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傾墨的話讓藏在房樑上的泠之繼嚇了一大跳,“噼裡啪啦”地滾下來,摔在蕭天離與齊傾墨二人牀前,爬起來訕笑:“不好意思,那個……沒抓住。”
顏回暗罵了一聲,也從房樑上跳下來,向蕭天離請罪:“爺,泠之繼不是故意的。”
心中卻想着能怨他們嗎?齊家七小姐這話未免太過駭人了點,雖然自家爺也是這樣的想法,可也只是在心裡頭想想,暗中操作罷了。誰敢把“殺了太子”這樣的話掛在嘴邊啊,一個不小心就是殺頭之禍,齊府七小姐真乃壯士也!
“若莫百衍明天還不啓程回臨瀾,就叫他永遠不要回來了!”蕭天離目光一寒,泠之繼渾身一顫,爺這也是懷疑上師父了嗎?不由得怨恨地瞪了一眼牀上的齊傾墨。
“小姐!小姐!”外面鵲應的聲音終於響起,齊傾墨一口污血噴出正好灑在蕭天離藏藍色的袍子上,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於崩斷,口鼻中喘出的粗氣都充滿了情慾的味道。
鵲應一進屋子就看到橫七豎八倒着的人,還有滿地的鮮血,小臉嚇得青白。又見蕭天離還壓在齊傾墨身上,就要衝過去把人拉下來,心裡頭雖然很害怕,可是嘴上卻倔着:“三皇子殿下怎可趁人之危?”
“你怎麼知道不是你家小姐勾引了我?”蕭天離這會兒還沒從齊傾墨的話裡回過神來,冷漠地瞟了一眼齊傾墨慘白如紙的臉色,懶懶說道。
柳安之撣了撣衣角,瞥了一眼屋子裡,撇了撇嘴角:“不就是個情毒嗎?這有三個人在解呢,叫我來玩兒啊?”
“你胡說八道!”
“你血口噴人!”
泠之繼與顏回平時嘴貧得很,臉皮子卻很薄,一聽柳安之的話便紅了臉,跳起腳來。蕭天離則冷冷打量了幾眼這個傳說中的神醫,聽說他從不出診,就算病人要病死了,也得擡到他的館子前,而且還得看他心情好壞決定是否出手相救。
齊傾墨是怎麼把這個人請動的?
“你若想得到子規啼,就替我解毒,否則即便你自己進了太子府,也拿不出來!”齊傾墨惡狠狠說道。她並沒有唬柳安之,前世柳安之爲了得到子規啼,夜探太子府被人發現,最後藏身於自己的耳房,雖逃得一命,卻空手而歸。
後來太子不知怎麼打聽到是柳安之,親手送上的子規啼,引得豐城街頭巷尾的討論着太子如何禮賢下士,柳安之就此被太子收服,再後來柳安之將青微之事告訴了太子,逼得蕭天離被貶爲庶民,客死他鄉。
齊傾墨這一世,不會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柳安之眉頭一斂:“你覺得你真的威脅得到我嗎?”
齊傾墨身子被點住穴道不能動,只一雙眼通紅,似要滴出血來:“你今日踏出此門一步,便永遠也別想拿到子規啼,我齊傾墨在此立誓!”
她咬牙切齒的聲音令人膽寒,不由自主地讓人相信她的話,柳安之來回兜了兩個步子,最終惱道:“你要是敢騙我,你連一年都活不到!”
“我家小姐一定不會騙你的,妙手先生求你快救救我家小姐吧!”鵲應跪在地上朝柳安之連連叩頭,她並不是一個十分有主見的人,她只想救自家小姐,別的都不重要。
“起來!”齊傾墨大喝一聲,嚇得鵲應一哆嗦,咬着嘴想哭不敢哭,可憐巴巴地望着柳安之。
“鵲應,我叫你起來!以後不許再跪任何人!”齊傾墨心中發疼,鵲應對她好,但是她不要鵲應爲了她連尊嚴也不要,這一世,不僅她自己,還有她關心的人,都必須活得像人的樣子!
鵲應看了看柳安之,又看了看齊傾墨,最後站起來靠着牀邊,拉着齊傾墨滾燙的手哭着:“小姐,小姐你還好嗎?是我不好,我來晚了。”
齊傾墨注意到鵲應手掌有擦破的傷口,應該是跑得太快摔倒在地蹭到的,裡面還有碎砂,心中一疼,對着還靠着她身邊,以手支額笑得俊雅的蕭天離道:“三皇子既然知道了想知道的,是不是該讓大夫替我解毒了?”
“連柳安之你都請得動,我似乎還是小看你了。”蕭天離目光在柳安之身上來回一圈又停在齊傾墨臉上。
柳安之冷哼一聲,對這位身份高貴的三皇子並沒有多少敬意,兩步並作着三步走到齊傾墨牀前,伸出手指點了幾處,又拿出幾根金針眼花繚亂地紮下去,額頭,喉嚨,小腹,手臂共十八針,只見黑色的毒血順着金針溢出體外,齊傾墨立時感覺到身體裡的熱度降了下去,連急促的呼吸也漸漸平復下來。
片刻,柳安之自她頭頂往下看似隨意一抹,十八根金針規規矩矩回到他袖中,齊傾墨一口血吐出,不過這一次是鮮紅色的,不偏不倚又落在蕭天離身上。
泠之繼跟顏回看得臉皮抽抽,這可是上好的冰蠶絲,不是什麼帕子緞子,給她擦血用的。
“說吧,那子規啼爲什麼不好取?”柳安之悶聲氣道。
齊傾墨擡頭看見柳安之正在生氣,生氣的樣子竟點孩子氣:“這是什麼毒?”
“你怎麼那麼多廢話,狐尾散,最烈的情藥,給你下毒的人挺厲害的。”柳安之不耐煩地說道。
“最烈的麼?”齊傾墨握拳低聲重複了一次,突然發現自己四肢可以動彈了,看來柳安之解毒的同時順便幫她把穴道解了,撐着鵲應的手站起來,雙腿還是有發軟,氣虛道:“鵲應,幫我拿套衣服。”
她現在這樣子實在不雅,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衣不蔽體,頭髮半乾半溼難受得很,而且剛纔在地上滾了一地的泥土,許多地方還帶着血跡,真正是灰頭土臉。
鵲應連忙打開一邊的箱子,從裡面拿衣服,蕭天離眼尖地發現箱子裡只有兩身換洗的舊衣,早已洗得發白,料子粗糙得稍微有點身份的下人都不會用。不着痕跡地皺眉看了一眼倚着牀樑的齊傾墨,雖然狼狽,但是仍看得出其剛烈與傲骨。
“麻煩幾位在外面等着,我家小姐要換衣服。”鵲應羞得滿臉通紅,低聲囁嚅,她們這耳房裡沒有隔間,一眼放過去看見的便是全部,更沒有什麼屏風之類的奢侈物,只好驅這幾人上面去。
蕭天離摸摸鼻子帶着泠之繼與顏回走了出去,柳安之“哼”了一聲,掀了袍子也跟在後面,齊傾墨一邊讓鵲應幫她換衣服,一邊吩咐她把能用的脂粉全部帶上。
鵲應不解正想再問,齊傾墨只說她有用。鵲應看着齊傾墨身上的淤痕,新的舊的,不由得眼眶一紅,又要哭出來。卻被齊傾墨反手握住:“鵲應,從今天起,你不許再跪任何人,哪怕是爲了我也不許!不許隨便哭,眼淚這東西無用之極,所以哭了也沒用!記住了嗎?”
“嗯,鵲應記下了。”鵲應勾着頭不敢擡起來,怕一擡起來又會忍不住掉眼淚。
齊傾墨並不苛責她的軟弱,畢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不像她這樣早已經歷了輪迴,看透了生死,她給鵲應時間成長。
換好衣服,拿好了東西,齊傾墨在鵲應的攙扶下走出院子,外面四人正悠閒地曬着太陽。齊傾人並沒有派人在這兒看着,怕引起別人的好奇,倒是給了齊傾墨一個方便。
“三皇子殿下若想知道更多太子的死穴,就幫我一個忙如何?”齊傾墨臉色仍有些蒼白,在太陽底下似要透明瞭去,孱弱的身子卻莫明透出着剛強。
蕭天離坐在石凳上,靠着一旁的石桌,笑意莫測:“你拿什麼讓我幫?”
“拿東宮之位!”齊傾墨的話擲地有聲,砸在衆人心頭,蕭天離猛地坐直身子,這個女人今天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先是說起青微,後來說要太子的命,這會兒直接妄圖染指東宮了!
“你想找死本王可不奉陪!”蕭天離沉聲道,他的野心是很大,可是豹子沒有足夠的準備之前,是不會發起攻擊的,他還不想這麼早暴露,成爲太子的眼中刺!
“三皇子殿下。”齊傾墨第一次重喚蕭天離,她比蕭天離矮了一個頭,只到他肩膀,此時擡着頭直直看進蕭天離的眼睛裡,眼中寫滿了絕決,氣勢絲毫不弱於他:“你若想平安百歲地活下去,要麼碌碌無爲一世,跟那平遙王爺一樣,要麼登上帝位,這個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蕭天離看着眼前的女人,久久沒有說話。凝重的氣氛壓迫得衆人喘不過氣,似乎有什麼暗流在看不見的空間裡來回激盪,鵲應在站在齊傾墨身邊身上蓋出一身冷汗。
而顏回看得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覺得,這世間真的有一個女人有資格站在爺身邊,而這個女人,似乎比起青微姑娘更加合適,仿乎他們天生便是一對,該要攜手!
他與泠之繼對視一眼,都看清了對方眼中的遲疑,連忙低頭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