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鵲應有意無意的提點和牢騷,齊傾墨只一笑置之,總不能跟鵲應說她頭幾次把蕭天離趕出房門,後來蕭天離尊嚴受到了不少的打擊,又不好天天晚上動靜鬧得太大讓下人瞧見了去,鬧出什麼風波來,只好夜夜不歸宿了。
就在鵲應出去的空檔兒,齊傾墨突然啪地一聲,筆掉到了地上。
懶坐在椅子上泠之繼問道:“齊側妃你怎麼了?”齊傾墨現在的臉色可不太好看,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其它,總之臉色有些發白,在泠之繼看不見的下面,齊傾墨的手微微握緊。
過了半晌,齊傾墨的臉色才恢復了一些,細細收拾起案桌上寫滿了字的白紙,一張一張仔細碼好,似乎怕弄壞一絲半點,又拿了一個盒子裝好,這才擡起頭來看着泠之繼:
“我能信任你嗎?”
泠之繼只是貪吃,外加遇事有些不沉穩,卻不是個傻子。知道齊傾墨這麼問她,那就是有事了,放下手裡頭的水晶蝦仁包,站直了身子看着齊傾墨:“不知齊側妃有什麼事要交代?”
“我只問,能不能信任你?”齊傾墨坐在太師椅裡直直地看着泠之繼,嬌小的身材看上去極孱弱,兩相對比之下,更顯得有些柔弱之感,泠之繼甚至毫不懷疑自己一招就可以將她撂倒。但是自她雙眼透出來的力量,卻容不得泠之繼對視片刻。
許是吃了鵲應諸多美食,正所謂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也許是跟了齊傾墨這麼久,對她多多少少有些折服,看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流一步步走到今天,有些敬佩,總之,泠之繼一抹滿嘴的油,鄭重其事地拱手:
“但聽側妃娘娘吩咐。”
“那好,你附耳過來。”
……
“這!這是真的?”泠之繼被齊傾墨的話嚇了一大跳,連退了好幾步,一臉的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幫我去確定,而你,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點風聲,包括三皇子。”齊傾墨已然恢復了冷靜,定定地看着泠之繼嚇得瞪大了雙眼的表情。
“爲什麼不能讓爺知道?”泠之繼總算恢復了一點身爲蕭天離手下的覺悟。
“不確定此事真假之前,我若告訴了他,他必定會冒險一試,貿然行動,對他將是天大的禍害,我並不確定這是不是一個陷阱。”齊傾墨的聲音安靜自持,像是在平白無奇地陳述着一件極小的事。
而下方的泠之繼卻連聲嘆息,如果齊傾墨發現的這件事真的是一個陷阱,那陷入這個陷阱的人就只有她,或者加上自己,自家爺始終不會被涉及。這般良苦用心,齊家這位小姐只一個區區側室之位,實在是委屈大發了。
“唉……”泠之繼長嘆一聲,嘆得好生婉轉哀愁,看着盤子裡的蝦仁包都有些吃不下去了,這一個不慎,就得陪着齊傾墨一起掉腦袋,沒了腦袋,再好吃的美食也吃不到了。
如此想着,好不憂傷。
“泠之繼你這是怎麼了?還玩起了少女懷愁來了不成?”蕭天離略帶幾分調侃地聲音響起,爾後便是他提着袍了抖了抖衣上的積雪,夾着寒風走了進來。
在火爐邊上烤了會兒手,一臉狐疑地看着泠之繼,看她愁眉苦臉的有些好笑。泠之繼本就不擅於隱藏情緒,尤其是這會兒被蕭天離看着更是像無處藏秘一般,只得一臉尷尬。
“不就是一籠餃子,我叫鵲應多做幾個,你給顏回帶去就是了,怎麼弄出這樣一副表情?”齊傾墨的聲音合適地響起,還帶着幾分無奈和頭疼。
“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謝齊側妃。”泠之繼像是被解救出來了一樣,連呼吸都順暢了起來,連聲道謝。
“你與顏回兩人最近是越發出息了,這腦袋瓜兒不見靈光,嘴倒是越來越會吃了,聽說王府裡的廚子已經讓你們兩個數落了好幾回了啊。”蕭天離看上去心情不錯,開着玩笑樂道。
“不敢不敢,屬下先下去了。”泠之繼連忙告退,懷裡揣着齊傾墨之前給她的幾張紙,跑到院子裡之後,看着這滿天的飛雪,恨不能仰天悲憤一聲:不就是吃了鵲應幾碟點心喝了幾壇酒,怎麼就把命都要搭進來了!
解了外袍暖了身子,蕭天離笑得一臉***地靠近齊傾墨,看齊傾墨正提着筆不知抄着誰的書法,那叫一個一模一樣,只怕連這書法家本人來了,都分不出真僞。
“他們都說字如其人,我卻不知你的字是怎麼樣的?”蕭天離湊過來着齊傾墨纖細的手指提着一管玉筆,下面的狼毫沾着黑墨,寫在略點淺青色的信箋上,當真好看得很。只可惜這上面的字,沒有一筆一畫是齊傾墨自己的,全是臨摹的別人的。
齊傾墨卻不爲他的話所動,自他身上傳來淡淡的胭脂味,那味道很是清雅不俗,齊傾墨知道那是青微的,也知道實在是沒什麼理由生氣和難過。但此時聞在齊傾墨鼻端,就是有些不太舒服,心裡頭微微發堵,所以連橫撇豎摗都有些寫得意興不足。
“三皇子今日怎麼得空過來了?”這話一說出口,齊傾墨就後悔了,聽着極像是受了冷落的小媳婦兒在向夫君故作埋怨地撒嬌。
果不其然,蕭天離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樂呵呵說着:“怎麼,想我了?想我你就說嘛,你看我們兩成親這都一個多月了,咱們是不是可以把沒辦完的事辦完?”
“什麼事?”齊傾墨板着臉反問。
“圓房啊!”蕭天離怪叫着:“咱們兩個都成親一個多月了,這事兒你打算拖到什麼時候?”蕭天離渾然不覺得這大白天的說這種話有多混賬,只覺得看着齊傾墨的臉越來越紅,卻又要故作鎮定,實在是一大樂事。
“成親之前便說好了,我們成親只是權宜之法,不必行夫妻之實。”齊傾墨臉紅歸臉紅,腦子裡可半點也不含糊,纔不會讓蕭天離三言兩語就糊弄了。
蕭天離只得倒在牀榻上哀嘆:“我那會兒只是說說而已,你幹嘛這麼認真呀?”天天對着一個絕世美人兒的娘子,卻碰也碰不得,蕭天離着實有些鬱悶,鬱悶過後,更多的是無奈。
齊傾墨並不是很想把她和蕭天離之間的關係算明白說清楚,有些當現實太過殘忍的時候,心知肚明卻不說破,也是一種智慧。至少,你不會失去現在眼下的關係和情分,一旦挑開了那層窗戶紙,只怕兩人會兩看生厭。
“我與青微……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蕭天離突然說道,又低聲自嘲般地笑了一聲:“我與她認識了近六年,她從十三歲就跟着我,但我什麼也給不了她,自然不會對她做那些事。”蕭天離雙手枕於腦後,看着牀帳上精緻的繡花。
他是何等聰明之人,當然知道齊傾墨聞到了自己身上的胭脂味,才顯得這麼心不在焉的。按着他的性子,其實他是不喜歡解釋這些事的,可不知爲什麼,他就是不想讓齊傾墨誤會自己。
“以後這些話,不必對我說了。”齊傾墨淡淡開口。
有時候這世界上有些事,真的必須違揹着良心和本意,你才能繼續看下去,忍下去。就像齊傾墨此刻,她明明有些許難過,有些許痛苦,還有些許莫名而來的歡喜,如此混亂夾雜的情緒,卻不知該與何人說,只能任由這些情緒在心裡翻滾煎熬,然後做出風清雲淡的樣子。
她能說什麼呢?能表達什麼呢?
高興蕭天離與青微之間什麼關係都不曾發生過嗎?那隻能說明青微在蕭天離心目中有着比她想象中,更重要的位置。前一世裡,蕭天離曾爲了青微拼得滿盤皆輸,也不願負她,最終死於蕭天越之手,就該要想到,這個叫青微的女人對他而言,有着怎麼樣的象徵和意義。
齊傾墨無力去改變,也不想去改變,對於傾盡一切去愛一個人這種事情,她上一輩子已經嘗試過一次。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青微的好運氣,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蕭天離贈予的這般情深似海。
齊傾墨,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首先會考慮的自己,哪怕看似大方做出的犧牲,也只是爲了讓自己不那麼難過。就像她主動叫蕭天離去找青微,只是覺得這樣做,比蕭天離他自己提出要去找青微,齊傾墨的心裡更容易接受一些,沒那麼難過一些。
一個自私的人,是無法做到成全的。
過了片刻,兩人對坐無言,蕭天離看着齊傾墨淡漠的臉色,知道像齊傾墨這樣的人,只怕說再多動聽的話,也沒有任何作用,剛纔的解釋本就是多餘的,最終只得先打破沉默,說道:“三十晚上是大年夜,那天有宮宴,咱得進宮去。”
“嗯,我知道了。”齊傾墨,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白雪,不知想些什麼。
“到時候宮裡只怕熱鬧得很。”蕭天離嘴角一翹,笑得極是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