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班的點,許盛容回來了,進屋看到曾毅,也沒有任何的詫異,而是微微笑着道:“小曾來了啊!”
“許部長好!”曾毅站起身來打了個招呼。
“坐,坐吧!”許盛容擡手壓了壓,把外套一摘,也過去坐在了沙發上,道:“老爺子,又看了一天的材料吧,您得注意休息啊!”
許老呵呵一笑,道:“不妨事,今天跟小曾聊了大半天,收穫不小,頂我看幾天材料了。”
許盛容拿起桌上的茶杯飲了幾口,道:“您現在的任務是頤養,做事還是要適可而止,不能強求。”
許老不喜歡聽這話,豎眉道:“我整天跟那些鳥講話,是不是就稱了你的心意!”說着,許老拿起桌上自己的那些材料,站起來氣哼哼進了書房。
許盛容也沒追上去,對着曾毅無奈笑道:“你看,現在老爺子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說也說不得了!”許盛容明白,老爺子這是故意離開,給自己和曾毅兩人聊天的空間。
曾毅道:“老爺子身體挺硬朗的,心臟的老毛病也基本痊癒了,只要注意勞逸結合就行,該注意的地方,我已經叮囑過張秘書了。”
許盛容微微頷首,道:“最近你們豐慶縣鬧的動靜可是很大嘛!”
曾毅笑了笑,道:“我們沒想鬧這麼大,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
“聽說有大批的製藥企業到豐慶縣去了?”許盛容問道,他對豐慶縣的政治鬥爭不關心,但似乎對藥企集體到豐慶縣的事情很關心,眼神直直盯着曾毅,眼底藏着一絲神光。
曾毅就道:“是有這件事,不過數量並沒那麼多!”
“這麼多的製藥企業看好豐慶縣,這對豐慶縣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許盛容轉了一下手裡的茶杯,淡然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嘛。”
曾毅坦然說道:“那些藥企看好的,未必就是我們豐慶縣,不過許部長說這是件好事,我心裡就踏實了。”
許盛容此時就笑了起來,放下茶杯指着曾毅,道:“你呀,人不大,卻是隻十足的老狐狸啊!”
曾毅也笑了笑,但什麼也沒有講,有些事情,只需意會就行了,不需講得太直白。
大批的製藥企業跑去豐慶縣捧場,如果真要認爲那是奔着曾毅去的,可就大錯特錯了,曾毅一不能把那些藥企點石成金,二不能讓那些老總升官發財,三不是衛生部長,醫藥企業的老總不至於如此上趕着到豐慶縣來捧曾毅的場。
藥企大張旗鼓到豐慶縣,甚至動靜大得都讓許盛容給知道了,目的不過是要借豐慶縣醫改招標的事情,表達許久以來的不滿。這些中規中矩的醫藥企業,對於目前的“低價招標”模式早已經是非常不滿了,他們不敢直接面對主管部門,就把曾毅往前推,支持曾毅,那就是在抵制低價招標模式了,這是間接表達了他們的態度。
誰願意做一個庸碌無爲的領導呢,尤其是官至部長一級,難道拼命爬到這等高位,就是爲了渾渾噩噩等着退休嗎?許盛容也想做出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不求雁過留名,只求無愧於這個職位。
要做大事,就避不開醫保這個問題,這是關乎到全體國民的事情,在衛生系統內,沒有比這更大的事情了。
許盛容早就想碰一碰這個問題了,可又沒有十足的理由和藉口,這次豐慶縣的事情被媒體搞大,終於讓他逮到了機會,所以曾毅把檢測報告交給他的時候,他當即決定試一試水,先打擊違規黑心藥企,再慢慢推導至醫保招標的改革,這是個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衆多醫藥企業的態度,也給了許盛容一劑強心劑,醫藥企業是衛生系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既然現在這麼多的製藥企業都對低價招標模式不滿,自己順手推舟一搞,非但自己不留遺憾,還能進一步加強在醫藥企業領域內的威信。
許盛容怕曾毅不明白這些醫藥企業的真正用意,所以特意點了一下,沒想到曾毅同樣看得明明白白,難怪老爺子常常會提起曾毅,說曾毅年紀雖輕,但對衛生系統的事情看得非常透徹。
“這次到京城,是有事情要辦吧?”許盛容就換了個話題。
曾毅道:“縣裡引進一個大項目,要生產一種新型的醫用檢測試劑,我來跑生產批文,材料已經遞到藥監局去了。”
許盛容有些意外,道:“可是乾州市爭取過的那個項目?”
曾毅點點頭,道:“就是這個項目。”
許盛容神色稍微凝重了幾分,道:“那個專利的擁有人,好像還是老爺子過去的學生吧。我記得是姓馬,曾經到家裡來過。”許盛容這是在提醒曾毅,這個項目不好通過,就連老爺子也選擇了迴避。
曾毅也不瞞許盛容,道:“許部長,這個項目是由我們豐慶縣、江波醫藥、以及戴維醫學基金聯合投資的,前景很好。”
許盛容稍露意外之色,隨即就笑了起來,心道這個曾毅可真能折騰啊,竟然把戴維醫學基金也給拉了進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試劑的批文就很好解決了,戴維醫學基金在世界醫藥界的影響是非常大的,小戴維本身還是世衛組織的幹事,戴維醫學基金要是決心推廣這種試劑,阻力就會變得很小。
“晚飯就在這裡吃吧!”許盛容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說道。
曾毅道:“就不打擾許部長您了,我剛纔正準備要走呢。”
許盛容一聽,也就沒有在挽留,道:“也罷,你剛到京城,想必要忙的事情還很多。”許盛容是知道曾毅和翟家關係的,曾毅回到京城,肯定要去翟家,他怕耽擱這事,所以也不敢強留。
曾毅又跟許盛容聊了幾句,到書房跟許老打了個招呼,然後就離開了這裡。
到前面路過龍清泉家裡的時候,曾毅特意停下來看了看,這次龍家的門是開着的,但院子裡空空如也,曾毅在那裡看了許久,也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正要離開,一輛黑色轎車從外面駛了進來,停在了龍家的門口,然後就看到龍美心的母親羅瑾瑜從裡面走了出來,坐進車子之後匆匆離開了天和園。
曾毅跟到門口,發現車子是朝西山的方向去了,曾毅在門口停留了一會,然後掉轉方向,朝王府飯店的方向去了。
到了王府飯店門口,剛下車,飯店的那位關總就迎了出來,道:“曾縣長,您可是很久都沒有光顧我這小店了。”
“我倒是想來,可分身無術啊!”曾毅笑呵呵說着,道:“什麼時候關總到我們豐慶縣設立了分店,我肯定是天天光顧!”
關總哈哈大笑,道:“就衝曾縣長這句話,今天晚上的酒水我負責了,您一定得多喝幾杯纔是!”
說着話,關總領着曾毅往裡面走,一邊道:“杜老闆、孟處長、還有那位潘大神醫,都已經到了,我安排他們幾位在裡面品茶了。”
“這麼說,我今天又遲到了啊!”曾毅笑着。
關總道:“曾縣長還不是最晚的,羅少還沒到呢!”
曾毅哈哈笑了笑,羅少就是羅海濤了,這小子辦事不着調,這會還指不定在哪呢。
穿過一扇拱門,迎面走來兩位中年男子,前面的那一位雙手操在背後,挺着腰桿踱着方步,一臉的傲慢;跟在身後的那位,則是一臉熱切,不住說着好聽的話。
曾毅有些意外,那位神色傲然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被打傷了第三條腿的孫友勝,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自己每次到京城,總能碰到這個討厭的傢伙。
孫友勝對身後的人愛搭不理,正仰着下巴往前走呢,就看到了曾毅,當時臉色一變,隨即腳步都有些慌亂了,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然後又向前邁了很小的兩步。那樣子,好像是要逃跑,但又覺得逃跑丟人,所以硬着頭皮往前走,只是膽氣怯,腳下頓時變得軟綿無力。
“孫局,看到老朋友,也捨不得打個招呼嗎?”曾毅笑眯眯地看着對方,既然正面碰上了,曾毅可不介意跟孫友勝打個招呼,何況孫友勝這小子眼下終於是知道怕了,剛纔的那一絲慌亂就把他的內心暴露無遺了。
“是……是曾縣長啊!”孫友勝操在身後的雙手放了下來,硬着頭皮跟曾毅打了個招呼。
“孫局也來這裡吃飯?一會我過去敬你兩杯!”曾毅也不願跟孫友勝多講,扔下這句,就準備走。
孫友勝乾巴巴地擠出個笑容,道:“你遠來是客,應該我過去敬你纔是!”
等曾毅和關總走遠了,孫友勝表情明顯輕鬆了一截,回頭看到自己身後的人正一臉納悶地看着曾毅的背影,孫友勝就恨恨地一咳嗽,雙手重新操在背後,往前面踱了去。
後面那人則再次緊緊跟上,好聽的話兒接着說,只是心中有些忿忿,姓孫的你囂張什麼,剛纔看到那位曾縣長,你不立刻跟乖孫子似的!這真是奇了怪,孫友勝怎麼會如此懼怕一位縣長呢,不應該啊!
走出好幾步,孫友勝突然又站住腳步,回身張口想喊什麼,最後卻沒有出聲,等再轉過身去,就看孫友勝一臉沉悶之色。
“孫局現在做什麼?”曾毅問關總。
關總道:“已經不在房管局了,現在調到電網工作,負責東部地區的電力入網審批,是個實權位置。剛纔跟在孫少後面的,是某市的市長,他們市裡要建一座電廠,正在爭取入網許可呢。”
曾毅微微一點頭,心道孫友勝在房管局鬧出那麼大的笑話,換作是普通官員,怕是已經身敗名裂了,可孫友勝調離房管局之後,手裡掌握的反倒更大了,看來有個好背景確實很重要啊,天大的簍子也能罩得住。
不過,也有再大背景都罩不住的事情,比如孫友勝的那第三條腿,那結結實實是被廢了。
到了訂好的房間,杜若、孟羣生、潘保晉正坐在那裡閒聊呢,三個人從事的是不同的行業,性格也不同,沒想到竟然也能聊得火熱。
看到曾毅,三人就站了起來,笑道:“可算把你給等到了,大家正商量怎麼對付遲到的傢伙呢!”
“就不勞大家費神了,我還是自罰三杯吧!”曾毅呵呵笑着,朝幾位拱了拱手,打着招呼。
杜若不着急罰曾毅的酒,他知道曾毅是個比較守時的人,今天遲到肯定有原因,就問道:“今天的事情辦得不順利?”
曾毅擺擺手,道:“挺順利,遇到了一位老同志的秘書,把我叫了過去,所以耽擱了點時間。”
衆人也就不再追問了,曾毅認識的老領導實在太多,各個都不同凡響,大家並不方便去問,只是心裡有些羨慕罷了。
羅海濤是個沒譜的人,衆人也不等他,入席喝過開杯酒,幾人就坐在那裡隨意寒暄,曾毅此時問杜若:“杜大哥最近如何,工作還都順心吧?”
杜若哈哈一笑,抹着肚皮道:“順心倒是順心,只是太清閒了,沒有大案子操辦啊!”
曾毅就笑了笑,杜若這話說得輕鬆,其實是有些着急,他雖說是在部裡站穩腳跟了,但如果不辦幾個像樣的大案子,資歷終歸是欠缺那麼一點,可經濟類的大案子,並不是那麼好做的,杜若也只能是乾着急了。
“我最近倒是過手了幾個項目,可惜那都是別人的項目!”孟羣生也是有些抱怨,覺得工作有些太平淡了,這要是讓那些跑項目的人聽到,不知道會怎麼想,他們可是把腿都給跑斷了。
潘保晉則是搖頭道:“你們就知足吧,平平淡淡纔是真啊。我現在整天提心掉膽,就怕出大事、辦大案,那可是真要命啊!”
衆人就哈哈大笑,潘保晉是大名鼎鼎的御醫,他的工作,還真是不能出大事、辦大案子,一定是要越太平越好。
酒過三巡,羅海濤跑了過來,進門就道:“對不住,對不住,各位大哥,小弟我遲到了。”
在酒桌前站定,羅海濤一臉的鬱悶,道:“家裡出了點事,我這還是偷着跑出來的呢!今天我是真不能喝酒,一會還得再趕回去,請幾位大哥多海涵啊!”
曾毅心中猛地一動,剛纔在天和園,他就看到羅瑾瑜匆匆忙忙往西山的方向去了,當時曾毅就覺得不怎麼妙,現在聽了羅海濤的話,曾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感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