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瞎子坐在炕上，盯着江飛進來，指了指屋門。
江飛便把屋門關上，然後坐在郭瞎子身旁。
“咋樣？我算的準吧？”郭瞎子笑着開口，看向江飛。
他雖然看不到，但能夠感受到江飛大概在哪個地方。
這已經是瞎子的本事了，那就是嗅覺和感官非常的靈敏。
江飛點了點頭道：“看來卜卦之術，果然有點門道。”
因爲他來到這一世，就是穿越靈魂而來，這種稀罕事都趕上了，所以江飛也沒有對這些喊打喊殺。
而且連中醫都是從巫醫裡面分離出來的醫，捨棄了巫的祝由術。
他要是相信什麼絕對的科學，絕對的唯物主義，那就是傻子。
郭瞎子捋須而笑，他的卜卦之術，一直都是他引以爲傲的東西。
當然涉及到他自己，就會不準了，這也是他爲什麼找殺害兒子兇手這麼多年的原因。
但他依舊很強，算到了兇手在北方。
不然找遍全國的話，無異於大海撈針。
“那孩子被你救下了？”
他繼續開口問着江飛，他雖然知道昨天的事，但並不瞭解整個，因爲連劉向川也不清楚。
所以他需要問江飛，具體的過程。
江飛也沒怕浪費口舌，把郭二寶的情況大概說了一下。
“看來你的醫術，真的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郭瞎子讚歎不已，不斷的搖頭。
尋常的中醫，誰敢那麼下藥啊？
尤其是麝香和野高麗蔘粉，更是沒幾個中醫敢開。
這東西基本上就屬於西醫眼裡的毒藥，是絕對不能用的。
所以看似江飛的治療很簡單，無非是開了藥而已，可實際上已經是大魄力行爲。
“你這一次又救了一個必死之人，怕是酆都那邊恨你入骨了。”
郭瞎子先是笑，後便凝重的皺起眉頭，沉聲開口道。
江飛望着郭瞎子，心裡糾結着要不要把怪夢告訴他。
但如果不說的話，自己心中始終存有疑慮。
“郭大爺，我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怪異的噩夢…”
“那閻王爺扣除了我十年壽命，並且怪我觸犯天條，逆轉陰陽，陷地下秩序混亂。”
“他還威脅我，若是再敢救必死之人的命，就繼續扣我壽命！”
江飛想了很久之後，還是把這個夢告訴郭瞎子。
郭瞎子原本臉色很凝重，可聽了江飛的話之後，立即透着沉重還有幾絲的驚駭。
“你？你真做了這樣的夢？”
郭瞎子聽完這些話，登時驚駭的看向江飛。
江飛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嗯了一聲回覆他。
“哎呀呀，糟了，真是糟了。”
郭瞎子卻整個人都慌亂不已，他從炕上跳下去，拄着柺棍來到地上的木頭打造的衣櫃前，翻出他的布兜。
他打開布兜，從裡面拿出來很多涉及到封迷的算卦之物，什麼貝殼，五帝錢，還有龜殼，甚至還有八卦圖。
他拿着這些東西，來到炕邊前，隨手把五帝錢一拋。
呼啦啦的五帝錢落在炕上後，一個個的不動了。
“幾個背面？”郭瞎子看不到，所以他問江飛。
江飛卻是頭皮發麻，因爲他看到這五帝錢，每一個都是背面，沒有一個正面。
郭瞎子見自己問了之後，江飛沒有立馬回答，於是也就明白了。
“五個背面啊，果然…”
他伸出手去，摸索着五個五帝錢，果然都是背面。
他把五帝錢收起來，又把龜殼拿出來，取出兩枚銅錢扔在龜殼裡面，他開始搖晃起來，嘴中唸唸有詞。
江飛默默的盯着郭瞎子此舉，一言不發。
一分鐘之後，郭瞎子把龜殼裡面的銅錢搖出來，啪嗒兩聲，兩枚銅錢轉了幾圈就不動了。
“還是背面？”郭瞎子問江飛。
江飛沉着臉點頭：“對，兩枚都是背面。”
郭瞎子默然不語，而是掐算起來。
江飛只見郭瞎子肉眼可見的汗水，從額頭，雙鬢，以及臉頰勾滲出來，越來越多。
郭瞎子的臉色也逐漸的蒼白起來，如同缺了血一樣。
“咳咳咳…”
忽然郭瞎子劇烈咳嗽起來，拼命的捂着嘴咳嗽，然後足足花了幾分鐘才喘息平靜。
“哎，你這個夢，可不僅僅是噩夢而已。”
“你是真的睡夢中去了酆都啊。”
“那就是閻王爺在警告你！”
“我剛纔掐算你的壽數，卻發現早已經亂碼七糟，先前你有九九極數之命，現在…”
郭瞎子面色複雜的搖頭，他不能說，說了就觸犯酆都的規矩。
至於很多影視劇和文學作品所說的什麼泄露天機，那完全是扯淡。
普通老百姓的命數，根本涉及不到天機。
除非你是王侯將相，或者算賭國運，這纔會涉及到一些天機。
江飛始終一言不發，他雖然不抗拒這方面的東西，畢竟自己是穿越而來，回到了過去。
可郭瞎子的這些話，實在是聳人聽聞，讓自己根本沒辦法真的相信。
可他的心裡，真的不信嗎？
無非是江飛不敢承認罷了。
害怕？是正常的。
畢竟壽命減少，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會害怕。
可江飛已經當着閻王爺的面立下誓言了，一定會救，他是醫生，必然要以救死扶傷爲己任。
無論是患者的情況有多麼嚴重，只要還有一線生機，絕對不會放棄。
當然閻王爺並沒有規定江飛不能行醫，危急重三症，江飛當然可以救。
閻王爺所規定的只是他指名要收拿的命，江飛不能救，也就是說凡是被正規醫院放棄的，或者下達病危通知書的，或者眼瞅着活不成的，都屬於他索要的人。
但江飛半年以來，救了不止兩個這樣的絕證，必死之人。
先前招待所的男嬰，後來急中風的林耿明，還有產後大出血的宋芳，以及郭二寶，都是如此。
就連得了肺癌的掏糞工唐洪強，也算其中一員。
還有最近入院沒幾天的孔慶順，就是江飛在長利村接診過的肝癌腹水村民，也屬於閻王爺索要的人。
若是江飛治癒了孔慶順，只怕還要折壽。
“我只想知道，爲何會如此？”
江飛現在不怕被折壽，他只是想不明白，酆都爲什麼這麼做？
雙方完全是兩個空間，根本互不侵犯，人活着歸人間管，死了才歸酆都管，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連人間的大夫，治癒一個必死之人，都不行？
竟然想到了折損壽命這一招，來威脅自己？
“哎，你可知道從古至今，但凡救命醫，都沒有太長的壽命嗎？”
“古且不說連那華佗都只活了一甲子。”
“而近代以來，諸如黃元御雖救命無數，卻一輩子命運坎坷，只活了不足甲子。”
“還有丁甘仁，可謂是救命醫，但也只活了一甲子便死了。”
“至於他的徒弟章次公，雖繼承師志，救死扶傷，但也活不過一甲子的六十歲。”
“這就註定了，但凡救命醫，多數的壽命都不長。”
“反倒是治病醫，壽命都很長，諸如孫思邈，李時珍等。”
“兩者不能說誰優誰劣，都是爲人民服務，醫術都非常精湛，只是選擇的路不同而已。”
“你江飛難道真的要入救命醫？”
郭瞎子皺緊眉頭，眼中滿是擔憂之色，他實在不想讓江飛入這條路。
治病醫也沒什麼關係啊，依舊可以行醫治病，只不過不逆天而行而已。
人到了該死的時候，就死了，這是人的命數如此。
若是強行改變了他人的命數，最終只會坐落到行醫人的身上，也叫作反噬。
救命醫，治病醫，此兩種。
前者名大於利，不計個人得失，不顧個人生死，爲患者逆天改命，當稱大師。
後者功名利祿全都有，醫術精湛，只是不敢逆天而行，順勢而爲，但同樣爲大師。
“天道不可逆，命數不可逆，生老病死皆是宇宙規律，何必逆天而行？”
郭瞎子輕聲勸着江飛，希望他放棄走這條路，註定是一條荊棘之路。
江飛默然不語，其實自己已經明白郭老頭的意思了。
他舉的例子很生動，但還不全面。
後世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倪師，寶島人，在羙國創辦學院，但不到六十歲就逝世了。
他就是救命醫，而且醫的不僅僅是患者，更是文化，民族，國家。
還有一個更短命的，號稱是中醫界的活掃描，肉眼CT專家***他更是隻活了四十四歲就逝世，死因蹊蹺。
這些都是救命醫，命數都不長。
不過也有例外，那就是晉省的名醫李可李老中醫，他也是救命醫，一輩子活人無數，逆天改命無數，但老人家活了八十多歲，雖然最後也是病逝。
但給了江飛一個信心，活命醫未必都短壽。
江飛始終堅信一個真理，那就是大醫精誠。
只要堅持這一點，他不信好人不長命，好醫不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