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下班時段，從機場去往市區的路一如既往的堵。
坐在後座的首長頻頻擡起手腕看時間，司機馮青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倆眼直盯着gps導航，試圖尋找一條相對通暢一些的路。
“直接去醫院。”正襟危坐的首長淡定地下達指示，緩緩搖下車窗，雖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眉眼之間卻盡是疲態。
剛執行完一場長達十七小時的特訓任務，臉都沒來得及洗一把就往機場奔，再加上三個多小時的空中飛行，就是鐵人也吃不消。
前方的紅燈還沒有進入兩位數倒計時，顧北辰索性把車窗完全搖下，透氣的同時順便看看g市鬧市區最近有什麼新的變化。
不遠處是一條專賣各種小吃的步行街，人頭攢動，甚是熱鬧。
忽地，不遠處傳來一聲嬌叱：“站住！”
循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名穿着藍色運動服的小姑娘正奮力地追着一個瘦高男人。追到足夠近時，小姑娘敏捷地來了個漂亮的側踢，把那男人當場踢倒在地。
“好腳法。”顧北辰忍不住在心裡讚了一句。
約莫半分鐘後，小姑娘從瘦高男人手上搶回了皮夾，送還到失主手上，“這裡人多，皮夾子還是貼身帶着比較安全，不是每次都能這麼幸運遇上我的。”
這小丫頭，看着就是一未成年的小不點，居然一本正經地訓起人來。
“首長，差不多到綠燈了。”紅燈倒計時很快就到了個位數，馮青低聲提醒到。
顧北辰這纔將視線從窗外收回，車窗已經緩緩搖上，他卻不自覺地側過頭看了一眼窗外，可惜，那位行俠仗義的小姑娘已經不見了蹤影。
呵，這小丫頭，可比女兵連裡那些新兵們的動作迅捷多了。
行過了最堵的那段鬧市區，車子還算行得通暢，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g市武警總隊醫院。
因爲是部隊的醫院，顧首長肩章上的兩槓三星很自然地吸引了醫院工作人員的注意，纔剛走進大門，就有人主動迎上來，規規正正地敬了個軍禮，“首長好。”
顧首長禮貌地回禮，表情嚴肅，卻絲毫沒有首長的架子，“請問腫瘤科病房在哪裡？”
“在住院部七樓，我帶您去。”穿白袍的醫生依然是一臉謹慎的表情，殷勤地爲首長領路。
“不必了，我今天來是私事。”顧首長淡淡地笑了笑，謝絕了醫生的好意。
這會兒正趕上探病時段，住院部的電梯格外忙碌，顧首長果斷選擇步行上樓。
只是，他沒有想到，有人和他有相同的‘癖好’，而且走得飛快，剛剛還聽見樓下有腳步聲，不過幾秒鐘的工夫，那人就‘飛’到了他頭頂上。
這……不是剛纔在路邊看到的那個小姑娘麼？
難怪總有人感嘆這個世界太小，今天他算是深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不過，顧首長恐怕永遠不會想到。現在，纔剛剛開始。
顧老爺子倒是沒想到兒子會下飛機後會直接趕來醫院，開門的一瞬，竟有片刻的恍神，“你……沒先回家看看笑笑？”
“路上堵得厲害。”顧北辰淡淡地應了一句，視線繞過老爺子，看向裡間的病房，“葉伯父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大多數時候都是昏迷着，等會兒他家孫女兒來，看能不能清醒片刻。”顧老爺子憂心忡忡道。
說曹操曹操就到，顧老爺子的話音纔剛落下，門口便閃身進來個小身影，“顧爺爺您在啊。”
是她！
顧北辰沒有回過頭，但，他認得這個聲音。
此刻，他已經沒有心情再感嘆世界之小，他想感嘆的是……命運的神奇。
“杉杉來了。過來，給你介紹，這是我兒子，顧北辰，剛從部隊回來。”顧老爺子這會兒倒是挺熱情，全然沒了剛纔的深沉凝重。
葉杉杉首先注意到的是眼前這位……咳咳，應該叫首長吧。唔，兩槓三星，上校哦。然後，葉杉杉同學很不厚道地聯想到了上校雞塊，囧。
剛剛去洗了把臉匆匆跑來的葉杉杉非常不好意思地把手在背後擦了擦才伸到首長面前，“首長……您好。”
顧首長滿頭黑線，首長？誰教她這麼叫的？
不過，最後，他還是伸出手，和這位行俠仗義、健步如飛小姑娘握了握手。
呼，怎麼有種面前站着一座小山的感覺，被這股強大氣場嚇住的葉杉杉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
顧老爺子笑着上前解圍，“你又不是他的下屬，不用這麼客氣。”
“顧爺爺、顧……大哥，你們先坐着，我進去看看爺爺。”囧啊囧，這又是爺爺，又是大哥的，輩分好像有點亂，是不是該叫叔叔比較合適？
葉杉杉進了裡間的病房，外間的休息室只剩下顧家兩父子。
父子倆各懷心思地對視了近十秒，誰都不願意先開口。
“就是她了。”最後，竟是戎馬一生的顧老爺子比較沉不住氣。
一向以嚴肅硬漢形象示人的顧首長表現出難得一見的驚恐表情，“爸，您沒弄錯吧，這孩子……好像還未成年。”
“這個你不必擔心，杉杉上個月剛過十八歲的生日。”顧老爺子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表情又恢復了一貫的剛毅冷靜。
顧首長沉默。他知道家裡一直把他的終身大事當做頭等大事在抓，但……娶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姑娘，不在他的預計範圍內。
“你葉伯父撐不了多久了，他這一走，杉杉就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沒轍，顧老爺子只能改走博同情策略。
顧北辰反應奇快，“我們家可以收養她。”
“我們家不缺女兒，缺的是兒媳婦。”顧老爺子淡定自若地迴應。
顧家原本有兄弟姐妹共5人，但顧北辰的兩個哥哥都光榮地爲國捐了軀，現在只剩他和姐姐、妹妹。老爺子之所以這麼急着張羅他的終身大事，是希望他結了婚之後能有個牽掛，家裡也好找機會把他調回g市。顧家現在就只剩他一棵獨苗，老爺子可謂是用心良苦。
“再缺，也不能找個這麼小的。”按輩分，杉杉是該叫顧北辰叔叔的，光是衝着這個，他就沒辦法接受這門親事。
“你有本事去給我找個年紀合適的！”顧老爺子終於還是忍無可忍地動了怒，末了，還要再補上一刀：“就是不知道我和你媽能不能等到！”
顧首長繼續沉默，如墨的眸色漸深了幾分。
“你就是不爲我跟你媽，也要爲笑笑着想一下，孩子都已經上小學了，懂的越來越多……”
“您別說了！”顧北辰不客氣地打斷了老爺子的冷言訓斥，“人家小姑娘願不願意還沒準呢。”
給六歲的笑笑找個十八歲的媽媽，這算怎麼回事？
這話算是點中了顧老爺子的痛處，杉杉纔剛滿十八歲，要她嫁一個比自己大十幾歲的老男人也就罷了，那個男人還帶着個孩子，這事要成，恐怕不易。
而此時，裡間的病房內正在進行一番宛如交代遺言般的談話。
“杉杉，顧爺爺家的兒子，你……你見着了吧？”葉老爺子已經是肺癌晚期，大部分時間都是昏迷着，難得清醒，卻要忍受錐心的劇痛，即便是一段不長的話，說完之後也喘得厲害。
“嗯，見着了。是個上校呢，身材高高大大的，好帥哦。”明明心裡針扎似的疼，懂事的葉杉杉卻還是擺出一副樂觀的笑臉給爺爺看，因爲她知道，看到她難過，爺爺會更痛。
“你還記不記得爺爺……那天和顧爺爺……跟你講的故事？”
葉杉杉一邊拿毛巾給爺爺擦臉，一邊歪着頭作沉思狀，想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點頭緒，“是那個……指腹爲婚的故事？”
囧，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會有這麼老套的故事！
葉老爺子艱難卻欣慰地笑了笑，“北辰是顧家僅存的兒子，你……是我葉家唯一的後人，所以……”
“爺爺……您不是要我嫁給他吧？”爺爺喘得厲害，葉杉杉卻顧不上幫他順氣，看她這表情，應該是被嚇到了。
“我這一走，就剩你一個人，我……咳……不放心。”
那一句‘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已經到了嘴邊，可看到爺爺蒼白的臉和充滿期待的眼神，葉杉杉還是把這句話硬生生吞了回去，想了個相對委婉的推辭：“人家可是上校呢，咱們……是不是高攀了？”
“你顧爺爺家，沒這些門第觀念。再說了，要是沒有我……當年給你顧爺爺擋那一槍，他可能……早就光榮了。”戰友之間本不該計較這些的，可葉老爺子實在不忍心就這麼丟下孫女孤零零一個人在世上。顧家，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依靠。
長輩們的恩情，卻要下一輩來還什麼的。哎，真是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見孫女遲遲不給答覆，葉老爺子的眼神也漸漸黯淡了下來，“我知道，你……還小。你要真……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爺爺，您別這麼想。我……沒有不願意，只是……怕會讓顧……顧首長爲難。”
囧，葉杉杉還是覺得叫他顧首長比較順口。
杉杉的父親在她八歲時就去世了，母親改嫁，之後再無音訊。這十年來，都是她和爺爺相依爲命，最孝順懂事的她怎麼忍心讓爺爺帶着牽掛離開人世呢。
“你能這麼想最好，不過……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說一聲。”乖孫女這算是點了頭，葉老爺子卻依然安心不得。
“您說啊。”
“北辰家……有個六歲大的女兒。”葉老爺子本就喘得厲害，說這番話時，語氣格外艱難。
轟……
後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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