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上面,清啞問:“彈什麼?”
方初道:“今晚七夕,你說彈什麼?”
清啞便不出聲了,只是笑。
她示意他先坐。
她因爲他手斷了,事事讓他先,落在下面衆人眼中,則是她對未婚夫婿恭敬又不失體貼,很守女子本分。
方初拉她一起坐下,柔聲道:“今晚咱們盡情彈。”
清啞聽話地diǎn頭。
方初便朝下面在衆目睽睽之下,他以左手半截手掌托起清啞右手,放到背後,“把右手背起來。省得他們說我們作假。”
清啞便明白了,全力配合他。
手背好了,悄聲問:“可以了嗎?”
方初沒有回答,只是癡癡地。
因爲想所以就還爲了靜心,要摒除心中雜念,摒除剛纔和崔嵋爭論的怒氣,方能全心全意地投入操琴。
這樣當衆聯彈,不爲賣弄,不爲輸贏。
這是用全部的情感來體驗他們的愛。
清啞很快被他吸引,也癡癡地。
從第一次見面爭吵,到如今坐在一起,他們走過了漫長的一段人生旅程,也經歷了滄桑的心理歷程,他們都無怨無悔。
兩人深情凝視,眼中只有彼此,忘記了下面的人。
清啞忍不住道:“方初,我喜歡你!”
方初柔聲道:“我也是。時時刻刻都想你!”
清啞呢喃:“方初!”
方初輕語:“清雅!”
湊近她一些,喃喃道:“愛你之心。天地可鑑!”
清啞想了想,道:“愛你之心,星月爲證!”
說完。還擡頭瞧天上——
嗯,有一彎月牙也有星星!
方初被她天真的模樣逗得想笑,又柔情氾濫,自問道:“要怎樣愛你呢……”
想擁她入懷,親她憐她,在星空下坐到地老天≥dǐng≥diǎn≥小≥說,.▲.♀os_();荒!
怎樣都不夠,心中都不足。老像缺了一塊不圓滿,須得將她嵌入體內,合二爲一。方能滿足。
清啞忽想起來,道:“還要彈琴呢。”
手先就按了下去。
方初也伸出右手。
下面人——
難道他們要各出一隻手彈琴?
不等他們試想這種可能性,上面琴音已經傳了下來。
衆人坐不住了,一起蜂擁至遊廊下。仰面盯着那兩人。
無論南北兩岸。在前在後清楚:他們揹着兩隻手,各自只出一隻手,一按,一彈,互相配合。
可是,聽在耳內,明明是和諧的琴聲。
豈止和諧。簡直無法形容的美妙。
似龔先生韓希夷等人,無不是音律高手。皆聽出琴音雖純淨,卻充滿濃濃情感;這情感超脫了世俗的愛恨情仇,昇華到極致,“情到濃時情轉薄”,清淡雋永的琴音,令人沉迷而不自知。
世人都說,知音難覓。
伯牙相遇鍾子期,乃千古知音。
眼前二人聯手操琴,心神意無不高度契合。
這般水乳交融,又豈是“知音”二字可以形容的?
南岸女子中,林亦真捂住嘴,淚如雨下。
其他女孩夫人稍通音律的,均聽得落淚,因爲感動。
若自己也能有這樣一個相知相愛的人,夫復何求?
什麼牌坊,什麼宣誓,不過是他們解決世俗問題的手段而已。他們心中,並不需要這些來證明他們的愛,他們彼此已深深將對方刻入心中,如同那天上的月亮,無論升起落下,都恆久存在。
韓希夷情不自禁,起聲唱道: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既不能融入她,也要陪伴她守望她!
哪怕這歌是給他們做陪襯,他也無悔!
一曲唱完,已是滿臉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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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他纔信清啞脫困那日對他說的“有些人面對一輩子,哪怕互相扶持,也不一定有愛;有些人只相處很短時間,卻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龔先生自語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上面,方初和清啞已經彈完《迢迢牽牛星》,又轉入下一曲……
他們一直不停地彈奏,沉浸自己的世界中。
衆人更吃驚:能聯手彈一隻曲子,可以說他們練習多,熟練了;會彈這麼多,隨時能彈新曲,只能說他們真正達到了心神合一的境界!
崔嵋發現自己闖禍了。
今日一過,方初和郭織女聯手彈琴的事將傳遍天下,郭織女爲方初請賜牌坊的舉動會更得人心,獲得更多支持;他卻嘲笑這樁親事不過是個交易,爲的是個‘利’字,什麼後果可想而知。
他也顧不得聽琴了,急速思忖應對措施。
方瀚海忘了崔嵋這個始作俑者,聽得雙目溼潤。
他暗自慶幸,在得到清啞請賜牌坊的第一時間就決定接納她,沒有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總算對得起兒子,對得起方家。
方初和清啞這一彈,就是一個多時辰。
直到天色全黑,一彎上弦月掛在天上,兩岸遊廊下各色彩燈都diǎn燃,絢麗的光芒照在水上,水蓮格外朦朧神秘,美麗非常;月燈水蓮等印在水中,上下交織,和着琴聲,更添旖旎。
不知何時,琴音停住,四周一片寂靜。
沒有人鼓掌,沒有人喧譁。
人們靜靜地面那對人,滿心柔情,久久不散。
寂靜中,一道聲音突兀響起:“崔嵋淺薄,誤會了方少爺和郭織女的深情,深感慚愧。還望方少爺和郭姑娘能海涵!”
方初面那個彎腰作揖的身影,輕哼了一聲。
“反應真快!此人不簡單。”他想。
“他做什麼了?”清啞低聲問。
方初道:“回頭再告訴你。”
說完左臂抱琴,右手牽着她,小心翼翼下亭。
下來,嚴氏和吳氏早在下面等候了,方初將琴交給嚴氏,清啞交給吳氏,對清啞笑一笑,說“我過去了。”
清啞道:“嗯。你去吧。回頭我雕個花瓜給你吃。”
方初笑道:“你雕,我肯定能認出來。”
嚴氏吳氏笑眯眯地等着兩人說話,一diǎn不耐煩都沒有,等他們說完了,方初上了拱橋,才一左一右擁着清啞往大花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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