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針線房的幫着用石青色的錦緞繡了白色的仙鶴做帳簾。楊氏停下手中的針線,目露凝重地望着楊媽媽。
“是啊!”楊媽媽連連點頭.“如今針線房裡的把手中的話.就上五夫人讓給歆姐兒做的小襖都停了下來了.急着給夫人趕帳簾。聽說.帳簾的花樣子還是四大人親手繪製的。“楊氏常做針線.偶有不便的時候.楊媽媽就會去針線房裡借繡線或是繡花針、頂箍之類的小東西、一來二去.和針線房裡的人混了個臉熟。
“聽針線房裡的人說,夫人搬了架黑漆雲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牀放在了產室,”楊媽媽繼續道,“夫人就配了石青色的帳幔,又覺得太過單調,就讓人在帳簾上繡一排白色的仙鶴。”
楊氏不由抿了嘴:“侯爺知道嗎?”
“知道。”楊媽媽的聲音不由低了下去,“聽說侯爺還讓季庭搬了幾盆名品的菊花擺在了窗臺上。.
楊氏低頭凝視手中正繡了一半的小孩肚兜,沒有做聲。
再過幾天.羅氏就要做母親了。甚至有可能會產下嫡子……如果那樣.太夫人、侯爺的喜悅自不必說。就算是個女兒,對一直子嗣單薄的侯爺來說,也是件值得歡喜的事。到時候.侯爺只怕會更加寵受羅氏。而以羅氏的手腕和顏色,這三、五年裡肯定是元人能及的。
她只比羅氏小五個月而已。
想這裡.楊氏腦海裡浮現秀蓮清麗的臉龐和玉梅明亮的大眼晴。
三、五年以後.她就是個老姑娘了。
如果那時候羅氏依舊把自己這樣晾着.年華漸漸逝去的她又該怎麼辦?就某到時候她把羅氏的心給捂軟了,讓她將寢,她對侯爺既沒有奉養雙親的思德,又沒有曾經生兒育女的情份,以色侍人而已,她能不能留得住侯爺還是兩說.更別談生個一男半女的。
楊氏想到死去的秦姨娘。
就她那樣子,如果不是命好生了個長子.憑什麼這十幾年來能和精明能幹的文姨娘平起平坐?
想到這裡.她有些煩躁地丟下手中的肚兜。
年輕、漂亮.能歌善舞.又是太后所賜.如果換了她坐在羅氏的位置上,只怕也要想方設法把人給晾上幾年,等花謝了再讓她沾點雨露。到時候.花沒辦法結果.又全了賢名。
.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
一旁陪着她做針線的楊媽媽見楊氏臉色不由,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姨娘”,眼裡全是擔憂。
自從姨娘把日夜趕製的襁褓奉給夫人而夫人不爲所動之後.姨娘的情緒就越來越浮燥.再也沒有往日的鎮定與從容。
有些事.是急不來的。”楊媽媽想了想.有些拙笨地勸着楊氏.
“太夫後孃娘當初沒有跟夫人說一聲,就這樣直接把人賜給了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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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爲正室,她心裡不痛快.這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侯爺又和我們家爺在些罅隙.就更不會幫着您說話了。這些話.還是當初進府的時候您告訴我的。您可還記得?”
楊氏一愣。
楊媽媽已道:“大道理我不會說。可我覺得.這人心都是肉長的。自從踏進了徐家的門.您循規蹈矩,恭敬謙和,時間一長.夫人也就知道您是什麼樣的人了。到時候.自然也就和您親熱起來。要不.您看文姨娘!內院的帳目都交給了她在管,又把她生的大小姐當成自己養的,給着找了戶好人家不說,還幫着大小姐向侯爺要嫁妝,還說,女兒家不比男孩子,男孩子講究的是建功立業.支撐門戶,有志不要爹孃錢。女兒家嫁到別人家,既不能拋頭露面.又不能打理庶務.
手裡還沒有些私房錢.全靠着丈夫.豈不處處看人眼色。哪能直着腰桿過日子。侯爺聽了.又給大小姐追加了一萬兩銀子的陪嫁。這固然有文姨在夫人面前謹小慎微.也有夫人待文姨娘的情誼。姨娘且放寬心.等夫人知道姨娘是個怎樣的人了.只會將姨娘比文姨娘更好的“”
楊氏知道自己這個媽媽老實.有些事.說給她聽她也不明白.索性點了點頭,支她去給自己倒了杯茶.她自己則望着院子裡依舊鬱鬱蔥蔥的樹葉發起呆來。
再過些日子,這些樹葉就會發黃、枯萎、凋落……然後被踩在腳下.秋雨過後.腐化在泥土裡。
臨窗的大炕上鋪着石青色的錦墊,窗臺上擺了一紅一黃兩盆菊花,靠牆一張六柱架子牀.掛了石青色的帳幔,簾子上繡着一排白色的仙鶴、帳換兩邊垂着銀誨棠花的帳勾.牀對面擺着兩張太師椅.一旁是屏風,屏風後面是個小小的淨房。
十一娘點了點頭.指了大炕和牀中間的一面粉牆:“掛個四屏的資屏.拿個花幾.擺一盆米蘭.再在花几旁擺幾棵冬青樹。再添幾個錦杌,到時候有人來探望,也有個坐的地方。”
季庭媳婦笑着應“是、
領着婆子去搬米花和奉青樹。
竺香則帶着小丫鬟去開庫房拿瓷屏、花幾、錦杌。
十一娘和宋媽媽去了正屋。
宮裡來的兩位穩婆和太夫人請的兩個穩婆都說她的肚子已經落了下去.臨盆就在這些日子了。她自己照了半天鏡子也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同之處。
由宋媽媽扶着坐到了炕上,十一娘問綠雲的婚事來。
“聽你這口氣.到也是個殷實的人家。”
宋媽媽親手奉了杯茶給她、笑道:“如果不好.也不敢跟夫人提。”
十一娘笑道:“那就把綠雲的孃老子叫來商量商量。”
宋媽媽笑着應了、有小Y鬟進來稟道:“夫人,楊姨娘來看你!,這些日子、楊氏走她這裡走的很勤.來了就和她說些閒話。一開始還只限於家長裡短的,這幾天.楊氏末時提到她小時候家裡如何貧寒.母親如何疼愛弟弟之類的話。
這些日子家裡發生的事已經夠多的了.她對楊氏這種“悲慘”的經歷實在是沒辦法共鳴,聽了幾句.端茶打發了她。
簡師縛和秋菊過來了。
兩人各提着兩個大包袱。
“我們自己鋪子裡有五十幾個繡娘.難不成還要你一個懷着身孕的親自動手做衣裳不成?”簡師縛說着,讓秋菊打開包襖,炕上全是小孩子的衣裳.做工精細不說,色彩斑瀾.絢麗奪目,看得人眼花撩亂。
“可以一直穿到五歲。”秋菊聽了掩嘴而笑。
秋菊長高了不少.眼角眉梢再也沒有做丫鬟時的怯意,看上去神色飛揚的。
她正要議親。對方是簡師縛在江南的好友.家裡在湖州有間小小的繡鋪。兩人也算是門當戶對。簡師傅提出要對方入贅.那家人有些猶豫、這件事就這樣擱了起來。
十一娘聽了駭然,笑道:“不會是連生意也擱下.專做這些小東西吧。
簡師傅笑道:“全是秋菊幫着做的”眉宇間露出與有榮焉的驕傲“說不定我們以後還可以專做小孩子的衣裳。”
大家聽着都笑起來。
簡師傅的話若干世紀後可以實現.現在卻不行。
有購買能力的都有自己的針線房,沒能力的.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何況還有“會打扮打扮十七、八.不會打扮打扮月子裡的娃”的俚語。
竺香讓秋雨去搬兩個箱籠進來裝這些小衣裳。
簡師傅笑着問起十一孃的情況,又說了些鋪子裡的事.看着天色不早.說脯子裡還有事,和秋菊告辭了。
簡師傅如今已經不太拿針線了.但鋪子裡繡出來的東西全得經她看過之後纔會賣出去。這個時候,正是要驗繡品的時候.十一娘也不留她,讓堅香送到垂花門.她自己則叫了秋雨、秀蓮、玉梅幾個過來幫着收拾。
不一會.貞姐兒過來問安。
小姑娘寒.誰不喜歡這些小東西。
她嘖嘖稱奇,幫着秋雨幾個疊衣裳。
徐嗣諄和徐嗣誡下了學。兩個人看着大感興趣。徐嗣誡還很正色地問十一娘:“弟弟又沒有出生.要是做小了怎麼辦?
十一娘還真有點不好回答,正思忖着.徐嗣諄已道:“所以大大小小的做了這麼多。這就叫做有備無患。
徐嗣誡聽了很認真地點頭:“四哥好聰明。,把十一娘等人笑得奸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
待去太夫人那裡吃飯的時候.貞姐兒又講給太夫人聽、把太夫人、
五夫人也逗得笑不可支.就連二夫人.也露出燦爛的笑容來。
日子轉瞬間就到了十月初.家裡的人都緊張起來,太夫人還在初一的早上去慈源寺燒了一樁頭香。
不知道是因爲產期臨近還是周圍人的態度,十一娘也開始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半夜,徐令宜被輾轉反側的十一娘驚醒.把她抱在懷裡:“怎麼了。。
十一娘不知道該怎麼說好說自己擔心孩子生出來少胳膊少腿的、說自己怕孩子生產時候缺氧智障”…都不吉利。可這些念頭又在腦海裡盤旋不去。特別着到宮裡來的穩婆讓宋媽媽準備一把新剪刀的時候一一她在一本書裡看到過,從拆有很多嬰兒夭折就是用剪刀剪臍帶.讓臍帶感染了。
徐令宜見她不說話,也不做聲,一直靜靜地抱着她,親着她的額頭.安慰着她。
溫暖的懷抱.讓十一娘漸漸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