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守業方明白,覺得他這樣考慮也對。
吳氏又道:“他一個人,哪裡顧得過來!又要忙買賣,又要忙親事,方家又不肯幫他。可憐,把他劈成兩半也不夠用。”
口氣既同情又埋怨,覺得方瀚海夫婦太狠心了。
清啞忙坐正了,對方初道:“方伯伯不是說幫了麼。”
方初道:“是。我只要把清園弄好就成了。”
清啞道:“我幫你設計佈局。”
方初寵溺地笑道:“好!”
很顯然,這一建議獲得她芳心認可。
兩人有情有義的模樣落在二老眼中,他們更笑得合不攏嘴。
郭守業想,方瀚海不管兒子,他不能不管女婿。
於是端起架子教訓道:“你才起家,別弄得像你們這些世家造園子似的,中看不中用。過日子,就要有個過日子的樣子。不管什麼造出來,都要合用,不然就別花那個冤枉錢。”
方初心思一轉,誠懇請教:如何才能合用。
郭守業就道:“家門口一定要有個菜園子。這方便!甭管下雨下雪,說聲想吃,走幾步就能摘回來,不費事;你把家裡弄得再好看,這些吃喝拉撒不在跟前,就不方便!你們這些人家的園子,好看是好看,一點不合用。我們這園子是老三媳婦陪嫁的,我看不過去,我叫她弄個菜園子出來,省得去街上買菜了。田地又隔的遠,摘了送來,時候一長就焉頭巴腦的不鮮活。”
方初沉吟點頭,覺得這條可以考慮。
清啞忙告訴他道:“有個菜園子在家門口是方便。剛從地裡摘的菜,味道都鮮一些;要是放的時間長了,就沒那麼鮮美。”
這個她體會最深刻了。
方初立即決定,菜園子就放在後院。
郭守業又道:“也喂些牲口。像雞,一定要喂!”
方初傻眼!
身爲世家公子,他只會吃雞,不知餵雞。
再說。養雞弄得滿院子雞糞怎麼辦?
郭守業一見他神情,便知他不以爲然。
他便教導他:“小門子小戶還餵雞呢,大家子連主子帶奴才,上上下下少說也有幾十口。不餵雞哪成!那一天一天的剩飯剩菜,小孩子吃東西漏在地上的,不餵雞不都糟蹋了?糟蹋糧食雷要打頭的!你們家每天竈上的潲水都去哪兒了?”
方初疑惑道:“什麼潲水?”
清啞爲他解惑,道:“就是洗碗水。要餵豬的。”
她原也長在城裡,來郭家後才知道這些。
方初雖是古人。但從小錦衣玉食,哪裡知道這些!
他爲自己“見識”淺薄汗顏,慚愧道:“這個,晚輩以往從未留意過。想必被下人拿去家裡了吧?再不然,給窮苦人家挑走了?”
他口氣有些不確定,沒敢說是不是倒了。
郭守業跌足嘆息,掰着手指頭爲他算賬:“這要是喂幾頭豬,到年底,一頭就是好幾百斤肉。就算你們有錢,不稀罕那點銀子。把豬肉賞分給織工和下人們,他們也歡喜;再不然殺了給坊子的織工添碗葷菜,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地忙,逢年過節伙食總要豐盛些,他們才喜歡。我家裡就是這樣,豬也有,羊也有,雞鴨也有……”
隨着他的述說,方初瞪大了眼睛。
他操作規劃方家買賣,涉及大靖各地作坊和商鋪;也計算過小到一匹錦的成本和利潤。還真沒算過這雞豬的家常賬務。
不過,種地出身的郭守業也把這筆賬算得有理有據,不容小覷。
方初到底非尋常之輩,迅速做出迴應:“郭伯伯說的晚輩都記住了。只是我向來不管那些事——不是嫌利小不管。是顧不過來。回頭晚輩叫個人來,專門跟郭伯伯討教這方面問題,回去再好好安排。”
郭守業這纔想起:準女婿從小就被當做少東培養的,管的都是大買賣,從不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忙道:“你叫個人來,我跟他說。”
方初暗想。叫圓兒來,那小子機靈,定能哄岳父高興。
吳氏笑起來,嗔着老爺子道:“他哪知道這個!他從小都是被一堆丫鬟伺候長大的,怕是都沒見過雞——”說着又轉向方初——“要說過日子人家,有的畜生是要喂。每日裡早上,聽見大公雞叫,爬起來也快;天黑了有狗守在家門口,睡覺都踏實。”
方初回想郭家大院,雖少了精緻和富貴,但田園風味濃郁,確實和大戶人家的園子感覺不一樣。因瞄了一眼清啞,想:清園將是他們生活的地方,既要造得精緻,也要有過日子的鄉野風味。將來他們的孩子都要在那裡長大,岳父岳母的話也在理。
他便道:“郭伯伯和伯母說的晚輩記住了。回頭就這麼安排。雖說是過日子的話,也是風雅事。那陶淵明詩裡都說,‘方宅十餘畝,草屋**間。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堂前。暖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可是流傳極廣的佳句。”
清啞被他打動,對未來家園十分期待。
郭守業則聽得一愣一愣的:和準女婿說蓋房子院子,怎麼背起詩來了?“十餘畝”“草屋”“狗”“雞”他都聽懂了,合起來卻不懂了。
方初見岳父岳母接不上話,有些尷尬。
他原是奉承岳父岳母,把他們說的過日子的話和文人的詩作聯繫起來,雞零狗碎的事便上升到藝術的高度,就沒想到他們聽不懂。在他們面前賣弄文辭,這不是嘲笑他們沒學問麼!
巧兒大聲道:“方宅十餘畝,草屋**間。……”
一口氣把方初剛唸的都背了出來。
方初趁機讚道:“巧姐兒真聰明!聽一遍就記住了。”
郭守業和吳氏才都笑起來,十分自豪。
郭儉忙也背,就沒巧兒記得多,忘了兩句。
清啞又教巧兒和郭儉背全部的《歸園田居》。
這時,沈寒梅來請,說飯擺好了。
衆人便起身去吃飯。
廳內只有郭守業、吳氏、清啞和方初幾個人,沈寒梅帶着郭勤等小輩去另外屋裡吃。原本她是要在這張羅的,因她是年輕新媳婦,方初又是未來姑爺,她便不好來了;蔡氏是大嫂,年紀大些,留下了。
方初一見這情形,忙道:“勤兒就跟我們一起吧。”
郭勤不小了,又是男孩子,該多些人情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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