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棠珣離開之後,連着數日青桑都沒再見到棠珣。
褚連瑜替棠珣傳了話,說是聖上命他去了贛城,要半月纔會回來。
青桑對此並不感到遺憾,此時的她並不覺得相見是一件好事。
在褚連瑜的調養下,草香的悉心照顧下,青桑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每天也能起牀到外面走走。
玄朝的冬天沒有北戎那麼寒冷,有太陽的日子,在外面散步還是很愜意的。青桑也在這裡見到了常安和水慄,原來除了青璧、褚連瑜之外,棠珣便請命安頓草香、常安和水慄。也許他早就想好要讓這些人繼續服侍青桑吧。
青璧回到了蒲府,見過了父親蒲繼年,拜過了祖母,祭過了母親,便去了太初觀修行。
青桑聽了,未發一言,她不知道青璧到底經歷了什麼,她說得話到底有多少是真得,她是怎樣成了莎珂的人。她極想去見見她,卻又不能私自外出。
回到玄朝,就要過這種不見天日的日子,青桑苦笑,當初她不就是不想過這樣的日子才同意隨棠豐回息國的嗎?
現在,即使同自己的親人近在咫尺,她也不能相見,這種想見不能見的痛讓青桑無比鬱悶。
“小姐,該喝藥了。”草香端着藥說道。
青桑皺眉將藥喝了,放了一粒梅子幹在嘴裡,待不覺得那麼苦了,才說道:“這裡的冬天比北戎暖和多了。”
草香點點頭,說道:“是啊。在北戎那缺衣少食,又步步兇險,哪有在這裡自在。”
青桑淡淡笑了笑。
“小姐,赫將軍來了。”常安進來稟告道。
“請。”青桑正有很多事要找赫炎證實,苦於無法出去,沒想到他自己竟來了。
赫炎進府後看到正在院子中曬太陽的青桑。
青桑略微施了個簡禮。禮節性地笑了笑,說道:“請問赫將軍前來何事?”
赫炎也笑了,說道:“小姐不必多禮,今日來是有一封信要交於小姐。”
“哦?是何人的?”青桑好奇問道。
“是莎珂的。”赫炎道。
“什麼,快與我看。”青桑急切催道。
赫炎取出信件,交給了青桑。青桑拆開看了,上面寫了關於青璧在北戎發生的事,看着看着青桑已是淚流滿面。
青桑這才知道青璧受了多大的折磨,而她又爲何會聽命於莎珂。
莎珂這封臨死前寫得信就是希望青桑對青璧不要有任何的誤解和埋怨。
“將軍怎會有此信?”青桑問。
赫炎道:“當日我帶着小姐啓程後,戎王帶人追上我。說是希望我帶莎珂和拉珍的骨灰回玄朝,然後還給了我這封信,說是要我交給小姐。”
青桑聽了。問道:“將軍爲何要強行帶我回玄朝?”
赫炎聽了,先是沉默,一會兒才說道:“太子殿下對你的心意,你不會不知。”
青桑移開視線,看向陽光下的枯木。悽悽說道:“赫將軍應還記得已故太子。”
赫炎臉上浮現悲色,緩緩說道:“我當然記得。只是,難道小姐想爲故太子守節?”
青桑搖搖頭,說道:“逝者已矣,我是個自私的人,不想爲此絆住自己一生。符熙也已沒了。您應該已經知曉。”
赫炎點點頭,說道:“符公子前途無量,卻不慎喪命。實在是可惜。據我所知,小姐和符公子也不是真夫妻,既然小姐不會爲逝者牽絆後半生,那又爲何不能和現太子相守呢?”
青桑笑了,那意味深長的笑讓赫炎有些恐懼。青桑說道:“那赫將軍爲何不能與水慄姑娘相守一生呢?”
赫炎有些窘迫,隨即鎮定下來。說道:“緣分已盡,也是無奈。”
相比那次在多賽城的談話,青桑覺得赫炎真實了許多。這句話雖然簡單,但是也說明了他心中的無奈。
青桑想了想,說道:“若是再遇水慄姑娘時,你會如何?”
赫炎搖搖頭,說道:“她不會想見我的。當年她恨透了我,纔會……”話說到這,赫炎突然止了聲,他忽然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了。
“纔會如何?其實赫將軍您大可放心,我根本不會有機會見到公主,所以您今日所說也不會傳到公主耳裡。”青桑以爲他是不信任自己,便解釋道。
“赫某並不是不相信小姐,只是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赫炎嘆氣道。
“既然是過去的事,那說說也無妨。”青桑繼續道,希望能聽到赫炎的心聲,如此對水慄也是一個交待。
赫炎仰天看了看天空,說道:“當年,我奉聖上的旨意娶了公主,對她不能明媒正娶,便在外面的偷偷買了別院,將她安頓在那。原本一直沒有異樣,忽然有一天,她不告而別,只留下了那對我送她的菱花耳墜,我便知道她是鐵了心要離開我。其實,她也提過幾次要離開,但是都被我勸了,最終還是沒走,這次她一聲不吭就走了,許是擔心我再攔她,她下了不狠心吧。之後,這些年我便沒再見過她。”
青桑聽了赫炎所說,心想看來水慄是離家出走時不慎落入了人販子的手上,才被賣到北戎,受了這些個罪。
“你有想過去尋她嗎?”青桑問。
“想,她剛離開時,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要去尋她,但是我也知道她離開也是一個好的選擇,和我一起過着這樣不見天日的日子,確實是苦了她了。”說到這,赫炎下意識地瞅了瞅青桑,因爲現在青桑的處境就和水慄差不多,擔心青桑感同身受,赫炎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青桑無奈笑了笑,確實,她現在就如同當年的水慄一樣,過着不見天日的日子,沒有自由。沒有追求。
“若是將軍再見水慄時,她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那您會如何?”青桑問道。
赫炎愣了,說道:“面目全非?公主此話何意?難道您見過水慄?”
青桑一頓,搪塞道:“我只是這樣假設。”
赫炎笑了,輕聲說道:“她能變成什麼樣?我想不管怎樣,她都是那個漂亮、活潑的水鄉美人。”
青桑的心裡升起了濃濃的悲哀,她忽然好想對赫炎說:“水慄就在府中,我帶你去見她。”但是,理智卻告訴她萬萬不可這樣做。水慄現在已經毀了容。又成了啞巴,冒然帶赫炎去見她,只會帶給她更大的刺激。何況當時在多賽城,水慄已經見到赫炎了,她的反應青桑看在眼裡,能感覺得水慄當時的痛和苦。而赫炎,若是看到水慄現在的樣子。對他來說也是莫大的打擊。所以,青桑還是決定除非他們倆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否則還是暫時不見的好。就如同她和棠珣,她也還沒有想好如何面對棠珣。
赫炎見青桑的表情變了幾變,覺得很奇怪,問道:“蒲小姐。在想什麼?”
“沒什麼!多謝赫將軍今日送了這封信過來。”青桑謝道。
赫炎笑了笑,說道:“不必客氣。”
兩人閒聊片刻後,赫炎便起身告辭了。
赫炎走後。青桑便去找了水慄。
和以往一樣,水慄默默地坐在房中畫畫,畫得都是黃燦燦的菱花。
青桑前兩次來看望她,她也是在畫畫。畫得都是江南水鄉的風景。青桑知道她是想家了。而且青桑才發現,水慄的畫功極好。每幅畫都畫得惟妙惟肖。又或者畫者將感情融入了畫中,每一幅畫。青桑看了都覺得動容。
“好美!”青桑讚道。
水慄收了筆,朝青桑行了禮,然後指了指椅子,意思請她坐。
現在的水慄似乎沒有以前那麼抗拒青桑,抗拒外面的世界了。傷口總會慢慢癒合的,只是時間問題,青桑這樣想着。
水慄露在面紗外的眼睛看着青桑,似乎是在問青桑前來所爲何事。
青桑溫和說道:“水慄姑娘,剛剛赫將軍來了。”說完後,青桑心頭一陣緊張,生怕又發生在北戎水慄拿剪子自殺的那一幕。
然而,這次水慄卻出奇的冷靜,也許經過了一些事讓她想開了,只見她取過紙筆,在上面寫道:“我希望他永遠只記得最美的我。”
娟秀的字,至深的情感讓青桑心頭一絞。
“你會寫字?那以後我們可以用筆說話了。”青桑說道。
水慄點點頭。
青桑問道:“你現在一點也不想和他在一起嗎?也許他不會在乎你的相貌呢?”
水慄搖搖頭,指了指紙上的那句話。
青桑眼眶一紅,撇過臉去,沒有讓眼淚涌出來,她不想惹得水慄也難過。現在的水慄很淡然,反而是她不夠灑脫。是的,明知不可能,又何必強求。青桑忽然有些釋然了。
水慄又在另一張紙上寫道:“奴婢有一事相求。”
青桑連忙說道:“你說便是。”
水慄寫道:“奴婢想出家修行,常伴佛祖。”
青桑愣了,說道:“你這又是何苦?”
水慄提筆寫道:“請公主成全。”
青桑嘆氣道:“水慄,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公主,所以你也不必稱什麼奴婢。”
水慄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寫道:“不管您是誰,您是個好人,好人會有好報。”
青桑感動地握住了水慄的手,說道:“謝謝你,水慄。我現在沒有任何能力幫你,但我會爲你爭取,盡我所能滿足你的心願。”
水慄點點頭,用力握住青桑的手錶示感謝。
之後,又過了幾日,青桑在院中喝茶,草香在旁邊納着鞋底,忽然就見常安飛奔進院,然後欣喜說道:“小姐,您看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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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猜是誰?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