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用做什麼,只要郭勤戀慕她的事傳開,人們自會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從而嘲笑郭織女:郭家男兒還不是和夏流星一樣,還不如夏流星呢,人家尚書之女也沒你郭織女狂妄。
誰知郭勤見面就招呼她,她矜持地否認也不行,巧兒更指她收了郭勤的扇子,她不得不冷臉自保,流蘇更將郭勤踩入了塵埃。
這和她預期的有些出入,把她牽扯到人前了。
以她尚書之女的身份,又才十幾歲,實在不妥。
所以,她藉着夏流星出面打圓場,很聰明地向郭勤賠罪,說這都是誤會,她並未拿他的扇子,要挽回自己的顏面和修養。
郭勤卻破壞了她這番苦心:他居然向她下跪抽自己嘴巴,以明心志;郭織女更是心眼澄淨地逼視她,彷彿看透她的五臟。
事後,她懊惱不已。
少年決絕的表情,更在她心上烙下深深的痕跡。
愛的越深,恨的越深。
郭勤很愛她!
吳青梅被這個念頭纏繞,又喜又憂。
哪個少女沒幾個戀慕者呢?
便是在深閨中藏的再緊,也會傳出名聲去,被少年們津津樂道、評頭論足,若再相遇一場,就更旖旎美妙了。
她便想找機會將扇子還給郭勤,並向他陳述自己的苦衷。
這並非說她願意屈就郭勤了,只是不願在郭勤心中留下惡劣印象,不想他恨她,她願望中,每一個傾慕自己的人都要當她是完美的。
她藉着這愛愉悅自己,卻並未有其他想法。
就算她有想法,也沒有用。
首先,她是禮部尚書的女兒,郭勤是寒門書生,身份相差懸殊;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終身也不由她說了算;最後,她當衆鬧了那一場,兩人之間已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這不可能的事也許會因爲郭勤的努力,變成可能。
比如,郭勤金榜題名,高中狀元,然後再向父親求親……
吳青梅一想到那個場景,就激動得不能自已。
若果真那樣,不但這是一場佳話,而且她也會被天下閨閣女兒羨慕,說她激發了一個少年才俊的志氣,“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她就是那“同風起”的風。
可是她忘了這《上李邕》的後兩句: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郭勤真要是像那大鵬鳥,會和風飛起,憑藉風力直上九天雲外,便是風停了,沒了風,大鵬鳥飛下來,還能揚起江海里的水。
更不要說她這“風”,還曾輕視過少年。
甜蜜暢想中的吳青梅,犯了斷章取義的錯。
※
方初走後第四天,牛二子就被縣衙放了出來。
湖州傳來消息:湖州三司一齊具本上奏朝廷,彈劾周巡撫乃廢太子同黨,勾結衛昭陳老爺等謀反,夏流星便放了牛二子。
牛二子和幾個管事將舒雅行商務打理妥妥的,沒讓清啞操一點心;圓兒也從鄉下趕來,以管家身份安排處理小方氏內外事務。
這都是方初走之前安排的,怕清啞勞心。
清啞安然享受了他的呵護,沒有逞強攬事。
基本上,她只專心於她擅長的事,其他的,除非堆到眼前要她做,否則她不會逞強攬事,未嫁時在孃家如此,出嫁後也是一樣。
這些日子,她除了照顧孩子,就是和巧兒排查內奸。
陳家能偷到技術,烏油鎮研發中心肯定出了內奸。
最近方家別苑很興旺,方瀚海和嚴氏在別苑的日子,兒孫們晨昏定省之餘,只要有空,都會聚集在嚴氏這邊用飯,以慰天倫。
今日,方則沒在外應酬,回來吃晚飯。
剛到嚴氏門外,聽見滿屋孩子的玩笑聲,他也禁不住笑了。他成親後,有了一兒一女,在父母面前卻仍然是受寵老兒子的派頭,時不時逗個笑、撒個嬌,還和兒子一道向母親爭寵。
進去後,只見方瀚海和嚴氏都在。
方瀚海隨便坐在紫檀椅內喝茶,一面指點方無適和方無極下棋;嚴氏坐在羅漢牀上,正教幾個孫女玩識字遊戲。
就聽方無適大聲道:“你輸了!”
方瀚海便道:“適哥兒棋高一着。”
方則叫一聲“爹”,又衝嚴氏叫“娘”,然後一屁股坐在方瀚海隔壁椅子上,笑問:“適哥兒又贏了?”
他長子叫方無極,女兒名方丹青。
極哥兒扭手指,頹喪道:“我又輸了!”
方則教訓道:“輸了棋就這個樣子?你別壞了你爹的名頭。你爹小時候——嗯,長大了也一樣——不但爹孃寵愛,老祖母也最寵愛,叔祖母也喜歡,方氏族中就沒有不喜歡你爹的。那是人見人愛!怎麼到了你這,這麼討人嫌呢?我瞧你祖父祖母更喜歡適哥兒一些。”
方無極被他說得都快要哭了,賭氣撅嘴。
嚴氏和身邊的楊媽媽一起笑起來。
孩子們紛紛叫“爹”“二叔”“二舅舅”。
叫舅舅的是劉心的兒子劉志,也在羅漢牀上。
方瀚海放臉叱道:“瞧你,可有一點當父親的樣子!”
方則笑嘻嘻道:“當父親要什麼樣子,只要有慈心就行了。爹一副嚴厲的模樣,養的兒子也不是都像大哥那樣沉穩,不是還養了我這麼個討喜的小兒子麼。是不是,娘?”
說到最後,朝嚴氏擠擠眼。
嚴氏白了他一眼,早命丫頭打水伺候他淨面,又上茶點果子,又叫一個小丫頭過去幫他打扇,果然十分的寵愛。
方瀚海雖還板着臉,眼中也含着笑意。
這便是做父母的矛盾心理:一面希望在兒女心中樹立威嚴形象,一面又希望兒女親近自己。
方瀚海每每呵斥方則,其實心裡很寵他,方初穩重,這輩子都不會在父親面前撒嬌討好的,小兒子耍寶慰藉了他慈父心懷。
方則洗了臉,對兒子伸手道:“來,到爹這來。爹教你怎麼得寵。”
方瀚海正喝茶,聽後差點噴了出來。
適哥兒先一步飛快竄過來,趴在方則腿上,笑着叫道:“小叔,我是你親侄子!”
方則笑倒,好容易停了,問:“你是我親侄子,極哥兒還是我親兒子呢。你說我該疼誰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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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0章 揍
極哥兒也過來了,站在爹身旁。
適哥兒道:“你是我親小叔,要當我親兒子一樣疼。”
方則笑道:“你小子得了我的真傳!”
極哥兒跟適哥兒關係很好,忙道:“爹也疼大哥。”
方則滿意道:“這纔是兄弟。”
正說着,高雲溪和清啞進來了,牽着莫哥兒。
莫哥兒在祖母這邊玩不住,只愛黏着清啞。
他不像別的小孩,玩笑隨性,他總是端着一張小臉,站是站,坐是坐,安安靜靜的,連叫人都吝嗇的很。
在清啞教導下,他見了長輩也會主動叫。
當然,這隻限於親近的長輩,比如祖父母、外祖父母、叔叔舅舅等,其他的就別指望了,得讓他叫纔會叫。
這一進來,他先叫了方瀚海一聲“祖父。”
方瀚海“噯”了一聲。
那極哥兒聽了,淘氣地指着他笑道:“啞巴叫人了!”
衆人一愣,方則正要呵斥,就見莫哥兒迅速衝過來,擡手照着方無極臉上就是一下子,“啪”一聲打得又脆又響;這還不算,打完了又當胸推了極哥兒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猴身就撲了上去,騎馬一樣騎在極哥兒身上,揮拳就揍。
極哥兒遭遇突然襲擊,懵了,等反應過來,哇哇大哭,揮手蹬腿,卻不知還手,他長這麼大沒跟人打過架。
方則不知該罵兒子還是侄兒了,“哎喲這小子,這麼厲害!”
衆人忙上前,拉的拉,扯的扯,將二人分開。
清啞一手扯着莫哥兒胳膊,一手摩挲他後頸。
這是安慰兒子。
莫哥兒打人,怎麼還安慰他呢?
因爲他被人叫了啞巴。
極哥兒那“啞巴”二字一叫出來,她心裡很不高興:別說她兒子不是啞巴,就算他真是個啞巴,也不能當面這麼叫。
所以,她覺得兒子打的對。
不然的話,豈不任人欺負去了!
她不願裝模作樣地責罵莫哥兒,又不能說極哥兒該打,只好不說話,好在她一向話少,這麼的也不顯她突兀。
適哥兒被弟弟的生猛勁給嚇着了,擠到莫哥兒身邊,小聲道:“無莫,你怎麼能打極哥兒呢?他是哥哥!”
極哥兒比莫哥兒大一歲,今年五歲。
莫哥兒冷冷道:“他罵我!”
方瀚海瞅着這個孫子,眼中精光閃閃。
適哥兒道:“他罵你不對,小叔肯定會罰他的。”
方則拍手,道:“到底是適哥兒,有長兄風範!”
莫哥兒眼皮子一垂,長睫毛蓋下來——
話不投機半句多!
方瀚海微微一笑。
嚴氏喝道:“這是誰在極哥兒面前嚼的舌頭?”
高雲溪正幫兒子擦眼淚,聽了忙問極哥兒:“你怎麼能說弟弟是啞巴呢?弟弟會說話。你聽誰說的?”
極哥兒哭的一抽一抽,道:“章……媽媽。”
嚴氏立即叫傳章媽媽進來。
方則笑道:“打兩下就哭的這樣?兒子,你真好出息。你比莫哥兒還大一歲呢,怎麼一點還手的餘力都沒有?”
又彎下腰,端詳着莫哥兒道:“你這一聲不吭就揍人的脾氣,隨了誰?你爹是厲害,但通常用腦不動手的。你娘更沒打過人。”
衆人聽了都笑起來。
高雲溪笑道:“大嫂怎麼沒打過人……”
纔要說那年把謝吟月打了兩耳光呢,嚴氏咳嗽一聲,才驚覺不該在孩子們面前說,忙衝清啞吐了下舌頭,把話嚥了回去。
清啞覺得有必要說幾句,便牽着莫哥兒走到方無極跟前。
她微微彎腰,對極哥兒道:“極哥兒,不能叫弟弟啞巴,大伯孃聽了難過。你是爹孃的心頭肉,要是有人說你不好,你爹孃也會難過的。”
高雲溪和方則都愕然——大嫂居然這樣護短!
她兒子被打了,她都沒敢露出一點不悅呢。
極哥兒忙問:“我也是大伯孃的心頭肉嗎?”
清啞愣了下,道:“你是大伯孃腿上肉。你和弟弟是手足,所以是大伯和大伯孃的腿上肉。”她心頭肉只夠三個孩子分。
方則見她說話如此實誠,忍不住大笑,衆人也都忍俊不禁。
清啞不管,又叫莫哥兒給極哥兒賠禮道歉。
莫哥兒見娘先說極哥兒不對,然後才讓他道歉,心裡很滿意,可見娘是贊成他揍極哥兒的,便很聽話地給極哥兒道歉了。
適哥兒也過來打圓場,小兄弟幾個很快和好了。
說笑一陣後,大家重新各自找座位坐下。
清啞在羅漢牀邊椅子上坐了,方無悔立即爬下牀來,撲到她懷裡,仰面問道:“娘,爹回來嗎?”
天熱,她頭髮短,不容易梳起來,嚴氏怕她熱壞了,叫人幫她在頭頂上紮了兩個小辮,後腦勺又扎兩個,一腦袋頂四個小辮,整張粉臉毫無遮掩地暴露,像一枚鮮桃。
清啞摸摸她小臉,道:“就快回來了。”
無悔追問:“哪天回?”
清啞不敢撒謊,遲疑道:“總還要等些日子吧。你爹忙。”
無悔怏怏道:“想爹!”
嚴氏笑道:“這孩子,總惦記她爹。一下午都問了我好幾次了。想起來問一回。過會子忘了,又問一回。這下見你來了,又問。”
清啞抱着女兒,輕輕搖晃,只是笑。
女兒特別黏方初,父女感情特默契。
關於這點,連她也只有吃乾醋的份。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方無悔說不清思念的感覺,只喃喃唸叨:“想爹!”看滿屋子人都不感興趣。
清啞和她臉貼臉,道:“娘陪你一塊想。”
方無悔“嗯”了一聲。
既然一塊想,那總要說點什麼吧?
她便問:“爹爹在幹什麼呢?”
清啞想了想,道:“一定在給無悔買禮物。”
這答案令方無悔很開心,笑出一嘴糯米牙。
這時,章媽媽被帶進來了,嚴氏便喝問她,爲何在極哥兒跟前亂嚼舌頭,都跟誰嚼的,老實交代。
章媽媽嚇得跪下,說並不敢亂嚼舌頭,原是底下人聽說烏油鎮大少爺家的莫哥兒四歲了還沒說一個字,誰知這回來了卻知道叫人了,她很高興,說“原還當是啞巴,誰知開口說話了。大器晚成!”
她很精明,只說是爲莫哥兒高興,又說“大器晚成”,並不是背後埋汰莫哥兒,想以此免除責罰。
莫哥兒四歲還不能說話,方家誰不擔心他是啞巴?
更何況他娘小時候就有啞巴病,這也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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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哥兒安靜地看着大家:我肯定會長成你們期望的男神,請拭目以待!轉身……原野:噯,你是不是忘了說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