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再次來到天台,寒冷的夜空中陰雲密佈,整個夜晚都籠罩在一片灰冷的陰霾之中。我站在高處,擡頭仰望着灰暗的天空,擡起一隻手,手掌向上做了個類似於拂去灰塵的動作,結果天上的陰雲就被我輕而易舉地撥開,如同拂去水面上的浮萍,露出清澈遼遠的夜空,如黑色水面一樣的夜空繁星閃爍,猶如無數顆璀璨的寶石。
我擡頭看着天上壯麗的獵戶座,那比夜空中任何星辰都更璀璨的星座此時異常明亮閃耀,彷彿在天空之中向我召喚。我凝視着它,展露出闊別已久的微笑:“我來了,等着我!”
安娜貝絲的日記到這裡就結束了,我合上有些陳舊的日記本,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異樣的感覺,震驚之餘有些壓抑,又有些莫名的傷感。我本來是有些討厭安娜貝絲的,卻似乎開始同情她了。她寫的經歷彷彿觸及到了我內心深處某種深藏已久的東西,彷彿這些我都曾親身經歷過,只是如今又被重新喚起。想到此我不禁心有餘悸,如果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真的與安納貝絲有某種冥冥之中的聯繫,那她曾經歷過的那些可怕而離奇的事情難道也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看了看自己黑色的頭髮,不由想到了安娜貝絲最終的“蛻變”,由金絲變爲烏髮,既是重生,也是靈魂的死亡!
第二天我就去跟雷德威爾說,問他能否跟院長商量停掉《安琪拉之歌》這部戲,告訴他事情的嚴重性。
“不可能,”雷德威爾皺着眉頭說,“且不說來自社會上的壓力,單是作者一個人,也絕不會允許這樣!”
“可我們不能就這麼被他玩弄致死吧!”
“有一個辦法,”雷德威爾說,“不過那同樣會惹惱幕後的人。我們只能賭上一把。”
“什麼辦法?”
“我們自己……私自改動劇情。把劇情改成好的結局,這樣我們大概就可以保全自己。”
我將信將疑地看着他。
“當然,這有些像是掩耳盜鈴,”雷德威爾自己也沒底,“不過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死忙當活馬醫對嗎?”
“這件事情最好先不要告訴其他人,避免引起恐慌。演出前我會把改好的劇本發給你們,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小心!”
我點了點頭,轉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事情。
“那個飾演安琪拉王子的演員,您還不知道他是誰嗎?”
雷德威爾搖了搖頭。
我儘量地對他笑了笑:“但願我們能安全度過這一關吧!”
按照既定的日期,沒過幾天又將是《安琪拉之歌》新一幕的開演之日了。雷德威爾已經提前發放了改動過的劇本,並按照新的劇本領導演員們排練。就這樣,直到戲劇開幕之前,一直都沒有意外發生,似乎幕後的作者根本沒有察覺到我們的計劃。我和雷德威爾暗自慶幸,可心底裡還是有些說不出的緊張。臨上臺之前,雷德威爾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我默契地點了點頭。一切都會按照我們事先安排好的進行。
戲劇像以前那樣隆重地拉開帷幕,按照我們改動好的劇情,米薩拉會和安琪拉王子以及Aquaria的所有人民一起英勇作戰,最後終於打敗了Galirad人,獲得了幸福與安寧。故事一開始,米薩拉就和一些重要人物商量好了作戰策略,就是將敵人引到一個地勢有利於我們的地方,然後展開全面的反擊戰,攻破敵人的防線後乘勝追擊,徹底潰敗他們。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充足的武器和火藥,加之幾近完美的戰術,可以說經勝利在望。
戲劇上演了一段時間之後,一場聲勢浩大的戰爭就在Aquaria邊境展開了。伴隨着雄壯的音樂,Aquaria軍隊在陸地和天空兩個戰場和Galirad人展開了決定性的戰鬥,騎兵在地面上英勇殺敵,炮手則向空中的黑色惡靈發動了猛烈的攻擊。米薩拉也參與在將士們中間,和勇敢的Aquaria人一起共同爲了正義而戰。由於戰士們的英勇與巧妙的戰術,大戰很快告捷。Galirad人潰不成軍,黑暗的惡靈也被打得灰飛煙滅。將士們齊聲歡呼,軍中頓時綻開了一片勝利的喜悅。米薩拉也爲自己能夠和人們一起並肩作戰且取得勝利而興奮不已。一片高亢的呼聲過後,負責指揮的將領當即下令乘勝追擊,直取Galirad人的老巢!
“爲了Aquaria!”
“爲了王子!”
戰士們鬥志昂揚,高喊着口號準備向Galirad一舉發起進攻!
所有的騎兵都將馬頭調轉好了方向,戰鼓齊鳴,震天撼地。這是決定Aquaria命運的時刻,這是決定生死存亡的關頭,戰士們都提起志氣準備好了戰鬥到底!
就在將士們志氣高昂整軍待發的時候,一個士兵突然騎着馬火速趕到了隊伍的前面。
“將軍——”那個人一路大喊着跑到軍隊首領的跟前,似乎有急事要報,“閣下,不好了!Rigel王子離開Aquaria,獨自一人前往Galirad了!”
“什麼!”將軍大吃一驚,失聲大喊。
軍隊裡所有的人包括米薩拉在內也都大爲驚駭。我們的戰鬥已經取得了勝利,Aquaria眼看就可以恢復安寧,王子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焦急不已,軍隊將領隨即下達命令,暫時取消進攻計劃,先救出Rigel王子。
“我去吧!”米薩拉對將軍說,“出動整個軍隊目標太大,有可能會遭到敵人伏擊!讓我去找王子吧,我一定會把Rigel王子找回來的!”
直到演出結束,我的心裡始終忐忑不安。演出結束後,我連謝幕都顧不上,直接就跑下臺去找雷德威爾。我要問問他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就是他改的劇本嗎?不是說好了要大獲全勝圓滿結局嗎?他到底想幹什麼?
雷德威爾就在通往後臺的走廊裡,我風風火火地走過去正想對他發作的時候,發現他也正在大發雷霆。
“誰!”走廊上老遠地就聽到他在那兒大喊,“剛纔是誰喊的?”
走廊上已經聚集了很多的人,看來都爲剛纔舞臺上的突然變故感到不安。走廊裡一片嘈雜的議論聲。
“是哪個小子不按劇本擅自搗亂!”雷德威爾氣憤地大喊着,這時他看到了我,我用目光詢問他,得到的卻是同樣焦慮不安的回答。我從他的眼神中立即看出那不是他乾的。
“是史努珀!”人羣裡一個人突然大聲說,“剛纔是史努珀上去喊的!”
“他!”雷德威爾氣得眼睛都紅了,“那個小子想幹什麼!快把他給我找出來!我要……”
“啊——”雷德威爾剛欲大發雷霆,突然走廊的那頭傳來了一聲刺耳的尖叫,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有的人不安地問,更多的人扭頭就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跑去。雷德威爾反應最快,邁開大步跑在前面。我緊跟其後,一種莫名的不安突然在心裡如同爆炸一樣衝擊開來。
聲音是從後臺的方向傳來的,我們還沒跑到那裡,就看到一名女同事一邊尖叫着一邊從一扇門裡退了出來。從她極度驚恐的表情和動作來看,後臺裡恐怕是發生了什麼極其駭人的事情。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走廊盡頭,剛到門口,突然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一股不祥的預感頓時像潮水一般涌了上來。雷德威爾跑得太快,最後不得不用手撐住門框才停了下來。我來不及剎住腳步,一頭撞到了他的肩背上。越過他的肩膀,我看到了令人既驚駭又噁心的一幕:一個人被用帶刺的鐵絲吊在屋頂上,鐵絲上的刺已經扎進了他的肉裡,被勒住的地方全部皮開肉綻,鮮血從他身體的多個地方流淌下來,不住地向下滴淌着,下面的地板上已經成了一片殷紅的血泊!我聽到了走廊裡有人嘔吐的聲音,剛纔的那個女同事則是一直歇斯底里地尖叫,完全像是瘋了一樣,兩個人都拉不住她。我和雷德威爾相互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無比的恐懼與驚駭。面前這個死相恐怖的人不就是史努珀嗎!演出纔剛剛結束,他怎麼就……令人驚訝的不僅如此,越過懸在半空的血淋淋的屍體,一眼就可以看到對面化妝臺上的鏡子,鏡面上用血紅的大字寫着:
再敢擅自亂來,這就是下場!
雷德威爾的頭上青筋暴起,他轉身就一把抓住了那個女人的胳膊,大聲問:“你看到是誰幹的了嗎?剛纔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別人?”
“沒有,沒有!上帝啊!沒有……”那個女同事幾乎已經神經錯亂,說話也喪失了理智。
“這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誰幹的?”
人羣裡頓時就不安地騷動了起來,有的人小聲議論着,有的人幾乎已經抖得說不出話。
雷德威爾氣急敗壞地放開了那個神志不清的女人,兩眼通紅地喘着粗氣。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轉身問周圍的人:“有誰看到那個飾演王子的演員了嗎?有人看到他沒有?”
周圍的人都相互看着,有些疑惑地搖着頭。
這時,有個工作人員跑過來說該去謝幕了。我看了看雷德威爾,他一直緊皺着眉頭。
“快去,不要驚動了觀衆。”
那場演出結束之後,整個克羅斯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之中。所有的人都膽戰心驚。
如果說本傑明·格蘭特和莉莉·艾施的死還可以理解爲意外的話,艾瑞克的死無疑是赤裸裸的謀殺,而且是極其血腥的警告!看來雷德威爾和我想的都沒有錯,這部戲劇背後的指使者是不會允許我們擅自改動劇情的。我們剛剛冒險一試,他就用如此血腥的行爲警告我們。我們最後抱的那點幻想,那點可憐的僥倖早已土崩瓦解。我們想當然地想給他一個出其不意的時候,他卻毫不留情地以極端血腥的手段予以反擊,不留任何餘地地告訴我們:這絕非兒戲,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