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多了,整整5個年頭。
子衿從來都不敢去想自己的母親。從小到大,那個將她捧在掌心呵護疼愛的母親,在5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傳來死亡的消息,她來不及消化,然後父親也出事了……
她承認,有時候的她的確是很軟弱,在驟然遇到了那麼大的挫折之後,她選擇的是,依附着喬家。
這5年來,她雖然看上去擁有了所有的一切,好像是一下子從人生的最低谷,反彈到了人生的最高處。
她擁有了一個“喬少奶奶”的頭銜,她也擁有了無數的金錢和羨慕的眼光,她擁有了可以去國外留學的機會,她在英國快樂無憂地生活了的5年,那些年來,她雖然揹負着喬景蓮的白眼和嫌棄,可是她也一直都覺得,自己擁有了缺少的父愛和親情。
…………
卻不想,原來,所有自己所認定了的一切,只是一個最可笑,卻也最殘忍的謊言,原來她一直都活在這個謊言之中,而如今,在她看到那抹和自己印象之中,完全不一樣的身影的時候,她纔是真的,徹徹底底的醒悟了過來。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曾經所認爲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腦海裡不斷地回想着那些年來,母親親切溫柔的聲音,她覺得自己早就已經忘了,可是那些聲音,就像是有什麼魔力,自動閃過耳邊,她只覺得鼻尖發澀,眼眶發漲,有一種無法控制的情緒,在自己的胸口內激盪着。
時光再殘忍,將自己的母親改變的面目全非都好,她還是不可能會忘記她。
一個背影,就足夠讓她想起所有的一切——
這是她的媽媽啊……
她以爲死了5年的媽媽,原來她真的還活着,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在這裡,受苦受難,她都變成了這樣子……
她的媽媽,那個親切溫婉,哪怕是並非豪門貴婦,一顰一笑卻依舊是透着一種很獨特優雅氣質的媽媽,她在這裡被關了5年,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鐵門砰一聲被外面的人關上,原本站在門邊的女人下意識地擡起頭來,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僵硬了。
她的臉上,大概是真的太久太久沒有了多餘的表情,以至於,這會兒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兒,她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狹小的空間,一瞬間變得無比安靜,好似連呼吸都變得微弱起來。
“…………”
“…………”
陶婉恬5年前被人送進這裡開始,她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毀了,她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自己想要見的人,那個人和自己說過,她一輩子都會生活在這裡,這是她要付出的“代價”,當然她的“代價”會讓自己的女兒和丈夫平安的度過一輩子。
她想過,用自己的一輩子,去換去自己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的一輩子,沒有什麼不划算的。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窮人何來法律之說?
她鬥不過那些人,她只能選擇屈服。
在這裡的5年,她從最初被四年吞噬着所有的理智開始,慢慢的就變得麻木,到了後來,她幾乎已經絕望了,行屍走肉一樣的活着。
所以當初那個張靜華要離開之前,想要偷偷地和她交流,傳遞消息,她卻依舊是無動於衷,因爲她心裡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已經註定了,自己不可能有能力去力挽狂瀾,她只能選擇認命,乖乖地在這裡老死。
可是有血有肉的人,總還是對生命抱有一點點的希望的,每天晚上抱着那張照片,是她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時候。
怎麼可能不想念自己的丈夫?
怎麼可能不想念自己的女兒?
她很想知道,他們在外面好不好,她也是真的很想讓他們知道,其實她並沒有死,她活在這個監獄裡面,生不如死。
張靜華要走的時候,她到底還是有些心動,幾次三番之下,她纔對她透露出了一點點的信息,也不敢說太多,怕是陷阱,透露了之後,也不敢抱什麼太大的希望。
一個多月來,她是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真的在這裡,見到了她日思念想的女兒。
…………
她長大了,5年了啊,她雖然戴着口罩,戴着墨鏡,可是她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這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是她的心肝寶貝,這是她的女兒……
…………
陶婉恬都快忘記心跳的感覺到底是怎麼樣的了,被人關在這裡5年多了,她每天呼吸着的空氣,都好似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樣,久而久之,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活死人,因爲這裡被命名爲“活人墓”。
可是現在,她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就像是一個老舊的機器,齒輪都卡住了,不會動了,卻突然滴入了幾滴潤滑油之後,再度開始工作。
可是機器是老了,潤滑油也會有限,這樣的運作又能夠維持多久?
…………
子衿傻了,整整2分鐘之後,她才猛然回過神來,邁開腿就朝着陶婉恬走去,她的聲音在顫抖,整個人都在發抖,還是不敢置信,又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媽、媽媽……媽媽是不是你?媽媽……媽媽真的是你麼?”
“…………”
媽媽,這個久違的稱呼,讓陶婉恬整個人猛然一顫,心尖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蟄了一下,她也回過神來,幾乎是慌亂地就朝着門口倒退,她沒有開口,長長的頭髮蓋住了臉上的表情,連多看一眼子衿都不敢,她雙手緊緊地扣着門板,只是搖頭,什麼都不肯說。
子衿見她這幅樣子,心如刀絞。
“……媽媽,是我,我是子衿,我是你的女兒啊,我是子衿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媽媽,你別躲着我,我是子衿……”
“…………”
陶婉恬還是不肯說話,5年之久的啞巴,雖是裝的,可是時間一久,就像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啞巴,一個機器長久不運作,就算真的上了潤滑油,運作起來,也不可能一下就到達預期的效果。
她的慌亂還伴隨着一絲驚恐和後怕,子衿以爲她是認不出自己,畢竟兩母女已經太久不見面,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陶婉恬的手腕,另一隻手也一併取下了自己臉上的墨鏡,還有口罩,一張柔嫩的臉頰頓時暴露在陶婉恬面前——
“媽媽,是我,你看看我,真的是我,我是子衿,申子衿,媽媽,我是你的女兒,你看看我,媽媽……媽媽……是我啊,你別這樣……你別這樣……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不找你的,我真的以爲你已經……我以爲你已經離開我了……媽媽,你看看我……”
子衿越說越是激動,她緊緊地抓着陶婉恬的手,可是她越是這樣,陶婉恬就越是反抗,到了最後,兩人幾乎是扭打在一起,子衿想要讓她看着自己,想要讓她和自己說話,這種急切的心情,愈演愈烈,可是陶婉恬卻是很抗拒,她一開始是害怕,到了後來,簡直就是成了恐懼和驚慌。
“……媽媽,媽媽,你爲什麼不說話?你告訴我,是誰把你關在這裡的?你告訴我啊,媽媽,我帶你出去,你跟我走,媽媽……”
“…………”
不管子衿說什麼,陶婉恬都是沉默地掙扎,她什麼都不肯說,連眼神都敢往子衿的臉上瞄,只是掙扎,時間一長,裡面的動靜聲,外面的人就聽到了,獄警很快就衝進來,一見到這個場面,二話不說上來就一把推開了子衿。
子衿猝不及防,力道上面自然更是不如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她身子一踉蹌,腰部正好磕在了鐵桌子的一角上,頓時悶哼了一聲,一張臉都變了顏色。
陶婉恬自然是看在眼中,她的瞳孔急速地收縮了一下,從來都是在獄警面前乖順不反抗的女人,這會兒卻像是發了瘋一樣,撲上去,伸手一把抓住了獄警的臉……
長期被關在這裡的人,個人衛生自然是不好的,她的指甲又長又鋒利,還很厚,這麼一把抓過去,那獄警嗷了一聲,大掌一抹自己的臉,才發現,臉上竟然都出血了。
“他.娘.的!”
獄警在監獄裡,那簡直就是天王老子一樣,什麼時候還能被一個犯人給反撲了?更何況還是一個女人,這人頓時滿臉的怒火,撩起手中的警棍,就衝着陶婉恬的身上,狠狠一棍子落下去。
“…………”
陶婉恬咬着脣,一聲不吭,這麼一棍子下來,她卻是疼的人都站不起來,她被打趴在地上,那獄警卻還是覺得不解氣,上前,擡腿就要往她撐在地上的手指上踩過去,嘴裡還罵罵咧咧,“賤.貨!膽子還真是不小,竟然還敢動手打老子?我看你是活膩了!這隻手是吧?我今天就廢了你這隻手——!”
子衿聽到那個男人的罵聲,不顧一切的衝上去,獄警的身材高大威猛,她在他的面前顯然是顯得很是弱小,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跑上去的時候,順手就操起了一旁的凳子,眼睜睜看着他的腳就要踩在陶婉恬的手上,她屏息,揚起手中的凳子,就朝着那個男人雄厚的背上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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