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停蹄,但還是在溧水歇了一晚,不管什麼事情就算是提前一日回去,估計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把自己累得夠嗆,一樣需要休整。
到巡撫衙門,接到了從京中來的特使。
通政司的一位右參議,正經八百五品官,卻專門來傳達內閣的意圖。
聽完之後馮紫英才明白爲什麼是通政司的參議來和自己專門交待,而不是直接下公文來任命。
江南巡撫要到自己這裡壽終正寢了,要廢除南直隸,組建江南省,自己將負責前期籌備。
等到朝廷將江南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這三司人手安排妥當,纔會正式宣佈組建江南省。
這個時間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兩個月,但最遲估計不會超過兩個月。
也就是說,自己這一年多一點的江南巡撫生涯就會就此打住了。
下一步的任務是接掌北直隸軍務,甚至要包括河南部分地區的。
給自己的職務現在還沒有完全明確,估計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和兵部右侍郎不會免,但是還給不給一個正經八百的身份,比如北直隸巡撫或者北直隸總督,又或者河北巡撫或者河北總督這一類的身份,也不一定。
畢竟河南三府的確在黃河以北,這河北巡撫或者河北總督的身份好像也說得過去。
穩了穩心神,馮紫英坐在書房裡沉思了半晌。
通政司這位參議還帶來一些消息,就是關於北面蒙古人乃至建州女真的。
對方一說,直覺就告訴馮紫英,這肯定是努爾哈赤的陰謀。
馮紫英一直以爲努爾哈赤可能會拖到明年再來動手,沒想到對方連兩年時間都沒有拖過去,就忍耐不住了。
也足見這個傢伙的確是梟雄心性,眼界也夠深遠,一眼就看出一旦大周真的把中原白蓮教亂解決了,東江鎮也組建成功,那就真的是要對建州女真動手了,所以他不肯坐以待斃了。
沒想到孫承宗兼任宣大總督,統攬對蒙古人的戰事。
這一點馮紫英還是很認同的。
土默特人也好,察哈爾人也好,甚至內喀爾喀人也好,都只會看重利益,他們和中原漢人的矛盾或許在某個時段會緩和,甚至關係變得十分熱絡,但到了某個時段矛盾就會激化,進而演變成爲戰爭。
就像是內喀爾喀人一樣,當他們取代察哈爾人成爲草原霸主時,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對大周的態度麼?
熊廷弼去遼東,馮紫英不確定是不是一個好主意。
歷史上熊廷弼在遼東表現不錯,但是現在情況卻大不相同。
熊廷弼也還沒有成熟到前世中他去遼東擔任兵部右侍郎遼東經略的程度,遼東鎮和東江鎮這些驕兵悍卒會那麼聽他的話麼?
在他看來可能孫承宗去遼東都比熊廷弼更合適,而熊廷弼的資歷和經驗都還遠不及孫承宗,他這麼一去恐怕還不會給他任薊遼總督,弄不好是薊遼巡撫,或者就是純粹的遼東巡撫,指揮遼東鎮和東江鎮以及增援遼東的周軍。
自己肯定是去不了遼東的,內閣的疑忌馮紫英早有覺察。
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在北直這一塊上把仗打好,挽回袁應泰帶來的糟糕影響。
至於說給自己什麼職務,馮紫英倒也不太在意,巡撫也好,總督也好,甚至不給兼職,就讓自己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和兵部右侍郎身份督軍,那一樣沒問題。
既然通政司的人都已經來傳了朝廷的旨意,那就不可能變化了。
接下來自己暫時還不能脫身,按照朝廷的意思,自己需要花一個月時間,先把江南省的架構搭起來。
當然官員任命輪不到自己,可在此之前自己還是江南巡撫,哪怕朝廷立即任命了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右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一樣得聽自己的安排。
所以現在馮紫英沒有太多顧忌,這搭架子,主要官員輪不到自己,但是一些次要官員,自己還是可以建議的。
另外這些衙門的選擇也得要儘早安排下來,以便於這些官員一到來之後就要迅速進入狀態開展工作。
巡撫衙門自己蕭規曹隨在皇城中的守備府,但是承宣布政使司衙門就不能選皇城裡了,只能放在皇城外,但可以緊挨着承天門。
像南京原來的五軍都督府早就廢置了,但是建築羣落一直保留着,現在就可以直接變成承宣布政使司衙門。
而提刑按察使司衙門則放在與承宣布政使司衙門隔着千步廊遙遙相對的南京宗人府和南京吏部,這兩處建築羣落緊鄰,可以直接打通,連爲一體,供提刑按察使司衙門使用。
至於江南都指揮使司衙門則原南京兵部和南京工部,一樣可以打通連爲一體。
現在中間的南京戶部和禮部原來的建築物還沒有主兒,空着。
這就是原來舊都的好處,各種衙門一應俱全,可一旦被裁撤,這些衙門的房宅就全數空置出來了。
原來是南京六部加都察院,還有五軍都督府,甚至宗人府、翰林院、國子監這些都一應俱全,可現在都沒有了,作爲一個省級機構,只有三司,而多餘出來的屋宅,就只能暫時擱置,等待處置。
照理說這些多餘屋宅都可以發賣了,但這又要經得朝廷的同意,所以也就這麼拖了下來。
崇禮街就是外城中軍事建築物和官衙之間的間隔,像南京原來也有不少衛軍,如留守左衛,金吾前衛等等,都是原來南京原來還是都城時遺留下來的。
目前南京衛軍也是名存實亡,幾個所謂的留守左衛和金吾前衛,加上來也不過七八百人,而且多是掛着線來吃空餉的。
所以白白佔着這一片面積巨大的營區,浪費了大好資源。
馮紫英原來就想過裁撤一部分,但考慮到這需要一個綜合性的規劃來佈局,念及自己任期這麼短,還是等着下一任江南承宣布政使司來作吧。
探春和湘雲陪着滿臉臉龐又圓潤了一圈的迎春和沒太大變化的惜春坐成一圈兒,涼亭裡湖風徐徐,倒也涼快。
守備府後院也有一個花園,要說規模也不小,但是論佈局規劃和建築造型,那就無法和大觀園比了。
畢竟原來是武夫們附庸風雅臨時搞的,而且經歷了這麼多年的破損,早就不堪一用了。
顧秉謙在任的時候,只做了簡單修繕,他也知道自己就那麼幾個月任期,所以沒花多少心思,馮紫英來了之後倒是花了一些心思,自然有鹽商豪賈門來幫忙出資修繕,但被馮紫英勸阻了,只是略作整修,有那麼幾處平素閒暇走一走坐的地方就行了。
這一處望月亭就是矗立湖中的用曲折水廊連通的所在,夏日裡在這裡小坐,周遭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東,倒也有些心曠神怡的味道。
“相公怎麼還沒回來?”老遠看着鴛鴦在玉釧兒的攙扶下緩緩從曲折水廊上走過來,湘雲訝然問道:“不是說好相公也要過來一起品茗麼?”
“好像是通政司來了人,和相公談了許久,後來人走了,相公也就該來了。”探春也有些疑惑,“若是兵部急使還可以說是緊急軍務,這通政司來人算什麼?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纔對吧。”
“也不好說。”湘雲緩緩搖頭:“照理說通政司的人不會隨意出京的,只是來南京這邊就更古怪了,有什麼用邸報傳遞不行麼?好歹相公也是一方巡撫,哪裡需要人專門來說事兒?除非是大事兒,而且必須要專人來交代的事兒,但又不是特別緊急的事兒。”
對前宅的事兒,幾女都很知趣地不怎麼多問。
她們都是妾室,而非大婦,身份不一樣,得守規矩,在後宅把相公伺候好就行,涉及到公務,自家相公願意回來說一說,她們也就聽着,不說,就不能主動去問。
“且看鴛鴦過來再說吧。”探春有些豔羨地看着鴛鴦膨脹起來的肚子,卻特別大,看起來比早懷孕的惜春肚子還大。
鴛鴦已經五個月了,而迎春更是八個月快九個月了,惜春是七個多月。
鴛鴦也很是懷疑自己肚子怎麼這麼大,一度懷疑是雙生子,郎中看了,是一個,不過看樣子是個大胖小子,纔會這麼大。
“鴛鴦,爺怎麼沒過來,不是說好一起品茗作詩麼?”
詩社終於還是在南京這件先建起來了,取名碧荷社,也就是得名於這後花園裡一湖荷花,蓮葉荷婷婷,露迎珠顆入圓荷。
馮紫英也被拉了進來,本不想參加,可是幾個妾室都扭着不放,說好不容易來南京的一回清閒,日後回了京師就未必能有如此閒暇了,所以馮紫英也就勉爲其難了。
“通政司那一位和爺談了許久,之後爺說他要想一想事情,獨自在書房裡寫字想事。”鴛鴦扶着腰在玉釧攙扶下坐下,“不過看樣子也不像是什麼特別緊急的事情,相公表情倒是有些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