的劇情很感興趣。所以,如果將來有機會,或許可以和對方合作。”
對於諾拉·艾芙隆,知道的人或許並不是太多。但如果提起《西雅圖夜未眠》,那就肯定是耳熟能詳了。
諾拉·艾芙隆便是《西雅圖夜未眠》的導演兼編劇。
當然,這部電影現在還沒有出現。而且,諾拉·艾芙隆的作品中,西蒙最喜歡的還不是《西雅圖夜未眠》,而是另外一部知名度稍低的影片,名叫《當哈利遇上莎莉》。
西蒙一直都覺得,《當哈利遇上莎莉》才應該是諾拉·艾芙隆愛情片的巔峰之作。
恰好,《當哈利遇上莎莉》最近幾年就要推出,西蒙剛剛想着是否能有機會把這部電影截胡下來,因此纔在諾拉·艾芙隆的名字上做了個記號。
只不過,這種心思顯然沒辦法對凱瑟琳解釋,便隨口調侃了一句。
無論如何,讓傑克·尼克爾森和梅麗爾·斯特里普拍愛情片,確實也太亂來了一些。
從主創陣容上來看,這顯然又是一個C的打包項目。
凱瑟琳能夠感受到西蒙的有所保留,卻也沒有追問。她其實也頗爲認可珍妮特的觀點,眼前的小男孩,腦子裡絕對藏着很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想到珍妮特,昨夜臥室裡的情形不由浮上心頭,瞟了眼已經吃完早餐的西蒙,女人心緒突然又有些散亂,連忙垂下目光,拿起刀叉假裝應付一塊煎蛋。
西蒙收拾着餐具,對低着頭的女人道:“凱瑟琳,你慢慢吃吧,我先去福克斯影城了。”
凱瑟琳嗯了一聲,注意到西蒙的動作,又道:“西蒙,等下我來收拾吧,反正,嗯,還有珍妮的。”
西蒙笑着點頭,道:“好啊。”
這麼說着,西蒙還是將自己的餐具送到廚房水槽裡,才走出來。
凱瑟琳見西蒙離開餐廳,想了想,放下刀叉,也跟了出去。
時間已經是十一月份,雖然是四季如春的洛杉磯,這個時節的天氣也有着幾分寒涼。
西蒙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跟過來的凱瑟琳很自然地接過,展開幫西蒙穿上,還伸手整理了一下捲起來的衣領。西蒙微笑着任由女人施爲,最後纔拿起自己的包挎在肩上,看向穿着酒紅色高領毛衣的凱瑟琳,道:“那麼,再見。”
凱瑟琳感受着西蒙略帶試探的希冀眼神,腦海裡卻突然浮現出珍妮特亮晶晶的眸子,稍微退後了一步,假裝打量西蒙的衣着有沒有問題,若無其事地笑着,道:“再見。”
西蒙卻不勉強,點了點頭,就離開了家門。
爲了儘可能保證更加充裕的後期時間,西蒙這一個月來的基本工作節奏就是工作日拍攝影片,週末對樣片進行粗剪,晚間理順各種拍攝計劃,還會抽空寫一些配樂。
《羅拉快跑》的拍攝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從影片開始到羅拉第一次奔跑之間的鏡頭更是已經全部拍完,西蒙這幾個週末的工作重點就放在了第一段奔跑情節的粗剪上。
電影剪輯的發展,基本上是一個‘非線性剪輯’到‘線性剪輯’再到‘非線性剪輯’的小輪迴。
最早期的電影剪輯,完全是直接針對膠片的操作。
剪輯師可以任意對膠片進行剔除、縮減和替換,因此屬於非線性剪輯。
但這種最原始的非線性剪輯工作量卻不是一般的大。
一部電影,按照10小時的鏡頭素材計算,所有膠片累計長度已經不是多少多少米,而是20公里。可以想見,想要從長達幾十公里的膠片中剪輯出一部電影,整個過程會有多麼複雜。
然後,線性剪輯的出現,終於將剪輯師從數十公里的膠片包圍中解脫了出來。
線性剪輯的原理是將膠片鏡頭內容錄製到磁帶上,然後再將磁帶上的素材按照剪輯方案,轉錄到另外一盒磁帶上。
這種剪輯方式大大縮減了剪輯師的工作量,而且屬於所見即所得的模式,可以隨時監控剪輯結果,因此很快普及開來。
不過,線性剪輯的缺點也非常明顯。剪輯師只能按照線性順序在磁帶上編輯畫面,稍微靈活一些的操作,也只是在磁帶上進行同等時長的插入替換。但如果想要對完成的剪輯成果進行刪除、縮減以及非等時長鏡頭替換等操作,卻是不可能。
這種模式說起來其實和音樂磁帶類似,一首五分鐘的歌曲,如果一個人按下錄音鍵跟着嚎兩嗓子,就可以將自己的聲音替換上去,但這首歌曲五分鐘還是五分鐘,想要讓他變成四分半,那就只能重新編曲,然後重新錄製。
線性剪輯之後,更加先進的非線性剪輯出現在八十年代末。
通過將膠片影像轉錄爲數字影像,然後就可以在剪輯軟件上進行類似於原始手工剪輯的非線性操作。
不得不說的一點是,在膠片時代,無論是原始的手工剪輯,還是後來的線性剪輯,乃至數字化的非線性剪輯,其實都只是一種編輯手段。一部電影在完成剪輯、配樂等後期流程之後,最終還是要根據成片結果,對影片的原始底片進行手工剪輯,這樣才能得到可以進入院線放映的膠片拷貝。
1986年的現在,數字化的非線性剪輯纔剛剛萌芽,技術遠未成熟,西蒙只能在線性剪輯機上進行《羅拉快跑》的後期。
雖然前世沒有接觸過線性剪輯,但另外一些記憶中卻有着這些經歷,西蒙在第一個週末僱傭了一位助理幫他熟悉過福克斯影城的線性剪輯機,這幾周就一直是獨自工作。
無論哪個年代,剪輯師都是一份非常考驗耐心的孤獨職業。
福克斯影城的線性剪輯設備是按照小時計費的,西蒙也絲毫不願意浪費時間。
趕到福克斯影城,在剪輯臺前坐下,望着眼前的兩臺老式CRT顯示器,聽着機器運行時的咔咔聲,不知不覺就已經過了一個上午。
直到工作人員提醒,西蒙才從專注的工作中回過神來,想起昨天和《洛杉磯時報》的那位記者約定了中午的採訪。
匆匆趕到福克斯影城大門口,彼得·巴特勒已經等了一會兒,抱歉地招呼幾聲,西蒙沒有帶對方進入影城,而是在影城外街道上挑選了一家餐廳。
兩人在餐廳內坐下,點過午餐,彼得·巴特勒便將一臺錄音器打開放在桌面上,語氣裡帶着幾分天然的熟絡,道:“所以,週末還在工作?”
“是啊,”西蒙點頭道:“你不也一樣?”
彼得·巴特勒笑着道:“看來我們已經有一個共同點了,這樣很好。”
西蒙也露出笑容:“說起來,彼得,爲什麼會對我感興趣呢?相對於《洛杉磯時報》,我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吧?”
彼得·巴特勒聳聳肩,道:“其實,在《洛杉磯時報》報社裡,我也是一個小人物。採訪斯皮爾伯格這種事肯定是和我沒關係的。”
“我明白,這又是一個共同點。”
“可惜沒有酒,要不然我們可以喝一杯了,”彼得·巴特勒笑了下,繼續道:“不過,西蒙,平心而論,我可一點都不覺得你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西蒙只是笑笑。
彼得·巴特勒也自顧自地接着道:“我事先對你做過一些調查。你應該是六月份來到洛杉磯的,然後,作爲一個新人,你卻很讓人意外地被WMA副總裁喬納森·弗裡德曼簽下,成爲對方名下唯一一個編劇客戶。然後,WMA就爆發了內鬥事件,依舊和你有關。緊接着,七月底發生在聖莫妮卡的那件事,雖然報紙上談論很少,但據我所知,只是我們《洛杉磯時報》,就壓下了兩篇試圖對這件事進行探究的報道。還有,你和福克斯影業的20萬美元編劇合約,西蒙,哪怕只計算編劇工會會員,好萊塢編劇的平均年薪也還不到兩萬美元。再然後,進入好萊塢不到半年,你就已經開始執導自己的第一部電影,《羅拉快跑》。更讓人意外地是,好萊塢的幾位大咖,布萊恩·德·帕爾瑪、大衛·吉勒和羅伯特·雷德福三人都表示將會爲這部電影掛名執行製片人,這在好萊塢可是非常少見的。所以,西蒙,無論從哪一點來看,你都不能算是一個小人物。小人物是做不到這些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