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白芷茹屍骨已化成塵土,女兒更加形同陌路。
到底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而且,自己的思維也越來越混沌,經常一件事情想起來,很快就忘記了。
如今也是看到這噴泉,纔想起那些陳舊的往事。
噴泉水嘩嘩響,在天空中照射出美麗的小彩虹,慕如山低聲念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惆悵滿懷,不能自遣。
一個玻璃球彈到他腳邊,慕如山低頭撿起那玻璃球,擡頭聽到一句稚嫩的聲音:“爺爺,可以把玻璃球還給我嗎?”
爺爺?
慕如山過了差不多一分鐘才意識到這孩子在喊自己。
他一擡頭,失聲叫道:“顏顏?!”
不,不是慕顏。
這個小孩長着跟慕顏一模一樣的眉毛和鼻子,眼珠子顏色卻是大海一樣的藍色。
是個混血兒?
儘管這樣,見到還是覺得親切。慕如山把玻璃球還給小孩,和善地說;“醫院裡人多,小心點。”
“謝謝爺爺。”小孩接過玻璃球,乖巧地回答。
軟軟糯糯的聲音,可以把最鐵石心腸的人心融成一灘水。
一股好感油然而生,慕如山說:“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玩嗎?你家大人呢?”
小孩說:“上班了。”
他把玻璃球攥在手心裡,轉身蹬蹬蹬跑走。慕如山以爲他頑童貪玩,叫道:“小心點!”
卻情不自禁跟了過去。
小孩跑得好快,拐兩個彎不見了影子。慕如山站在走廊岔道口,東張西望,若有所失。
卻又聽到一陣小孩子的嬉笑聲和鼓掌聲。
“哇!你好厲害!”
“怎麼做到的?!”
慕如山循着聲音看過去,原來是兒童病房裡的小孩子們在做遊戲。剛纔見到的那個藍眼睛小男孩坐在孩子們中間,被衆多小腦袋拱成一個圓圈。他手裡拿着一個衛生紙筒,把剛纔的玻璃球小心地放進去,做了一個簡單的萬花筒。
做好之後,他把這個萬花筒送給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吶,就是這樣,送給你。”
“小童,還有沒有別的玩意?”
小男孩想了想,說:“有,我可以給大家看彩虹。”
他要來一盆水,把一塊鏡子放進水中,調整好角度。雪白的屋頂果然出現了一道美麗的七色彩虹,襯托着兒童病房四面牆壁畫着的動物,漂亮極了。
小孩子們都不約而同:“哇——”
就連窗外的慕如山,都被這特別的孩子吸引了視線。
玩了一會兒,有護士來接小孩子們去做檢查了。小孩們依依不捨地作鳥獸散,一個小男孩對那小孩說:“小童,你明天還來和我們玩嗎?”
慕如山心想:“原來他叫小童。這名字真可愛。”
其實小童這名字普通得很,他這是對慕小童怎麼看怎麼喜歡,別說慕小童不叫這名字,叫小豬小狗,慕如山一樣會覺得很可愛。
小童說:“看情況吧,我得去心臟科病房去。”
慕如山心一沉:“這麼小就要去心臟科病房?”
小孩的先天性心臟病?
“那你一定要來哦。”
見那小孩獨自走出病房,慕如山快步向前攔住小孩的去路:“剛纔爺爺都看到你的把戲了。這麼好玩的事,也不邀請爺爺一起來玩?”
不料,小男孩懶洋洋地擡眸看他一眼,“爺爺,那些都只是騙小孩子的玩意而已。你是大人,可不能讓你加入。”
慕如山出其不意,居然被他說得一怔。
“小孩,你懂那麼多。你叫什麼名字?和爺爺做個朋友好不好?”
慕如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乖巧可愛的小孩子,慕顏小時候主要交給白芷茹和保姆帶,他忙着拼事業;慕洛恆又完全被夏芳寵壞了,根本就是熊孩子一個。每次慕如山想要管教慕洛恆,夏芳就攔在他面前哭天抹淚,鬧得他毫無辦法。時間一長,他對慕洛恆也就死了心。反正家裡的財富留給他,他不必奮鬥也一輩子不愁吃穿。
直到今天見到慕小童,慕如山覺得,這纔是他理想中的孩子:聰明,乖巧,善良。
慕小童說:“我叫慕小童。”
慕如山說:“巧了,爺爺也姓慕。”
“這樣嗎?”慕小童懷疑地打量着慕如山,最後看他不像壞人,伸出小手和他握了一握,“你好,慕爺爺。”
肉肉的小手又軟又暖,握着就不捨得放下。
“爸爸!爸爸!”
遠處一團肉球滾過來,慕洛恆人胖腿短,跑幾步就喘得不行,“最新的鋼鐵俠手辦出來了,給我買一個!”
對比太鮮明,慕如山一怔,手中空空,那小孩兒慕小童已經不見了。
慕洛恆沒注意到慕小童,他滿心只有鋼鐵俠:“爸爸,給我買嘛!媽媽說她錢不夠!”
慕如山一個月給幾萬塊零花夏芳,哪怕破產之後也是如此,怎麼可能不夠。明顯就是不捨得出錢,他皺眉:“什麼手辦?多少錢?”
“限量版,才三萬而已!!”
慕如山嚇一跳:“三萬?”
三萬塊錢買個娃娃,慕洛恆纔不過6歲,這麼小就這麼奢侈,長大還不上了天了?
慕洛恆見慕如山不肯,開始耍賴:“不嘛,人家就想要——”
一邊甩着肩膀,一邊扯着嗓子開始乾嚎。
他這招殺手鐗從沒失敗過,屢試不爽。
誰知慕如山今天特別鐵石心腸,說:“不行。你太不像話了。在幼兒園欺負小朋友,現在還買那麼貴的玩具。”
慕洛恆傻眼了,他沒想到父親會拒絕他,一屁股墩在地上,哭得更兇了:“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
超高分貝的哭聲,頓時惹得路過的人頻頻圍觀。
慕如山頭疼欲裂,夏芳這時也隨後趕到了,她一看這情形就明白了八九分,嘆着氣說:“老爺,不就是個玩具嘛。買給他又怎樣。”她又低聲下氣勸慕洛恆:“寶貝,別哭了。爸爸買,爸爸都買給你好了。別哭,別哭啊。”
她寵兒子寵得無邊無際,慕如山看到地上打滾的熊孩子,又看看夏芳,生氣了:“不行,怎麼可以由着他性子來。他纔多大,就學得這樣奢侈,以後長大還得了。這次不能買!”
他語氣嚴厲,不比往日,慕洛恆一怔之後,哭得更兇。
“爸爸不愛我了!爸爸對我不好!我不吃飯,我不回家!!”
夏芳心疼壞了,一邊哄着她根本已經抱不動的兒子,一邊說:“他奢侈點又怎麼啦?一個玩具,值得了多少?我們家怎麼就買不起了?”
她很少跟慕如山吵架,這些年來雖然夫妻感情冷淡了,一般來說也都哄着慕如山。
現在大庭廣衆之下夏芳跟自己作對,慕如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勃然大怒:“他這個熊樣,長大還有用嗎!”
心情太過激動,原本就不舒服的心臟一陣陣絞痛,直直地摔下地來!
夏芳嚇得臉都白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
慕洛恆還在大哭大叫:“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
父親倒地不起對他似乎不起絲毫作用,他一心一意只要鬧得大人給自己買玩具。
路人趕緊通知了醫護人員過來,又不自禁地鄙視夏芳和慕洛恆。寵孩子常見,寵得連自己爸爸都死活不顧的,這孩子也太不像話了!
冷不防慕洛恆被人輕輕提起,他小短腿在半空中亂踢,那個提起他的戴墨鏡的男人卻神情輕鬆,完全不當他一回事。
“哪裡來的熊孩子,吵死了。”
夏芳見兒子被抓,瘋了一樣撲上來:“放開我兒子!”
“這胖女人又是什麼人?”蘇烈看了好一會,才認出是夏芳。再看看旁邊被擡上擔架車,昏迷不醒的慕如山,心裡已經明白了八九分,“原來是你,慕太太。”
夏芳看清是蘇烈,心底一寒,停了腳步不敢繼續上前。
臉上的肥肉卻一抖一抖地,顯然心疼極了兒子。
慕洛恆卻橫慣了的,開始爆粗:“x你媽,你知道不知道少爺我是誰?你敢動我,我叫我家的保鏢揍你!”
蘇烈皺眉,關於慕洛恆的傳言,他只聽過,沒有親眼見過。
如今親眼目睹,他真心覺得慕顏太有口德了,這哪兒是熊孩子啊,過幾年妥妥的社會渣滓好不好,李天一那種的。
“你這種熊孩子,拿去填河都嫌污染河水。”
夏芳直着眼睛罵道:“我家孩子優秀又帥氣,哪裡得罪你啦?堂堂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孩女人,你害不害羞!”
蘇烈說:“是嗎?我倒覺得我欺負得不夠。”
一邊說,一邊掄着慕洛恆,作勢要把他拋出去。
慕洛恆和夏芳嚇得一起尖叫起來,慕洛恆這時候才知道害怕,連連求饒:“叔叔,我知道錯了!叔叔,放我下來!”
夏芳更加嚇得直接跪倒在地上:“蘇少,蘇總,求求你放過我孩子。我就這一個兒子……大人有大量,放了他吧!”
“好,我放了他。”蘇烈見教訓得差不多了,他惦記着要見慕顏,沒心情跟這兩坨垃圾多浪費時間,就把慕洛恆放下地來。薄脣翹起諷刺的弧度,“養出一個兒子把自己氣進醫院,慕如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蘇烈一點都不同情慕如山,誰叫當年慕如山爲了懷孕的夏芳,對慕顏狠心絕情,讓慕顏傷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