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洪爸聽到消息時愣了愣,怎麼就摔了呢?他手裡正給竈臺抹泥,就聽到這事,一時間都沒到反應過來。水洪她三舅看他還在磨磨蹭蹭地收拾着就急的不行!
“你還在幹什麼,還不快去!”他一把扯住水洪爸的手就拉着他往外走,“其它的東西也不用你收拾了,那裡都有,咱媽都準備好了,你把大門鎖上就行。”水洪爸這纔回過神來,孩子要生了!
水洪爸鎖上門,家裡其他東西也不管了,就和水洪她三舅着急忙慌地騎着自行車走了。一路上,車子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聽得人心煩。水洪爸騎着家裡的自行車,喘着粗氣,心裡卻還在想着水洪媽的事兒。他原想着快過年了,在丈母孃家住着不好看,家裡又不是沒老人,這成家了,總不能過年家裡還沒個人吧。唉,誰知道這孩子媽就在這當口上生了。而且他也暗暗埋怨自己想得不周到,怎麼不早去家裡,明知道孩子媽快生了!
兩人一路上誰也不說話,都把自行車騎的飛快。等到到村口時,水洪爸才鬆了口氣兒。大冬天的,天氣這麼冷,兩人竟然熱得發了一身汗,水洪爸的後背都溼塌塌的,頭上都熱的冒熱氣了。
水洪爸看着快到家了,就問了水洪她三舅,怎麼就摔了。他就是怕有什麼照顧不到的,才同意水洪媽住丈母孃家的。這就出事了。
水洪她三舅也不是很清楚,他和爹孃不是住一處,還是早上聽他大哥說的,他只是嘆了口氣,說:“回家問咱娘吧,不過,好像跟你那邊的哥嫂有關。到家了,你也彆氣,還是等秀兒生完孩子再說吧。”
水洪爸有點兒傻眼,這都隔了幾個村了,怎麼和他們扯上關係了?不應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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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兩人到家時已經下午一點多了。水洪媽是上午八九點時摔的,摔倒後發現有生的跡象,就立刻擡到了牀上,這一生到了現在還沒出來。
家裡亂哄哄的,嫂子們在燒熱水、做飯,兩哥都在旁邊屋裡等着,水洪姥爺出去買東西去了,還沒回來。見到他們來了,大哥忙讓兩人坐下,說:“四兒,不着急,秀兒才進去,還要一會兒纔好,你們兩個先歇歇,烤烤火。還沒吃飯吧,”說着就讓老二給他倆一人拿了個毛巾擦汗,又讓水洪大舅媽端來了一摞兒炸的油條果子,提了一壺新燒開的熱水,先湊合着吃。
水洪爸拿毛巾擦了擦汗,這一會兒的功夫,汗下去了,身上都感覺冷了。水洪三舅走了這一路,有些餓了,拿着油條泡了開水吃。水洪爸則擔心屋裡的水洪媽,有些吃不下,拿着根油條扯開塞嘴裡,也不知道吃的啥。聽見堂屋裡水洪媽的聲音,心裡都七上八下的。
水洪姥姥正在裡屋裡陪着水洪媽,一邊拉住水洪媽的手,一邊又勸她讓她放鬆點、攢着勁兒。旁邊還有村裡接生的婆婆,時不時看看宮口開多少。
水洪媽此時臉色煞白,臉上都是冷汗,拉着水洪姥姥的手不鬆開,聲音低低地說着疼:“娘,疼…肚裡疼…”那弱弱的聲音可把水洪姥姥心疼壞了,自家閨女什麼時候說過疼!
水洪姥姥扒拉開水洪媽腦門上汗溼的頭髮,安慰她道:“秀兒啊,別哭,攢着勁兒一下子就過去了,啊。想想一會兒啊,你就有孩子了,要做娘了,啊,不哭,娘在着呢。她大娘啊,這孩子咋還不生呢?都幾個小時了。”“別慌,她這情況好着呢,這不是宮口還沒開嗎?一會兒給孩子吃點兒飯,怕她撐不住。”接生婆婆安慰道,說着又讓人端了盆熱水來。
水洪媽肚子裡一抽一抽的疼,剛開始還哭會兒,等到過了好長時間還沒生就不哭了,怕到時候沒力氣。就這樣一陣一陣的受着疼,水洪媽期間還下地走了走,又湊合着吃了點飯。等到快凌晨了,聽到一陣嬰兒哭聲,這折磨人的小東西才生出來。
水洪媽生完孩子後,已經累得不想說話了,鼓着勁兒看了一眼皺巴巴的小猴子就累的睡了過去。
這生孩子,裡面的人看得心急,外面的人等得心焦。等這孩子一落地,就都鬆了口氣。
水洪爸進屋看了眼襁褓裡紅彤彤的閨女,越看越美。幾年前,自己還好似孤家寡人、光棍一個,這就有了媳婦,又有了閨女了,以後再添個男娃,這不就又是一個家了嗎。
等幾個人稀罕完,水洪姥姥就把幾人趕去睡覺了。實在是水洪是這邊家裡頭一個孩子,水洪媽和他幾個哥歲數差的不大,家裡也好久都沒有這麼小的孩子了。
等到第二天,水洪媽醒了過來,才知道生了個女孩。她有些不樂意,可一想到這孩子是她肚裡掉的,就不嫌棄了,大不了以後再生嘛!
水洪媽給孩子起了小名叫嬌,經水洪爸提醒才知道名重了。水洪媽撇撇嘴,最後看她出生這年發了洪水,就起了個名叫水洪。水洪媽這才和她爸說,她摔那天聽到三嫂村裡賣東西的說家裡發了洪水,把房子給淹了。本來,她也有心理準備,誰知道,他三嫂回了趟孃家,和村裡人說得虧換了莊子,要不然家裡就不剩什麼了。水洪媽一生氣,一急,才摔倒的。
水洪爸聽到這事心裡有點難過,又有點說不出的情緒。他現在也不覺得自己委屈,三哥始終都還是三哥的,這個沒法斷開,最多以後少說話、少共事。
水洪媽在孃家做了月子,小水洪的滿月也是在她姥姥家辦的。親戚們就在她姥姥家聚了聚,水洪大姑還是拿了幾尺布(她們倆開小賣鋪),二姑拿了一套小衣服,又拿了十塊錢,三姑拿的雞蛋。水洪的幾個姨姥姥到是一人拿了衣服,又拿了錢。
水洪媽在孃家過滿月後,又待了半個月,等到水洪爸把家裡弄好了,就回了家。回家後,水洪爺爺來看了看,嫌棄水洪是個女孩,說了句:“嗨!咋是個女娃!”什麼也沒留下,就走了。
水洪媽聽到後,氣的不行,和水洪爸吵了架。她千辛萬苦把孩子生了下來,還沒有嫌棄家裡窮類,她的孩子到遭了嫌棄。看她爺那樣,以後也不可能給家裡看孩子了,少不得還要麻煩老子娘。當初咋挑了這麼個人兒呢!水洪媽心裡後悔極了。
孩子還是要養的,別人嫌棄,自己可不能嫌棄。水洪媽丟開那些煩心事兒,好好的養起來了孩子。水洪還小,水洪媽一個人在家撐不起來,還有地裡的活一大攤事兒。水洪爸給水洪上了戶口,分得了一畝多地,就好好操持起了地裡的活,間或給附近村裡蓋房的上幾天工,掙點小錢,補貼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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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洪從小就是個省心的主兒。她幾個月大時,夜裡不哭不鬧,燈一滅,就睡覺,倒是好帶的很。水洪媽也越來越待見自家閨女了,說這人啊從小看到大,洪洪小時候不吵鬧,知道體貼她媽,長大一定是個孝順的。
水洪七八個月時,水洪媽的奶水就不足了,就東一家西一家的喝人家兩口奶,再配合着家裡熬的稀爛的湯水面條餵養。水洪姥姥也拿過來一些雞蛋,只是水洪大舅二舅家媳婦先後懷孕,家裡也不富裕。沒有足夠的營養,水洪看起來就小小的。到冬天時,沒有那麼多給她吃的東西,水洪媽索性讓水洪爸把家裡唯一的一隻鵝殺了。把肉煮熟,切成塊兒,一塊一塊的碼到缸裡。每天拿出一小塊兒肉,煮爛,讓水洪吃,這才把冬天撐下來。
水洪兩歲多時(虛歲),家裡的開銷眼看來越大,還欠着外債,水洪媽就讓水洪爸出去打工。水洪爸不願意,家裡孩子還小,地裡的活兒時不時的冒出來,就沒有清閒的時候,他哪能放心出去。可是欠債的已經來找了,錢已經欠了那麼些年,不還也不是個事兒。水洪爸到底出去打工了,只是農忙的時候回來。
水洪爸出去打工後,水洪媽就一個人操持着家裡。水洪爺爺也果真像水洪媽說的,一次也沒來看過水洪。水洪媽忙不過來時,只得接來了水洪姨姥姥家的小孩來幫着看孩子,水洪管那小孩叫姨。水洪媽在水洪小姨小時候,帶過她。因爲水洪姥姥和她幾個姐姐親,家裡的孩子也玩的很好。水洪媽和她的這個小妹妹還是很親的。
水洪有了人看着,水洪媽也清閒了些,就買了六隻小雞喂,等長大了也能給孩子添個雞蛋,補補營養。
水洪爸一去就是一個多月,農忙時回來也閒不了,忙活一個多月又回去了。回來時也沒拿回來什麼錢,水洪媽一問才知道,錢又拖欠了。幸好包工頭是認識的,錢還有準頭,否則就是白打工了。
水洪爸回去時,立秋已經過去了,天也涼了,地裡的活計也只剩下鉤蒜苗,沒什麼其他事兒,水洪媽就讓她那妹妹回家了。
北方的秋天着實涼,沒太陽的日子裡,穿着薄衣服能涼到骨頭縫兒裡去。天也開始一陣兒一陣兒的下雨。
水洪家的房子自從那場洪水過後,就不結實了,每到下雨的時候,雨大點兒,房子的天花板靠南牆和北牆的牆面就發溼,冒水珠兒。那兩片地兒正好一個在睡的小屋土牀上邊,一個在大屋裡的牆角里。水洪爸當時也不知道,他看到房子只是淹了,幹後還能用,哪裡還會注意到這些。這兩年也住了沒多長時間,雨不大,房子也沒事。
然而,這年秋天,雨下的大,房子漏雨了,水洪卻在熟睡時因爲這場秋寒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