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而立的長者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將視線落在夜色裡,眼角的皺紋因爲他眯起眼睛的動作而顯得更爲清晰。
“義父怎麼來了。”錢鈺晟低醇磁性的聲音聽在人耳中說不出來的舒服,經常會有女人聽着他的聲音臉紅了起來,足以可見這人的魅力着實厲害。
與他外表的剛毅周正不同,此時的這個男人隨性而又危險,只見他隨意的解開自己襯衫上的鈕釦,涔薄的脣勾着魅惑的笑,說不出來的驚心。
“這段時間你似乎在對付顏曉晨這件事上不上心了?”楚向東最看不慣他這幅模樣,只要他不在別人的面前表露出也就所幸隨他去了。
“厭了,煩了,我不缺那點錢,這麼絞盡腦汁的費心設計陷害,我覺得一點意義都沒有。”錢鈺晟漫不經心的說着,手指輕佻的撫摸着花瓶內的插花,義父費了那麼大心力想要奪取顏家以及顏氏的一切卻始終不能如意,浪費心力又浪費時間金錢,真是得不償失,這樣的想着,錢鈺晟的腦海中卻浮現出剛纔在他身下承歡卻倔強隱忍的青月。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離開這個爾虞我詐的環境,帶着那個單純卻倔強的小女人去一個自由廣闊的地方過着舒心自在的生活。
他不禁已經開始憧憬起這樣的生活,揣摩着怎麼跟那樣的女人相處,怎樣才能令她對他今天對她做的事消氣。
“哼!離開?想得倒美,這麼多年來,我辛辛苦苦的培養你,讓當年被父母遺棄的你成爲人上人,站在成功的巔峰。而你還沒有完成我的要求來回報我,竟然想輕易離開?世上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嗎?”楚向東臉上的表情鐵青,語氣兇光無比,只要一想到如今翅膀硬了的錢鈺晟萌生退意要離開他,他就滿腔的憤怒和殺氣。
面對楚向東的惡狠,錢鈺晟卻像是習慣了般的,就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只是撥動着花瓣,任由那片片墜落在桌面上。
“義父,你應該活的快樂一點,你看顏老都死了這麼久了,如今我們的資產根本不亞於顏家,何苦再去跟顏曉晨搶……義父,你應該自在一點,好好享受你的晚年生活纔是。”錢鈺晟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在這樣的夜晚裡尤爲的具有氣勢。
“你們需要快樂的生活,我又不需要!誰都能夠忘,我最不能夠接受的就是顏廣安死了,就將前塵往事全都撇的乾乾淨淨!他做夢!”
楚向東一邊說着一邊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他看着錢鈺晟的眼神裡多了絲變-態的滿足感,大掌扣在他的肩膀上,就連眼神都變得越發陰狠了許多。
“阿晟,你就是我手裡的一張王牌!”低聲的笑了起來,似乎沉浸在怎樣的設想之中。
錢鈺晟嘴角的笑一直都完美的掛着,只是眼裡的冰冷緩緩的落在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掌,他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夠勉強抑制住推開這雙手的衝動。
以及氾濫的噁心。
也更堅定了想要徹底脫離楚向東的想法。
這麼多年,他對楚向東當年的養育之恩早已還清了,再也不欠他什麼。
忽然,楚向東陰森的一笑,“你想離開,是因爲前段時間找回來對付顏曉晨的那個小丫頭吧?”
錢鈺晟心中暗暗一驚,想不到他所有的舉動都在楚向東的眼皮底下,頓時變的警戒起來。
他們這種黑暗的圈子,絕對不能把單純光明的青月牽扯進來。
錢鈺晟坐在房間中,而楚向東抽着雪茄坐在他對面,手部的皺紋清晰可辨,明顯至極。
“不過是個青澀的女人,玩兩次就膩了。”錢鈺晟暗驚過來,緩緩舒展握緊的拳頭,故作風流不羈的說道。
楚向東忽然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遞給錢鈺晟,沙啞陰鷙的語氣別有深意道,“真的只是玩玩就好,不然那些令你玩物喪志的女人我是絕對不會輕饒的。”
錢鈺晟沒說話,在面對楚向東時,他似乎打從心底裡會產生一種緊繃與恐懼的情緒,就連手臂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怎麼?提防我連杯水都不肯喝?”楚向東手指間夾着雪茄,看着一臉陰霾的錢鈺晟,這棟別墅是他在顏廣安死後買的,這裡的一切都在很大程度上模擬顏家老宅的佈置風格。
錢鈺晟僵硬的端起一次性的杯子機械式的灌入到口中,卻並沒有看到楚向東意味深長的笑容。
很快,錢鈺晟覺察到不對勁,高大的身形猛然間跑出房間撲向廚房的方向,用着鹽兌了自來水猛地灌入到口中。
鹽水劃過腸道起到了催吐的作用,剛纔喝下的東西很快便被吐了出來,不過藥效卻已經開始發揮了作用。
楚向東緩緩的跟了出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用着欣賞的眼神望着錢鈺晟坐在地板上痛苦掙扎的表情。
“你到底給我喝了什麼!”
錢鈺晟的手捏緊了喉嚨,這個男人從自己小時候開始便想盡了辦法的虐待他,那種在他心裡根深蒂固的陰影讓他絲毫不敢反抗。
“這個藥其實你也應該很熟悉的,畢竟以前你也用過不是麼?”
楚向東緩慢的走到錢鈺晟的面前,棉質拖鞋沒有絲毫停頓的踩在他修長的手指之上,看着他痛苦掙扎的樣子——
嘴角卻咧起了個陰森森的笑容——
錢鈺晟癱坐在地上,手腳發麻,他自然是知道這藥效的作用的,在十二個小時只內均會讓人渾身無力,身體燥熱。
楚向東卻只是用腳狠狠的碾壓過他的手指,望着他因爲疼痛而面色泛白的俊臉,嘴角滑過殘忍的笑容,年輕時留下的那些折磨人的經驗自然讓楚向東懂得如何的動作會讓一個人疼,卻又不會受嚴重的傷!
“兩年前在顏廣安葬禮上,我可是看着你默默看着他的遺像出神,卻不知道還有我在看着你。”
楚向東一邊說着一邊用遍佈着皺紋的手指將錢鈺晟身上的黑色襯衫鈕釦挑開,望着那傷痕累累遍佈着疤痕的胸膛,他像是很滿意自己創造的傑作一般,笑了。
“你沒想到吧,可你心裡還留存的依戀的傢伙死了,他死也不認你,寧可把上億身家留給一個私生女——”
錢鈺晟劇烈的呼吸着,他知道楚向東對他的折磨又要開始了,闔上眼睛只要他像是小時候那樣不哭不鬧任他虐-待,很快就會過去的!
領帶緊緊的將他的手反綁在身後,一切都與兒時記憶裡的痛苦一模一樣,只不過這次老東西並沒有用注射針劑控制自己,卻更加的讓他難受痛苦。
咕嚕嚕——
什麼東西從錢鈺晟的襯衫裡滾了出來,木質的盒子滾落在柔軟的黑白兩色地毯之上,原本緊闔上雙眸的錢鈺晟瞬間瞪大了眼睛,眼神死死的落在那個滾到角落裡的木盒上。
楚向東順着錢鈺晟的眼神望去,那個木質的盒子小巧精緻,便於隨身攜帶着。
他遍佈着皺紋的臉龐上露着略顯猙獰的笑容,走到角落將盒子撿起來,瞬間便感覺到錢鈺晟的瞳孔睜大了!
“你覺得我要不要在告訴你個秘密?”楚向東蹲在錢鈺晟的面前,像是沒有看到他緊張的表情,徑直的將盒子打開,一枚秀氣簡單到小家子氣的戒指出現在他的眼前。
楚向東臉上的表情露出嫌惡,他還以爲是什麼寶貝。
“不要!”錢鈺晟低喘着大喊出聲,俊逸的臉龐上從未透出過這麼害怕緊張的表情,他匍匐着向前移動,卻還是抵不過楚向東扔掉的動作快。
戒指嘟嚕嚕的在地板上滾了一圈,最後不知道滾到哪個角落裡去了,只剩下木盒凌亂的落在地板之上。
錢鈺晟將額頭抵在黑色柔軟的地毯之上,太陽穴位置的青筋暴起,就連被領帶綁在身後的手都攥的緊緊的。
那是他這輩子最珍視的東西!也是最最乾淨的可以拿來送給青月的東西了,老東西怎麼可以——
楚向東卻是愜意的從旁邊的大花瓶內抽出雞毛撣子,那是之前打掃的保潔員留下的,沒想到卻被他派上了用場。
錢鈺晟的眼神卻只是死死的盯着地上的木盒,眼底的脆弱像是孩子般的無助,高大的身形因着恐懼蜷縮成一團,這也是兒時留下的習慣,每當預感到從楚向東那裡透出的危險時,便會自我保護似的用這樣的姿勢圍住自己。
“當初你母親懷孕了,她欣喜若狂,以爲自己多年的努力終於感動上蒼,於是滿心期待孩子的降臨,卻不知道顏廣安早年命根受傷不易生育,他開始懷疑起你母親對婚姻的忠誠,所以纔會對懷孕期間的妻子不聞不問冷漠至極,甚至在你一出生的時候就送走了你,簡直太好笑了!”
楚向東一邊說着,一邊狠狠的用着雞毛撣子抽打着錢鈺晟赤-裸着的上半身。
疼痛與知道真相的煎熬讓錢鈺晟躺在地毯上將臉埋入到裡面,雞毛撣子的杆子是很有韌性的,怎麼打都不會斷,抽在皮膚上就算是沒有全力也疼的狠了。
楚向東畢竟上了年紀,抽了一會兒便沒有了力氣。
倒在地上的錢鈺晟上半身傷痕累累,皮開肉綻的傷勢透着血,可楚向東卻還覺得不夠,緩步的走到廚房將袋裝的鹽拿了出來,均勻而又緩慢的傾灑在那些已經青紫遍佈着滲透出血痕來的傷口上。
鹽一經與血水接觸立馬融化,劇烈的刺痛襲來,讓死死不發出聲音的錢鈺晟緊咬着的牙關也溢出了悶哼聲。
“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過就是疑神疑鬼自己的寶貝被人玷污了,你整天懷疑自己喜歡的女人給自己戴了綠帽子並且還要爲別人生孩子,自己戴了綠帽子卻不得不忍氣吞聲,你要知道這可不是我害你成這樣的——是你的父親!”
楚向東刻意的壓低了聲音,他苦心培養錢鈺晟這麼多年,用了最好的財力物力人力,可不能讓他因爲一點兒女私情便前功盡棄!
漫長的折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結束的,錢鈺晟最後的記憶是一片黑暗。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是在自己敞亮的臥室,而旁邊坐着一臉沉默的青月,眼神迷離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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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曉晨和顧邵庭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一路上,他們兩個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只要腦海裡一浮現曦曦有可能出事的念頭,顧邵庭與顏曉晨的心便惴惴不安了起來。
待一下車,顏曉晨也顧不得腳上還穿着高跟鞋向着急診大廳裡跑去。
或許是關心則亂,顏曉晨焦急的步調有些凌亂,她無法忍受曦曦有可能會離開她的一絲絲可能,更何況電話那頭的醫生的語氣是那樣凝重。
顏曉晨的心提到了嗓子口,是不是曦曦他已經……
“啊!”剛這樣的想着,穿着高跟鞋的腳重心不穩,整個人重重的摔倒在堅硬的水泥路上,透明的絲襪順勢被刮破,雪白的膝蓋冒出血絲來。
顧邵庭趕忙上前一步將她撈起在懷裡,有力的手臂撐着顏曉晨後腰,他從未見到過性子冷淡理智的顏曉晨有這麼失態的時候,儘管自己也還心急如焚,卻好在保有最後一絲的冷靜。
“怎麼這麼不小心!”顧邵庭擰緊了眉心看着她膝蓋上的傷痕,本來就已經全身都是疤了,現在又把膝蓋弄傷了。
顏曉晨卻像是沒有聽到,只是向着大廳裡踉蹌的走去,鞋跟搖搖欲墜的,似是剛纔跌倒的時候歪了。
“顏曉晨,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或許事情沒有那麼嚴重!”顧邵庭伸出手將還沒走遠的顏曉晨重新撈了回來,自己坐在臺階上強迫從她腳上將壞掉的高跟鞋脫下來。
“冷靜?你竟然叫我冷靜?現在是曦曦出事了,不是別的孩子!你叫我怎麼冷靜?”
顏曉晨聽到顧邵庭的話心裡的怒火一下子涌了出來,他不會知道自己在喬安臨終囑託的時候心裡有多痛苦多無助,曦曦是喬安犧牲了自己留下的延續,曦曦就是喬安的生命延續,她怎麼能冷靜怎能不害怕?
現在他讓自己冷靜?如果曦曦有事的話冷靜有什麼用!
顧邵庭卻只是繃緊着一張臉,有力的大掌攥在高跟鞋的鞋跟上,輕輕一掰便輕而易舉的將高跟掰斷。
很快,一雙高跟鞋便變成了平底鞋,雖然不算是多麼的舒適,但勝在穩定。
“如果曦曦的真有事,你不冷靜,如何能夠解決問題!”
顧邵庭的聲音壓得很低,很明顯他也在壓抑着什麼,可是此時他只是沉默的將那雙已經掰去跟的高跟鞋重新套回到顏曉晨的腳上。
顏曉晨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顧邵庭說的都是對的,她也明白現如今冷靜下來纔是正確的選擇。
可關心則亂的念頭一直在折磨着自己,她害怕啊!
曾經在面對着那些陌生的環境和繁瑣的文件顏曉晨不曾退縮過,被董事會那些挑剔的目光審視的時候不曾害怕過。
此時此刻,只要一想到曦曦會像喬安一樣離開她時,她真的因爲害怕手腳冰涼了起來。
當顏曉晨和顧邵庭趕到搶救室門外的時候,曦曦還在裡面沒出來,顏曉晨什麼狀況還沒弄明白,一個護士就匆匆拿着一張病危通知書跑來讓她簽字。
病危通知,是病危通知啊……
病-危-通-知!
顏曉晨一下子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原地,雙手除了死死的攥拳握緊什麼都做不了,整個人僵硬如冰雕,護士的話像一聲聲放大的雷聲砸在耳邊,砸的她耳朵生疼卻什麼也沒聽清。
顏曉晨只覺得一顆心被無形的手掐住,連氣都喘不過來,一雙瞠大卻渙散無聲的眸子看着護士的嘴巴一張一合,卻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哎,你倒是快點啊……”護士快速的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可是顏曉晨卻沒有半點反應,態度急切而不耐煩起來。
顧邵庭接過護士手中的病危通知低聲打斷,“我來籤吧……”
小護士下意識的嗆聲,“你是孩子的什麼人?”目光所及是一張英俊無敵的完美臉龐,臉上一紅,聲音頓時弱下去,侷促間伸手將手中的筆也遞過去,指着病危通知右下角的地方,“簽在這裡……”
顧邵庭接過筆,在簽名欄那裡飛快的寫下自己名字,筆跡一向蒼勁有力的他這次也略顯潦草。“曦曦現在情況怎麼樣?”
聽到顧邵庭的聲音,顏曉晨一瞬間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漏聽錯過了什麼關鍵的字。
“孩子高燒不退,呼吸衰竭,已經陷入高度昏迷了,醫生們在裡面全力搶救了……”
顏曉晨呼吸一窒,胸口有股劇烈的疼痛升騰而已,慢慢的充斥在身體內,悲傷和絕望想要一下子全部炸裂出來。
“昨天還是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會高燒不退呢?”顧邵庭的聲音越發的沉重,顏曉晨的反應讓他很擔憂。
萬一曦曦真的……他簡直不敢想象那麼極端的顏曉晨會變成什麼樣子。
“孩子體內的腫瘤細胞在不斷的惡化增生,體質本身不好,加上外界的天氣以及其他因素的影響……”護士說到這就沒再說下去了,留戀的目光再度遺憾的看了一眼顧邵庭,便拿着簽好名字的病危通知書匆匆跑回手術室去了。
顏曉晨手腳冰冷,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那種死寂的表情令人不忍直視。
顧邵庭見顏曉晨絕望而麻木的站在手術室門口,那種萬念俱灰的神情令他心如針扎一樣難受。
他上前,伸出溫暖寬厚的手掌,輕輕一扯,拉着她在手術室門外的休息區座椅上坐下。
醇厚低沉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安慰,“曉晨,你別緊張,曦曦吉人自有天相……”
顏曉晨雙眸渙散,此刻她渾身發冷,完全聽不進旁邊的人在說什麼了。
顧邵庭看了一眼緊閉的手術室大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沉思片刻,顧邵庭腦中有顏曉晨落下眼淚的片段一閃而過,他忽然想起還有事情沒跟顏曉晨說,於是這會兒爲了她的注意力,他神情凝重的開口了。
伸手用力握住顏曉晨無意識顫抖的冰涼手指,顧邵庭以一種最平穩的語調開口,“顏曉晨,那天……我是說你出車禍那天,曦曦的情況惡化,你急着找我商量卻找不到人的那一天,我去找了我一個朋友……
顏曉晨聽到顧邵庭話中有些讓她敏感到終身難忘的字眼,終於渙散無神的眼睛慢慢的聚神清明起來,可是清麗嬌美的臉上表情也冷了下來。
顧邵庭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跟她坦白跟蘇安安的那點破事嗎?
心似乎被戾氣一道道的劃過,鮮血迸出,一顆心慢慢的也隨之冷卻下來。
是嗎,既然他想要攤牌,那麼就索性說個明白。其實所謂的一輩子也就那麼短,如果她的人生沒了曦曦……還要一輩子幹什麼?
目光漸漸的冷冽,顏曉晨就這麼直直的看着顧邵庭,冷聲開口,“你想說什麼索性一下子說個明白,我洗耳恭聽。”
顧邵庭意識到顏曉晨可能又誤解了,可是他卻緊緊抓住顏曉晨拼命想要甩脫他的手,以一種超乎冷靜的語氣繼續開口,“之前那麼對你,我很抱歉……
說到這,因着第一次道歉,顧邵庭還有些許的不自在。
“我看到你跟夏俊在一起,所以變的不冷靜了,所以失控了……所以,變的那麼粗暴……”
顧邵庭的道歉並沒有讓顏曉晨覺得好受,舊事重提反而徒增難堪,於是她不耐煩的打斷,“說重點!”
“那天,我約了朋友在海上游輪見面。”顧邵庭言歸正傳,“原本我是託了朋友幫你查錢鈺晟的底細,想查查清楚這幾年他爲什麼要揪着你不放。”顧邵庭覺得,顏曉晨對他之所以前後態度差別這麼大,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出在那一天在她需要他時他卻行蹤不明上。
顏曉晨一愣,沒想到那天的真實情況是這樣的,可是蘇安安打來的那通電話裡那種曖昧入骨的聲音明明那麼清晰真實。
“我本來想提前跟你說的,可是又怕有什麼意外的真相,所以決定先了解過後再來決定要不要告訴你。錢鈺晟……他是你爸爸顏廣安跟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林雪兒所生的孩子,可是當年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爸爸在錢鈺晟一生下來沒多久就將他送走了,林雪兒在生產過程中元氣大傷,又因孩子被送走,一直鬱鬱寡歡,沒過幾年也就撒手人寰了,而被送走的孩子一直不知下落。”
“你的意思是,那孩子就是錢鈺晟,現在他回來只是想要搶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顏曉晨很快的理清了頭緒,冷靜的推理出結論。
顧邵庭點頭,深邃的眸透着一絲讚許,至少顏曉晨還沒有失去冷靜的判斷。“是的,我想若他知道了自己身世,一定會不甘心,所以纔會進顏氏工作,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你這個陳咬金,搶走原本應該屬於他的一切,所以才處處跟你作對吧。”
“想來也只有這種可能了,之前他一直等爸爸的解釋,爲什麼要拋棄他,可是一直等到爸爸離世都沒有一個解釋,還莫名多出來一個你,難保心態上不會出現嫉妒和扭曲。”顧邵庭淡淡的開口,“那天我在海上一天,通信全無,回到家已經半夜了,手機也沒電了,白天吹了海風淋了雨,半夜就發燒了,真的不知道……你找了我一整天。”
說完,顧邵庭雙目炯炯的看着顏曉晨,漆黑的眸光透着一絲期望,希望這個解釋能讓她滿意,別再忽冷忽熱鬧彆扭了。
顏曉晨低下頭去,安安靜靜的,自然垂下的頭髮遮去了她大半的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因此也就猜不透此刻她在想什麼。
如果顧邵庭說的是真的……那麼那晚那通電話……
顏曉晨沒有將心中的疑問問出口,若是曦曦有個好歹,一切都不將再有意義。
正這麼想着,手術室的門忽然打開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戴着口罩快步走了出來,“哪位是喬洛曦監護人?”
顏曉晨條件反射蹭的一下站起身來,快步迎了上去,“我是……”因爲動作太急,又因之前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雙腿有些麻痹了,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幸虧顧邵庭在身後扶住她才倖免於
摔倒。
顏曉晨幾乎沒有緩,直接強忍着不適快步走到醫生面前,“醫生,曦曦他……”
“病患現在很危險,由於高燒一直不退,引起呼吸衰竭……這樣的身體狀況也不能直接手術……”醫生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顏曉晨快速說道。
顏曉晨幾乎站不穩身子,要不是顧邵庭支撐着她,恐怕此刻她會坐到地上去。
“醫生,請你一定要盡全力救救我的孩子,他……他還那麼小……”此時的顏曉晨早就沒了平時的冷靜強勢,此刻她只是一個爲孩子擔憂的最普通不過的母親而已。
“這點你放心,搶救病患是我們醫生的職責……”醫生快速接口,“現在我是來徵求你們的意見的,孩子需要儘快退燒,但是一些用藥可能會有副作用,所以需要你們監護人簽字。”說着揚了揚手中的單子。
顏曉晨呼吸再度一滯,那種強烈的刺痛讓她全身無力,甚至沒有勇氣點頭,她的曦曦,那麼年幼的孩子,得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和折磨呀。
顧邵庭見顏曉晨心痛的無法言語,而對面醫生又皺起了眉頭,於是接口簡單的諮詢了副作用主要表現的症狀,以及對日後的影響就果決的簽字了。
醫生帶着家屬同意書再度回到手術室,顏曉晨一直煎熬了十幾個小時,滴水未進的她一直執拗的等到晚上,手術室的門才終於打開。
挺過危險的曦曦安靜的躺在手術檯上,安安靜靜的睡着了,小臉依舊通紅,那麼被護士推出手術室送往重症監護室。
“孩子目前度過危險期了,還需要觀察24小時,等身體穩定下來,我們會在一週內安排手術,這個手術不能再託了,要不然下一次再病危,我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熬過去……”
顏曉晨有一瞬間的眩暈,一天未進食的她手腳冰冷麻木,亦步亦趨的跟着曦曦的移動病牀向重症監護室走去。
顧邵庭聽到曦曦挺過這一關,卻是重重的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熬過這一關了。
曦曦幾個小時後就醒了,醒了之後又跟之前一樣嬉笑活潑,完全看不出幾個小時之前經歷了一場生死考驗。
顏曉晨這一次被曦曦嚇到了,無論做什麼事,她都不離開曦曦身邊,她怕一眨眼,曦曦就會不見了。
曦曦的手術被安排的三天後,這一次,她不再對這場迫在眉睫勢在必行的手術提出任何異議。
因爲顧邵庭之前的訊息,顏曉晨主動跟錢鈺晟打了個電話,原來這個世界上她真的還存在切切實實的親人,不再是以任何目的憑空編造出來的虛假的關係。
兩人難得心平氣和,以一種奇妙的心態來面對彼此。
顏曉晨很高興,她允諾,若是錢鈺晟願意,他隨時可以回到顏家,接管顏家的一切。
聽到以前強勢不肯讓步半分的顏曉晨能這麼豁達的接受他並且放手一切時,滿身是傷的錢鈺晟想到楚向東的醜惡嘴臉和目的,又猶豫了。
如今,他只希望放下一切紛紛擾擾,帶着青月遠離這裡的是是非非,過着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
當然,前提是青月要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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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一大早,因着曦曦要進手術室,顏曉晨就焦慮的開始做準備,心中無形的惶恐緊緊攫住她的心神,顏曉晨總是會無意識的去一遍又一遍的親吻曦曦的額頭、臉頰……
然而就在曦曦進手術室之前,顏曉晨從顧邵庭凝重的表情中得知,錢鈺晟今天坐飛機離開T市,以後天高雲闊,說不定再也不會見面。
顏曉晨頓時悵然若失,對於跟她血脈相連錢鈺晟,她始終用一種警備敵對的態度面對,還沒來得急好好相處,難道從此就要天涯相隔永不相見了嗎?
從小身爲孤兒的顏曉晨,其實骨子裡一直很渴望親情的。
顧邵庭看出了顏曉晨的糾結,於是握住她的手鼓勵道,“你去機場截人吧,留在這裡你反而會胡思亂想,你放心,這裡我替你守着,你把曦曦交給我。”
顏曉晨看着顧邵庭真誠的眼神,僅僅只考慮了三秒鐘,便採納了他的意見,不管以前如何,不管顧邵庭對那天的解釋是真是假,也不管那通曖昧的電話是從哪裡來的,她願意給他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顧邵庭,我把我最最重要的兒子交給你,你一定要守護好我的曦曦,他是我的命。”
顧邵庭一震,隨即重重點頭,“好,你放心。”
這是重於生命的囑託和承諾,他會以生命來履行。
顏曉晨心情沉重,之後就不再說話了,等到曦曦被推進手術室,她就深深的網絡一眼顧邵庭匆匆趕去機場。
在去往機場的路上,顏曉晨接到夏俊的電話,原來他知道今天曦曦手術,也想去醫院等消息。
對於他這份關愛曦曦的心,顏曉晨沒有理由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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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市城西的一片老舊平房小區,這裡因爲城市規劃改建,所以面臨着拆遷,大多數的住戶已經搬走了。
在最後面的一間不大的平房內,因常年失修,木門和木窗已經破破爛爛,但是索性的是,裡面沒什麼貴重東西,並沒有招致小偷的光臨。
此刻,滿是灰塵的客廳內,一個流着淚哭花妝容的狼狽女人蜷縮在破舊的布藝沙發上,木然憔悴的臉上佈滿濃濃的嫉妒和不甘。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小型錄音機的磁帶,那是就是九十年代流行的音樂媒介,錄音機了傳來那種銷|魂蝕骨的曖昧聲音……
那是當年,愛情爲上的她獻出自己爲了紀念那重要的一刻,偷偷錄下來的。後來她離開顧邵庭,以爲再也不會回來,這些東西也不可能帶去香港,於是就這麼留了下來。
那天她機緣巧合回到這裡,無意中翻出——
可即便這樣,她都使出這麼一招了,還是不能拆散他們,她還是趕不走顏曉晨——
蘇安安覺得絕望,顧邵庭看顏曉晨的眼神她就知道,她已經失去他了,而且他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她決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顧邵庭是她的,從孩提時代就是她的,她以爲,這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可是她這麼理所當然的認知的事情,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完全顛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突然,啪嗒一聲,老舊的錄音機嘰嘰嘎嘎的發出噪音,大約有持續了十幾秒後,錄音錄停了下來。
蘇安安回過神來,瘋狂的撲向錄音機,用力的拍打,可還是依舊沒有半點反應。蘇安安不甘心,她不停的按着錄音機上的按鍵,隨着啪一聲,放磁帶的開關打開,露出裡面已經纏繞了一大團的塑料帶。
蘇安安動作一頓,隨即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慢慢將磁帶拉出來,那天褐色的塑料帶不斷的被拉長。
四周靜悄悄的,破舊的小屋裡只有蘇安安自己的呼吸聲,那種彷彿被全世界遺棄的孤獨和淒涼感幾乎讓她發瘋。
在這座即將被拆除的小屋裡,這盤磁帶或許是她唯一跟顧邵庭相愛過的證據了,可是現在也毀了,那種什麼都抓不住留不住的絕望和憤怒令蘇安安突然發瘋似得拉扯着卡在磁帶機裡的塑料帶,發瘋似得扯……直到再也拉不動。
忘了一堆塑料帶,蘇安安又哭又笑,整個人狼狽而憔悴,眼角多了細細的紋路,看起來一下子彷彿老了好幾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原本像木雕一樣安靜坐着的蘇安安突然有了動作,她拉過自己的包包,在裡面快速而急亂的翻找着,最後把手機掏出來。
翻出顧邵庭的號碼,蘇安安保養得極好的纖細手指微微顫抖,只是略作猶豫就撥了出去。
等了一會兒,電話被掐掉了。
蘇安安心裡的不甘滋長的越發的瘋狂,她不斷的撥打,一遍又一遍……
直到電話被接通,“安安,我現在有很重要的……”
蘇安安搶先打斷,“邵庭,我在環城高架上出了車禍,邵庭……我實在不知道找誰,我好疼……”
隱忍的帶着哭腔的啜泣聲,細細弱弱的傳到電話的那一頭,蘇安安給人一種脆弱無助的錯覺。
顧邵庭一下子握緊手機,看着緊閉的手術室大門,一下子陷入了天人交戰的糾結中。
不管是曦曦,還是蘇安安,他都不希望他們出事。
可是此刻……他若不想蘇安安出事,就勢必得失信承諾守護曦曦離開醫院……
他,該怎麼辦?
“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自從來了之後始終沉默在一旁的夏俊似乎看出了顧邵庭的爲難,主動過來開口。
顧邵庭回頭看了一眼夏俊,不管如何,以這個男人以前對曦曦的態度,可以看得出是真心關心曦曦的。
於是,顧邵庭收起手機,對着夏俊匆匆交代兩句,“我有個朋友出事了,現在需要馬上出去一趟,曦曦這邊就麻煩你了。”
夏俊雖有疑惑,但還是爽快點頭,“好,這裡你就放心吧。”
見夏俊如此,顧邵庭多了一絲遲疑,“我會盡快趕回來,有什麼狀況你第一時間聯繫我。”
不管如何,曦曦的命運已經交到醫生手上。
可是安安……她還在高架上等着他去救援。
顧邵庭腦中一瞬間閃過許許多多的想法,比如蘇安安那裡他可以撥打120救援,或是讓手下趕過去……
可是電話裡她的聲音那麼虛弱,是不是受傷很嚴重?從小的情誼閃過腦海,在他最困難最黑暗的時候蘇安安不離不棄無微不至的照顧……無論如何,他也不能任她獨自面對車禍的害怕和痛楚。
腳步沉重,顧邵庭還是離開了醫院。
可他卻不知道,這一次的離開,命運發生巨大的轉變,讓他從此再也無法走近顏曉晨。
或者說,他的離開,曦曦的手術失敗,讓他從此失去了顏曉晨,因爲追悔莫及了好多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