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羅傑的靠近，男人轉過頭，羅傑這時候才注意到在男人雙刀的刀鞘和刀柄的結合處繪製一顆墜落的夕陽。
日暮。
夕陽無限好，可惜。
聯想到寒鴉劍主曾經告訴他和修羅所關聯的一切，羅傑突然感覺千夏的姓氏和他們家族的命運簡直無比契合。
貓佑的強大羅傑已經體會到了，足夠多的殺戮便可以讓一名修行者在達到極限之前無限的強化下去。
在這個世界上，雖然大多數的修行者都注重技藝的提升，但同樣也不會忽視自身靈力水平的增強。
二者相輔相成。
所以能夠在短時間之內增強靈力層次的方法。又會顯得格外強大。
但這條路註定是沒有終點的。
就像流星，就像夕陽，雖然美麗，卻終歸是轉瞬即逝的事物。
修羅之道便是強大的死亡之道。
“食靈，四階後段。”
男人開口道，“是秋水流的底子，你的劍術源於她？”
羅傑點點頭。
“我做出了一些改良，因爲日暮千夏交給我的流派傳承裡缺少了凝聚守護靈的方法。”
男人略帶詫異的看了羅傑一眼。
“可怕的天賦，能夠通過我留下來的流派傳承，從而推導出相應的凝聚之法，這樣的劍術天賦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一個能夠做到。”
“你是千夏的父親？”
雖是疑問，但羅傑卻目光篤定，因爲從這個男人身上，有和他同樣的殺戮氣息。。
“日暮孤山。”
男人回答道，他表情淡漠，並不強壯的身體站在那裡卻會讓人感到一種特殊的寂寥，如果不說話，羅傑甚至會下意識地將他當成一座雕像。
“千夏，一直在找你。”
羅傑看了一眼那纏繞的巨繭，“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是好是壞？”
羅傑關心的問道。
日暮孤山收回目光。
“那是修羅之力，是我留在她身體裡的修羅之力。”
他看了羅傑一眼，“擁有食靈的能力，在開啓這個能力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經踏上了修羅之道。”
羅傑身形微震，他想到了寒鴉劍主提到的種種後果。
“有辦法擺脫嗎？”
“你不想要？”
日暮孤山語氣中有些許疑惑，隨着交流的加深，籠罩在日暮孤山身上的那種孤寂有融化的跡象，讓這個男人在說話時多了一些煙火。
但也只是一絲。
“我的老師告訴我，選擇那條道路將會面臨的後果。”
“你的老師？”
“寒鴉劍主。”
“是八咫旬月，難怪。”
日暮孤山收回目光。
“很多年以前曾經和他見過一面，可怕的天賦，可怕的毅力，那個人就是爲劍而生，而事實上他也確實走到了劍道的巔峰。”
向前靠近了一點，他似乎想要仔細觀察包裹住日暮千夏的那個大繭，或者只是單純的想要靠近自己的女兒一些。
“他應該告訴你解決身上的殺戮氣息所應該採取的辦法吧。”
羅傑點點頭。
“我選擇了第一種。”
日暮孤山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但目光深邃，裡面似乎隱藏着化不開的東西。
“但我失敗了。”
“在封印自我之後沒多久，我就遇見了千夏的母親，幸虧開始的時間短，我又使用特殊方法進行引導，這才勉強壓制住了反噬之力。”
“因爲在那個時候，她懷孕了，我便順勢將體內暴亂的修羅之力轉移。”
孤山看了一眼日暮千夏所在的地方。
“我離開了常世，返回到現世，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可隨着時間流逝，千夏也在長大，同時她體內的修羅之力也重新復甦。”
“我知道，如果想要活下去，我必須做些什麼。”
聽到這裡羅傑心頭一跳，他想到了格林和安娜。
血脈是一種可怕的羈絆。
“我開始指導她進行修行，但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放棄，然後徹底離開。”
“我原以爲沒有凝聚之法她永遠都沒有機會進入三階，凝聚守護靈，進而刺激到隱藏在體內的修羅之力。”
“但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日暮孤山看了羅傑一眼。
“並不是所有覺醒了貓又守護靈的修行者都會擁有食靈的能力，這是一種恩賜，也是一種詛咒，因爲擁有這種能力的人註定會走上修羅之道。”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日暮孤山似乎有些不太習慣，他雖然說的簡單，可隻言片語之中，羅傑也能夠揣測到當年發生的一些事。
關於選擇關於掙扎，還有日暮千夏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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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孤山沒有提到那個女人的結局，也許是不想，也許是逃避。
就在這時，羅傑臉色一變，狂亂的能量在體內炸開，努力保持的清明在可怕的殺意衝擊下不堪一擊。
他發出一聲低吼，身體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上。
不知是因爲殺意影響，還是事實如此，羅傑感覺自己身上發生了一些可怕的變化。
在背脊在頭頂，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掙脫束縛，重見天日！
“啊……！”
下一秒，一身白衣的日暮孤山出現在羅傑身前，他伸手拍在羅傑的頭頂，體內的殺戮之氣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瘋狂的涌入的日暮孤山的手掌中。
羅傑激發自身的氣血，努力想要壓制住心中的衝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汗出如漿，大口的喘着粗氣，幾乎癱倒在地上。
“嗬……嗬。”
羅傑擡起頭，他發現日暮孤山也發生了變化，臉上的表情變得奇怪，紅色的光芒從他眼中閃過。
雖然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可這時候的日暮孤山看起來卻無比陌生，似乎下一秒他就會揮劍將自己斬殺。
日暮孤山伸出雙手。
慢慢的，壓縮到極致的殺機從他手中匯聚，他動作緩慢地握住腰間的刀柄。
紅光閃過，身上的殺機消失不見，但在羅傑的注視中，他掛在腰間的雙刀卻變得更加鮮豔。
離得很近，羅傑似乎可以嗅到從雙刀中溢散出來的血腥氣。
心中一動，他知道這也許就是日暮孤山找到的第三種方法。
他的力量，他的殺意，全部被封存在武器中。
下一刻日暮孤山鬆開雙手，籠罩在身上的詭異氣息消失不見，他又恢復了一開始的狀態。
“發生了什麼？”
羅傑問道。
“我幫你驅逐了因爲吞食而帶來的殺意，你的身體素質十分強大，氣血旺盛，只要以後不再動用食靈的能力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羅傑臉上一喜慌忙道謝。
“這是你應得的。”
日暮孤山轉過頭向前走去。
“畢竟你是爲了保護她。”
“以你的天賦，食靈反而是一種負擔。”
他站到日暮千夏結成的大繭之前。
“我已化身修羅，不能再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我的記憶情感甚至絕大部分力量都被封存在雙刀之內。”
“我不能見她。”
他回頭看了羅傑一眼。
“下一次見到我不要靠近，也不要讓千夏知道我曾經來過，因爲你們下一次見到的也許就不再是日暮孤山。”
他伸手輕輕地點在刀柄上。
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羅傑不知道這個男人在這一刻回憶起了什麼。
他不由得感到一種悲哀。
修羅之道。
確定了自身的道路，以身爲主，日暮孤山也到達了力量的頂峰，但他付出的代價卻過於沉重。
情感被剝奪，他必須小心地剋制着，就連記憶也被割裂，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從中提取出一部分。
並且可以預見的是，隨着他雙刀積鬱的殺戮能量的增加，這勢必會擠壓儲存在其中的情感和記憶所佔據的空間。
慢慢的他會失掉自我。
變成純粹的殺戮武器。
修羅之道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極致的自我毀滅嗎？
羅傑實在想不通。
“千夏體內的修羅之力在這裡受到刺激瞬間爆發，你們不一樣，只是簡單的吸取並不能解決她身上的問題。”
日暮孤山思索了一下。
“但也許我可以嘗試另外一種方法，改變這股力量的屬性，並在此基礎上讓她變得更強大。”
“我需要你的幫助。”
羅傑點點頭，“沒問題。”
日暮孤山說得輕鬆，可看的出來幫助羅傑驅除體內的殺機一定給他造成了很大的負擔。
畢竟此時的羅傑守護靈貓又已經進化到七尾狀態，靈力也堪比通神境界的修行者。
“她在吸取常暗之地裡的能量用於自身的成長，貿然打斷這個過程會導致她身體崩潰，可如果放任不管，一切結束，從這裡誕生的將會是一個失去神智的妖物。”
“我們需要爲她提供新的能量來源，儘量保持其純淨。”
日暮孤山看着羅傑，“在這裡只有你最合適。”
“說吧，我該怎麼做？”羅傑沒有任何遲疑，損失的力量可以重新修煉，可人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日暮孤山的眼中閃過一絲認同，似乎對羅傑的應答十分滿意。
“放心吧，不會讓你損耗太多的。”
“在這個過程中，我會繼續幫你去除殺機，並重新梳理一下你體內雜亂的靈力。”
羅傑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他這一身靈力幾乎全是依靠巧取豪奪，數量可觀，但質量卻差到了極致，比起那些依靠自我修行而達到同階段的修行者，差了許多。
這也是爲什麼羅傑的力量提升上去，劍術超絕卻依然沒能形成碾壓的原因。
說到做到，也沒有什麼需要準備的，日暮孤山扯出巨繭埋在泥土中的根部，羅傑脫掉上衣露出自己的胸膛。
緊接着，巨繭的根部便纏繞着刺入羅傑的體內。
羅傑身體狂震，臉上的表情卻變得無比怪異。
不是痛苦。
而是……
而是十分舒爽。
他沒辦法形容這種感覺，如果非要給出一個比喻，就好像他和日暮千夏正在進行某種深入交流。
不是字面意義上的，也不是那種簡單的體液和體液的交流。
畢竟雖然看起來猙獰，可此時的巨繭實際上便是日暮千夏身體的一部分，而當這部分和羅傑融爲一體時，便意味着他們在此刻融爲一體。
真是奇妙的感覺。
羅傑發誓，和此時的結合比起來，之前的那些體驗都弱爆了。
畢竟就算有無敵的木牀，可誰也不會在上面操勞一天。
但此刻，這種別開生面的交流，真是從早到晚。
時時刻刻。
壓下心中凌亂的想法，錯覺，這只是錯覺。
我們什麼也沒有。
就在他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感覺巨繭似乎劇烈的抽搐了一下。
咦？
什麼情況？
羅傑很快按捺住心中的想法，依照日暮孤山的指引，開始重新梳理體內的力量。
相比起日暮千夏，羅傑的力量還是無比渾厚的，不知持續了多久，日暮孤山臉色蒼白的出現在羅傑身前。
“可以了，放開她吧。”
日暮孤山說道。
羅傑挺起胸膛。
“沒關係，我還能堅持一會。”
那種時時刻刻都處於雲端的感覺實在讓人留戀，不要說再堅持一會兒，就是一直保持這個狀態，羅傑也甘之若飴。
日暮孤山沒有說話。
“這裡畢竟十分危險，能讓千夏早一點恢復，操累一些也是應該的。”
羅傑繼續刷着存在。
日暮孤山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可以了，你不累，但我需要休息。”
呃……
羅傑臉色一窘，他這時才注意到，日暮孤山雖然臉色蒼白，但雙眼中的光芒卻越來越盛，顯然已經沒辦法處理自身此時的狀態了。
情緒、記憶、力量。
三者的平衡纔是日暮孤山可以保持理智的關鍵。
羅傑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依依不捨地放開了對日暮千夏的控制。
離開的一瞬間，他心中甚至有些失落。
捨不得，真的捨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從日暮千夏那邊也傳遞過來同樣的情緒。
沒有時間的概念，羅傑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重新恢復成巨繭狀態，只不過此時的巨繭外形縮水了一大截。
與此同時，羅傑也發現了自身的變化。
體內的靈力下降，純度卻直線上升，仔細的感知了一下，雖然總量減少了很多，但具體的殺傷力卻沒有下降太多。
這應該是日暮孤山的功勞。
也難怪他會感到累。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羅傑由衷的感慨到，他甚至爲自己剛纔的小心思感到有些羞愧。
不過沒多久，當日暮孤山恢復過來，羅傑便迫不及待地湊了過去。
“可以開始了？”
日暮孤山眼中的紅光一閃，在那一剎那，羅傑甚至以爲自己會被一劍劈開。
好吧，羅傑承認這樣做確實有些無恥。
但真不怪我。
因爲真的有點……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