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高亢的聲音像一根刺,戳破了沉悶的空氣。聽着刺客二字,士兵無比緊張,瞬間刀槍出鞘,將牛車和玉緣圍在了中間。
一名領頭的偏將手按腰刀走進了人羣,巡視了一圈道:“誰在喊刺客?刺客在哪兒?”
季英英的手指準確無比地指向了玉緣:“軍爺,是她!她有很高超的武藝。她潛伏在軍營裡,要刺殺你們的將軍!”
“胡說八道!回稟軍爺,我叫玉緣,是趙家二奶奶的貼身侍女!”玉緣忍着氣辯解道。
偏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趙二奶奶的貼身侍女?”
季英英又嚷道:“軍爺,你看她的裝扮,像是良家小娘子嗎?這分明是刺客愛穿的夜行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們遷匠人去南詔染絲織錦,路上帶個武藝高強的女子,就不怕她假扮侍女,趁機刺殺嗎?”
“季二孃!”玉緣大怒,伸手就去拉季英英。
“殺人滅口啦!她要殺蚩狂大軍將要殺白王殿下!”季英英故作驚慌地大呼小叫,靈活地跳到了車的另一邊,挑釁地衝玉緣挑眉毛。一臉你敢顯擺武功來抓我嗎?
偏將看了眼玉緣身上的衣裳,緊身黑衣黑褲,只差臉上沒蒙塊黑巾了。他大喝道:“先抓起來再說!”
他說着就去拉玉緣的胳膊。
玉緣條件反射地閃開,一掌將那偏將推了出去。
“她露出真面目了!將軍救救小女子啊!”季英英不失時機地又嚷了起來。
聽到身後的喧譁聲,正要登車的牛五娘回頭一看,一羣士兵圍停住了牛車。她優雅地往回走:“都住手!”
這時,士兵們根本不會聽她的,一涌而上。手中的刀矛齊齊刺向了玉緣。玉緣無可奈何地躲過,激得那名偏將抽出了刀:“殺了她!”
聽到這句話,牛五娘險些暈倒,在場外高聲叫道:“玉緣是我的侍女。她會點拳腳功夫,只是爲了保護我……”
玉緣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地停了手。士兵卻收手不及,幾桿長矛狠狠地戳向她。玉緣無奈,飛快地奪過一名士兵的刀,漂亮了挽了個刀花,尋了個空閃身衝了出去。
“將軍快看!她身手真好啊!”季英英火上澆油叫道:“她能以一敵百呢!她是刺客!哎呀,她被將軍視破了,要逃走了呢!”
幾名婢女也跟着起鬨,“我們親耳聽到的!她說她要殺南詔將軍!”
“住手!我有王爺的信物!她是我的人!”牛五娘本不想現在擡出晟豐澤,等她提到晟豐澤時,已經遲了。
偏將大叫道:“別讓刺客逃了!”
玉緣輕飄飄地掠到了路邊,砍斷了繮繩,騎上馬朝着廣袤的原野深處狂奔。
牛五娘閉了閉眼,玉緣會一路跟着找來的。只是沒有現在這麼方便了。她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看向季英英。
“放箭!”
幾輪箭射過去,不是被她撥飛,就是閃身避過。人與馬似合成了一體,轉眼就逃出了射程。這時纔有數名士兵騎上馬追了過去。
季英英重新跳上了牛車。攆走了玉緣這個有武藝的,等於斷了牛五孃的臂膀。她心頭痛快之極。看到牛五娘眼裡的殺氣,季英英心想,大好機會不落井下石豈非太便宜了她。她指着牛五娘對氣極敗壞的偏將說道:“將軍。她們是一夥的!她說她是趙二奶奶,她一直蒙着面紗看不見臉,說不定是刺客假冒趙二奶奶呢!”
玉緣跑了,偏將一肚子火氣。被挑撥着大步到牛五娘面前,眼神變得兇狠:“你是趙家的二奶奶?取下你的面紗,讓本將軍瞧瞧!”
牛五娘充耳不聞,清澈的眼睛泛起一層被激怒的紅,望着季英英眨也不眨:“想讓我取下面紗,問問晟豐澤再說。”
偏將一愣,繼而大怒:“你敢直呼白王殿下!對殿下不敬!”
牛五娘挺直了腰背,手緩緩上舉,露出手中一物:“你看仔細了!”
離得近,季英英也看見了。牛五娘手中拿着一面金牌,上面彷彿刻着一隻獅子。
白王的令牌!偏將臉色大變。
“是她偷的!白王殿下住在趙家時,被她偷去的!她和白王殿下有交情,怎不見白王殿下派兵保護她呀?不也一樣成了南詔的奴婢嗎?”季英英管不了那麼多,順口胡謅一通。她眼熱地盯着那方金牌,有機會偷出來,是不是能靠它逃走呢?
白王一直不贊成起兵。自家的主將是蚩狂將軍,所倚靠的杜大人和白王政見不同。國主大人似乎也對白王殿下頗有微詞……偏將也不敢得罪牛五娘狠了,板着臉道:“趙二奶奶,請上車吧。等見了白王殿下,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該死的晟豐澤,居然說持他的令牌如他親至!牛五娘握緊了那方金牌,森森地看了季英英一眼,轉身走向了馬車。
偏將轉過身,衝着士兵喝道:“趕人!”
柵欄裡的小娘子哭天搶地不願意走。被南詔兵提着鞭子開抽,成羣結隊地攆了出來。
先出來的擠上了各種車輛,後面的就只能隨車步行。隊伍終於緩緩動了起來。
玉蘭幾個慶幸跟着季英英擠上了車。玉蘭小聲說道:“多虧了娘子。”
“不坐車,也會用鞭子趕着走。何必跟自己過不去。省點力氣,不是更好?”季英英望向車尾出現的男人。車都給了女人,男人們全部步行。隊伍太長,一時間看不到朱二郎和季鷹在哪兒。也沒看到季福叔和嬤嬤們。
隊伍往前進了三道堰。士兵在街道兩邊站成了兩排。幾名士兵騎着馬揮舞着刀來回奔馳,高聲喊道:“大軍將令!拖延行軍者,殺!”
一進三道堰,哭聲在這瞬間響了起來。
街道兩邊出現了年長的百姓。有心疼子女被抓走的老人實在忍不住推搡着士兵想要撲過來,馬迅疾奔過,揚手就是一刀。
隊伍裡響起了尖叫聲,老人的女兒哭叫着撲了過去。刀光閃過,士兵冷酷的聲音震攝住了百姓:“不聽號令者,死!”
儘管哭聲再悽慘,再也沒有人敢衝擊隊伍。
季英英伸長了脖子,驀然看到季家鋪子門口站着的人。她高聲叫了起來:“季福叔!吳嬤嬤!”
“娘子!”幾位老僕哭着衝她跪了下去。
“守好家,我會回來!”季英英沒有哭,她只有高興。不再擔心母親哥哥和季嬤嬤無人收殮。楊靜淵知道她去了南詔,他一定會來尋她。她一定會回來。
三道堰遠遠的被拋在了身後,隊伍在官道上走了一截,直接轉向了南方的路,和益州城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