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是安穎因的生日,她請了很多同學和朋友去她家玩,當然也包括芥末。
芥末害怕這一天,這一天會讓她想起一年前的那件事——很可怕的事,以及看到許多她不想看到的事。她希望她有充分的理由拒絕,但她沒有,在安穎因充滿期待的甚至帶着憂傷的眼神面前,她無法說出那些吹彈可破的藉口,她不可以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安的邀請和好意,她們——是朋友。
所以,她點頭答應了。
“我好高興,芥末!真的,我們已經好久沒有一起玩了。”安穎因說,眼裡流‘露’出喜悅,還有淚光。
這一刻,芥末對她感到了實實在在的抱歉。她有意疏遠她和別人,但她、他們,仍然把她當朋友對待,她再一次知道自己如何任‘性’。
“不好意思,我也想多玩一些,可是學習太忙了……”她吶吶地道,這真是一個很爛的好藉口,隨手拈來即可成爲最好的防具。
“我知道,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不過你也要注意身體和休息,別累壞了。”安穎因微笑。
“我會的,謝謝你……小穎。”
4月22日晚上,芥末獨自一人來到了安穎因的家中。
安穎因的家在靈東某住宅小區。芥末走得很慢,從小區‘門’口到安穎因住的樓層,足足‘花’了十多分鐘,又在‘門’口站了好半天,才按響了‘門’鈴。
安穎因的家境相當不錯,四室兩廳的大房子,佈置得很溫馨。
大廳裡拼設的大餐檯上擺滿點心、水果和零食,一角是高檔的卡拉ok設備,另一個小廳可以播映大屏幕音像。來參加宴會的人不少,估計有三四十個人,莉莉、川子、秀男、涼雪、舍友都來了,以及班裡的十幾個同學,還有好多人芥末不認識。
安的朋友越來越多了,芥末感慨,經常在校園裡看到她被衆人圍捧,不象自己身邊愈發冷清。她淡笑着跟安和認識的人打招呼,把禮物‘交’給安後就走到小廳裡看錄像。
小廳裡只有兩個不認識的人在閒聊,芥末衝他們點點頭,坐到角落裡看影碟。
晚點的時候,她聽到隔壁的大廳裡起了一陣強烈的‘騷’動,莉莉的聲音傳進來:“啊——紫洛亞,津澤,你們也來了!太好了!看看你們帶了什麼禮物,譁——好漂亮啊——”芥末心裡一跳,不由抱緊了懷裡的抱枕。
外面的人好象都涌上去問長問短,連小廳裡的兩個人都跑出去了。芥末一動不動地盯着大屏幕,屏幕上兩個很帥的好菜塢男星在槍戰,她竭力讓自己看得很投入。
外廳隨着紫洛亞和津澤的到來而達到了一個高‘潮’,小廳裡只有她一個人。這樣真好,就她一個人。
過了一會後,外面稍微安靜了些,安穎因招呼大家吃東西,一羣人開始k起歌來,安穎因真的很開心呢。
一個人輕腳走了進來,她感到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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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每一步都象踩在她的心上,心臟隨着他的腳步一縮一張。芥末不敢呼吸,不敢眨眼,眼睛緊緊盯着屏幕,一個帥哥快要被打死了。
“芥末,看得這麼入‘迷’?”
他微笑着向她打招呼,聲音還是那麼清醇柔和,很好聽的、溫暖人心的聲音,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這麼從容儒雅,這世上可有令他失控和慌張的事情?
她終於移開視線,似乎才意識到有人進來:“呵,不好意思,看得入‘迷’了。”
他在她旁邊坐下,讓她的心臟幾乎停止:“不出去唱歌?”
芥末搖搖頭:“太吵了。”
上帝保佑,還沒聊上兩句,就進來幾個人圍着他說話,把他拉出去了。
芥末大大地呼出一口氣。他總是這樣,無論走到哪裡都這麼受歡迎,人緣極佳。幾分鐘後,有人跑進來叫她出去,安穎因要開始切蛋糕了。
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大廳,在大家的協助和圍繞中,安把彩‘色’小蠟燭‘插’進蛋糕,點燃。燈熄了,《祝你生日快樂》的音樂響起,大家圍在桌子旁邊,拍着手齊唱:“祝你生日快樂……”
那一張張青‘春’的笑臉在一枝枝小蠟燭的映照下,被勾勒得那麼‘迷’離生動,安穎因的臉更顯得楚楚動人。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虔誠地許願,長長的睫‘毛’,酒窩若隱若現,那麼的……‘誘’人。
芥末凝視着她的臉,心中百感‘交’集。
她再一次想起了去年的這個夜裡,安是那麼的絕望、悲傷,象枯萎的‘花’朵令人心痛,深深地、深深地刻在她的心裡。有多少個夜裡,她因爲再度夢見安的枯萎而驚醒,無法入眠,而現在,安是幸福的吧。
世異時移,短暫而漫長的一年,世界倒了個,她和安換過來了。但,這也算是一種安慰吧,比起當時兩個人的痛苦和無奈,現在至少還有一個人是快樂的,而另一個人也習慣了一個人。
許完願後,安穎因睜開眼睛,眼‘波’流轉間,第一個凝視的人便是津澤。
真是一對璧人呢,芥末想着,眼神不由自主地瞟過去,觸上一雙幽深溫柔的眼睛,心裡猛然大跳,驚慌地把目光移開。
在大家的鬨笑聲中,安穎因細心地爲每一個人分蛋糕。芥末拿到她那塊後,微笑着吃了兩口,趁着無人注意,悄悄走到廚房旁邊的小陽臺上。合上通往陽臺的‘門’,將大廳的喧譁關在外面,依着欄杆,凝視黑暗。
這個陽臺用於堆放雜物,視野狹小,只看得到高樓的外牆,不會有人留意這個地方。她慢慢地咬着蛋糕,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該想什麼。
“芥末,你真會挑地方。”
他推開‘門’,握着一杯飲料走進來,站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看着外面。
爲什麼他總要在她的視線中出現?她都已經躲到了這裡。
“是啊。”芥末聳聳肩,也微微地笑:“我一向都很懂得找地方。”
“是哦。”他微笑:“我們……這樣碰面,有幾次了。”
“好象是吧。”
他輕輕轉動杯子,姿勢那麼優雅:“我們好象很久沒這樣說過話了。”
“是,你在忙人的事,我在忙學習的事,大家都忙。”
“你……近期都在忙學習?”
芥末自嘲地道:“是啊,上學期期末考了個大鴨蛋,這學期不敢‘亂’來了。”
他凝視她:“壓力這麼大嗎?有空一起去放鬆吧,比如……去靈湖?”
芥末心裡一陣狂跳,手上端的碟子差點摔下來,腦子裡狂‘亂’地想着怎麼委婉拒絕,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找藉口本來是件很容易的事,爲什麼她現在卻是心裡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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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傳來笑聲,她轉移話題:“你不去陪……穎……安嗎?你在她旁邊,她會高興些。”
他淡淡地笑:“我不喜歡太吵,大家都是朋友,跟誰在一起都會開心。”
‘門’被推開了,紫洛亞跑過來,看到他們就嚷:“喂喂,你們倆怎麼躲在這裡?我都快被吵死了。特別是津澤,你居然把我一個人扔下,太不夠意思了。”
津澤笑笑:“難得看到你一次,‘女’生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紫洛亞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非把我一起拉來,打的就是這主意。”
芥末道:“津澤名草有主,‘女’生們只好打你的主意了。”
津澤沒說什麼,只是喝飲料。紫洛亞掃了一眼津澤,再看看她,眼神有些深意:“不一定。你呢?何時名‘花’有主?”
她可以從這裡跳下去嗎?芥末笑起來:“我不是名‘花’,充其量也就是棵草。草,不需要有主。”
紫洛亞搖搖頭:“小子,有機會就要好好抓住。”
“是是是!有機會我一定抓住。”
芥末不想和他們單獨呆在這樣一個小空間裡,向大廳走去。大廳裡,好多人擁着安在唱歌,有人在玩骰子,有人在聊天,有人在上網,她找個位置坐下,不言不語地只是吃東西。
大隱隱於市,把自己丟進熱鬧的人羣之中,氣息全被覆蓋了。在玩瘋了的人羣中,根本不可能好好說話,這樣最好。
後面的事情,芥末渾渾噩噩,腦袋就和這廳裡的嘈雜一樣渾沌。大約11時,她留話給秀男,沒對安打招呼就匆匆離開了。
‘門’外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幽暗,安靜,沉默,她卻開始煩躁起來,心象一大團在風中飛舞的‘亂’麻,‘混’着砂礫塵土,理不清,剪不斷,靜不下。
她低着頭匆匆地走,心的‘亂’與街的靜是兩個極端。每一個人都在今夜歡笑,有伴出入,只有她,心冷如冰,勉強做笑。
“芥末!”一個人從後面快步跟上來,叫着她的名字。
她加快腳步,裝作沒聽見。
“芥末,你走得可真快,我送你回去。”他很快走到她身邊。
他還是對人這麼細心體貼,這種細心和體貼能殺死人。她放慢腳步,對他笑笑:“沒事,這麼晚了,我家住得遠,別太麻煩了。”
她真的佩服自己能笑得出來,就象佩服他。
“不行,這麼晚了,不能讓‘女’孩子一個人回去。”
他伸手攔住一輛的士,拉開車‘門’:“上車吧。”
芥末似乎感覺很冷地抱住肩膀,沒動,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忽然,她轉身就想跑,但津澤已經伸手抓住她手腕,很有力。
“進去!”他盯着她的眼睛,口氣不容反抗,眼神也很堅定。
芥末帶着幾分怨恨地盯着他,爲什麼他們一個兩個都這樣?平時由得她任‘性’胡鬧,可一旦認真起來,一個眼神一個口氣就可以讓她不能違抗。
她磨磨蹭蹭地坐進車裡,津澤隨後進來,坐在她身邊。
的士開動了。
芥末看着前面,抵死不看他,努力不讓自己掉下淚。有人這麼關心她,她應該高興,可她卻只覺得悲傷。註定得不到的東西,我不想給自己任何一點喜歡或感興趣的機會——爲什麼她會在這個時候想起斯帝雲、龍久一和身邊的他?
津澤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憂鬱,一路上也沉默不已。
的士馳了半個多小時,來到朝陽路中段天橋,這不是下車的最佳地點,但津澤已經叫停了車,拉着她的手下來。
兩人站在天橋邊,看着人來車往。
“我們逛逛吧。”他說。
芥末什麼都沒說,任他拉着她的手,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我們去吃冰淇淋吧,前面有一家不錯的店,吃完了還可以去看看3d電影,這個時候去看一定會很刺‘激’……”
芥末忽然道:“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別再跟着我。”
這種時候,他怎麼還可以這麼雲淡風輕地說出這樣的話?她真的要恨他了。
“我送你到家‘門’口。”
“不用,走十分鐘就到了。”
“這麼晚了,不安全。”
“從小,我都是一個人,長到現在也沒什麼不安全。過去這樣,現在這樣,將來,也這樣。”
津澤無語,好一會才輕聲道:“芥末,我只是……擔心你。”
芥末猛然擡頭:“津澤,你現在要關心的,不是我。你的關心,我承受不起。真的很感謝你,再見。”
“芥末,你聽我說……”
芥末用力甩開他的手,快步向前跑去,跑得很快,很快就拉開了距離。
津澤沉默一會,還是跟了上去,遠遠地看着她,直到她進了大院的‘門’才離開。
在城市的另一端,繁華已經散盡,屋裡已經冷清,安穎因獨自站在陽臺上,憑欄遙望這城市的夜‘色’,藍黑‘色’的天空,只有幾點黯淡的星光。
今天晚上來了很多人,衆星捧月似地圍着她,可是,爲什麼她覺得如此孤單?
很多人都說她越來越美,越來越獨立,舞也跳得越來越好,圍繞在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可是,爲什麼她覺得越來越孤單?她越發懷念以前和芥末、龍久一起的日子,芥末、龍是否也經常懷念那段時光?
她幾乎擁有衆人欽慕的一切,良好的家境,出衆的容貌,溫柔的‘性’情,大衆的歡迎,可是,爲什麼她想要的東西一樣都沒有得到?
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成長嗎?
她曾經看到過一個很可怕的說法——成長就是快樂不斷減少的過程。
是這樣嗎?難道她們這樣就是在成長嗎?
已經過了深夜12點,芥末仍然在看書——在通宵教室看,前面是一堆堆的資料和筆記。
安的生日過後,她開始去通宵教室,恨不得把自己的血和命全都透支掉。在疲累得撐不住時,她就凝視自己的左手手腕,甲骨片下的“no.1”是那麼清晰,紅‘色’的,刻在肌膚上,象血。
她已經正式向武術協會遞‘交’了退隊申請,以後凡是可以不參加的活動她都不再參加。除了學習,她什麼都不再想,不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