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爹陰沉的臉能滴出水來。
他做了一輩子篾匠,那手藝十里八鄉誰不誇,沒想到到頭來所有的功勞都成了別人的,他怎能服氣?又怎能不慪?
他惱怒地就要喊“那就不用鉤針!”
然而,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了回去。
江老大去敲書房門,大喊“明輝!”
然江明輝彷彿“圓寂”了一般,就是不開門。
衆人又慌了,生怕他出事,便從窗戶縫隙往裡瞧。
江明輝倒也沒出事,埋頭在桌前不知寫什麼。
江老爹怒道:“別管他!”
然後揹着手就走開了。
不是他生兒子的氣,而是知道兒子發了擰性子。
這個兒子若是發了擰性子,誰也不能輕易讓他低頭屈服,非得等他自己想過來,纔算完事;眼前這架勢,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嚴重,若再催逼他,指不定弄出什麼事來。
江大娘也反應過來,忙拉了謝吟風旁邊屋內,告訴她兒子這脾氣。
謝吟風芳心碎裂,坐在椅上哽咽不止。
想她自己受了委屈沒處訴,倒要去遷就他。
錦屏在旁伺候,幫她擦汗,忽然哭道:“小姐可要想開些。你一心爲江竹齋,昨晚特地回孃家求大老爺和大小姐,想借謝家意匠幫着琢磨新畫稿,熬了那晚纔回來,今早又起大早,又慪氣,弄病了怎麼好。小姐這是……是何苦來!”
一面哭,一面吩咐錦扇回那邊去拿藥來。
錦扇便匆匆忙忙地出去,緊張的很。
又有丫頭打了水來,伺候謝吟風洗臉。
江大娘看着這場面,不知如何是好。
因又跑去江明輝窗下,對裡面罵:“明輝,你媳婦爲你都弄病了,你還不出來看看?沒出息的東西!在旁人那受了氣回來擺臉子給老孃媳婦看,你好大氣性!”
然任憑她如何喊,江明輝都無動於衷。
他卻不是故意的。正沉浸在回憶當中不能自拔。
因想起和清啞相遇後的點點滴滴,如癡似狂,又悲又痛,發泄一般在紙上塗抹;一時又喃喃自語。埋頭仔細繪製圖畫,彷彿清啞在旁看着他;一時又想起清啞寫退親文書、質問他退還鳳釵的場景,淚眼模糊,不辨日夜。
他沉浸在自己世界裡,外面種種一概不聞。如同耳聾一般。
江大娘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反覆罵郭家、罵清啞,越罵越氣。
謝吟風見自己身子不好也不能引江明輝出來,真是柔腸寸斷。
江明輝果然發了牛脾氣,這一關就是一天一夜。
後來餓得頭暈眼花,也不畫了,躺倒在椅內。
衆人在外看見,都慌了,砸了門進去。
喚他,他也不理。
還是謝吟風上前。對着他臉含淚問,是不是想休了她?若是,便給一張休書,她立即就走,絕不回頭。
江明輝這才勉力爬起來,恢復飲食。
謝吟風趁機勸他打起精神來籌備竹絲畫展示。
江明輝卻一口回絕了。
他不想靠謝家,他只想靠自己!
不然的話,誰知將來他們會怎樣說他。
他自此便不說話,一心埋頭做自己的事,除了謝吟風喚他還有個迴應。其他人一概不不理,連江老爹和江大娘等人也都不理。
江大娘見兒子對自己這樣,慌了,哭鬧幾次也不管用。
因在心裡對郭家和清啞的恨意無以復加。
江老爹明白兒子怨怪上了老婆子。他也爲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故心冷,遂強令江大娘跟自己回毛竹塢去了,依舊留江明輝和江老二在城裡照應。
謝吟風見江明輝還肯聽自己的話,加上謝吟月也讓錦繡來斥責警告了她,遂忍下委屈,打疊起萬般柔情慢慢收攏他的心。一面圖謀和郭家較量。此是後話,容後再述。
※
再說衛昭護着清啞等人離去,方初和韓希夷便陪謝吟月離開了。
他們沒有去酒樓,也沒有去謝家,也沒有去湖上,而是上了方家畫舫,往田湖東南一條水道劃去。
船上一應俱全,自有錦繡帶人弄飲食。
在船艙坐定後,方初便盯着謝吟月。
謝吟月端起細瓷茶盞,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她擡眼向對座兩個男子道,“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今天的情形你們也看見了,謝家和郭家已成水火之勢,絕難轉圜。”
方初沉聲道:“今天這事不怪郭清啞,是二姑娘太過分了。她爲什麼要把江明輝引過去?還這樣囂張,也不怕人說!前次的流言還沒鬧清呢。難道讓郭清啞一聲不吭地受着?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她這完全是自取其辱!”
謝吟月慢慢放下茶盞,定定地看着他。
“原來你可不是這樣的。”好一會,她才輕聲道,“那天晚上,你難道不知道是搶別人的未婚夫?你知道還不是一樣做了。比這更殘酷的事你也做過,也沒見你心軟。現在說這話,是爲了郭清啞嗎?”
說到最後一句,她聲音幽幽的,意味深長。
韓希夷見勢不妙,忙道:“謝姑娘,方兄……”
方初擡手阻住他,正色對謝吟月道:“我是爲了你!”
謝吟月擺出願聞其詳的姿態,凝目注視他。
方初道:“難道你不是跟我一樣想的?一開始我們都誤會了真相,便是那樣你也覺得此事不妥。可是他們已經拜了堂,爲了謝二姑娘你我纔出頭。原想多花些銀子能妥善解決此事,誰知竟是那樣一個結果!不怕告訴你:我當時就追悔莫及!後來事態一發不可收:我簽下那荒唐的保證書,你在錦繡堂丟了皇商差事,郭清啞差點喪命……那一樁是小事?他們不知悔改,反暗地裡叫人散佈流言,害人害己,一再連累你和謝家丟失顏面,我也跟着疲於應對。前事未平,今日她又作出事來。你只怪郭家辱沒了謝家顏面,你怎不想想你那好堂妹和堂弟乾的好事!你也看見了,郭家並不是好惹的。你此時不收手,難道任由謝吟風一輩子牽着你的鼻子走,你要跟在她身後收拾一輩子?如此下去,遲早你要被她給毀了!”
他越說越憤怒,最後站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