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齊傾墨這樣一套是非不分,胡說八道的歪理,墨七用不可理喻表達了自己最確切的感受,她不能明白,齊傾墨這樣的人,爲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的人願意爲了她付出,努力,犧牲。
莫明的,她替蕭遙不值,替柳安之不值,甚至替蕭天離不值,在她的意識中,齊傾墨這種人,活該一生孤獨。
但不管她怎麼想,齊傾墨都不會在乎,她在乎的事情只有一件,也是她願意來柳族的唯一理由,這裡,到底能不能讓鵲應重新活過來。
好在柳江南並沒有讓她等得太久,當天晚上,柳江南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這個在深山中住了太久的老人,身上並沒有透着智者的氣息,所以他在面對齊傾墨的時候,毫無反手之力。
他要帶柳族的人離開這個生活了上千年的地方,讓柳族有更好的發展,讓鳳血環能助他開創一番事業好青史留名,所以他想要做的這一切,都離不開齊傾墨的點頭同意。
身爲柳族族長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鳳血環若沒有聖女的自願意志,便永遠也無法開啓。
曾經柳安之說,這世上知道鳳血環秘密的人只有他與四夫人兩人,如今來看,柳江南算是第三人了。
在外流浪了多年的齊傾墨在今天晚上認祖歸宗,火把將夜晚照得通紅,齊傾墨在婢女的服侍下再次更衣,一件由暗紅色麻布織成的長裙一直垂到了地上,還有數米之長的裙襬,衣服上並無太多的刺繡,只有衣領袖口和裙邊上用黑線刺着的看不懂含義的符號。
脖子上戴了一串深藍色的珠簾,中間是一隻成人拇指大的琥珀,中間還囚禁着一隻不知多少萬年前倒黴的蝴蝶,七彩的翅膀極爲好看。頭髮放下來一直垂到腰際,額頭上也懸着紅寶石,更不論穿雜在頭髮中的那些裝飾。
她走在鋪着的紅毯之上,兩邊是燃燒得正旺的火把,倒映在她眼中,像是收盡光芒,讓她的雙眼越發神秘。
跟在她身邊的人是柳安之,他今日也換了族內的服飾,同樣是暗紅的麻衣,腰間繫着不知名的珠石,別有味道。
柳安之帶着她一步步走上早已築好的高臺,看着她霍然轉身的那一剎那,月光懸掛在她頭頂,古老的服飾襯得她聖潔高貴,氣勢不凡,那些含義深奧的圖符越發詭異,底下的人似乎被她那清寒的目光一掃,便願意爲她赴湯蹈火。
柳江南捧着一卷黃紙咿咿呀呀念着聽不清的祭文,齊傾墨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各式祭品,任由他們擺佈。
當月亮升至半空,正對着齊傾墨頭頂的時候,柳江南拉着齊傾墨的手擡高,手腕上的鳳血環在月亮下閃耀着柔和聖潔的光,突然一道月亮似乎有了靈性,溫柔纏上鳳血環,如同一捧漸融的雪花,慢慢融進了鳳血環裡面,那鐲子便放出一道奇異的光,將齊傾墨籠罩。
“以後,你便能與鳳血環通靈了。”柳江南在齊傾墨耳邊說道。
“什麼是通靈?”齊傾墨突然發現她對鳳血環的瞭解還遠遠不夠。
“你現在戴着鳳血環是取不下來的,但你總要將鳳血環交給下一任聖女,通靈便是你可以隨意支配鳳血環,而不是隻能帶上,不能取下。”柳江南解釋說。
“當初四夫人在讓我開啓鳳血環的時候結過幾個手印,那是什麼?”齊傾墨一邊與柳江南沿着祭臺的邊緣走過,看着下方族人,一邊低聲發問。
“她只是一個守護者,根本不懂得完整的結印,所以你開啓了鳳血環卻未看到完整的將來,也沒有改變將來的能力,我與安之會將完整的手訣教給你,這是聖女必須學會的。”
齊傾墨不說什麼,只暗中點了下頭。
“還有關於聖女所說的,救活那位姑娘之事……我今日下午翻閱典籍,查到一個方法,只說是有可能,但未必可行。”
齊傾墨腳步一亂,差點掉下臺去,柳江南暗中拉了她一把,才穩住身形,下面的柳安之眉頭一皺,他知道齊傾墨不是不小心的人,不知道怎麼會突然差點摔下來。
齊傾墨所有堅信鵲應一定能活過來的原因,只有一個,她自身是死過一回的人,她能復活,鵲應按理也應該可以。
但她這份狂熱的堅信漏掉了一件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能逃脫死亡的枷鎖,以一抹幽魂回到七年前的時間,從而改變歷史走向的。
就爲着這麼一個十分虛無飄渺的原因,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死死不肯撒手,只因爲那人是鵲應。
氣氛沉重的族長書房裡,柳安之大吼一聲:”不行!”
齊傾墨輕擡眼皮,眸光淡漠:”爲何不行?”
“從來沒有人這麼做過,齊傾墨你可能會死你知道嗎?”柳安之神色焦急,試圖阻止齊傾墨去實行剛纔那個聽上去便毫無生路的方法。
“只是可能,而不是必然,怕什麼?”齊傾墨當然知道柳江南剛剛說的那個方法何其恐怖,但好不容易有個方法可以用,讓她放手又怎麼可能?
“齊傾墨,從來沒有哪個逆天改命的人有過好下場,哪怕是柳族也不能保證你一定能活下來,齊傾墨,你這麼做又何苦?”柳安之苦口婆心地勸着。
“柳族有沒有冰寒之地,可以安放鵲應?”齊傾墨不想再糾纏在這個話題上,她決定要去做的事,又有誰可以阻止?
“有一座冰洞,是極寒極陰之地。”柳江南插嘴,很明顯,他與柳安之完全相反,他完全支持齊傾墨要救活鵲應的想法。
這處冰洞四處掛着冰棱,哪怕現在還是暑熱天氣,這裡面依然凍得令人牙齒打顫,裹了厚實皮毛的一行人擡着鵲應的屍身放在一處冰臺之上,寒氣縈繞在她身邊,她青白的小臉上漸漸結起一層薄薄地冰霜。
齊傾墨撫過鵲應的小臉,笑意溫柔:”鵲應,你再等小姐一下,等時機到了,我就會把你從這裡接出去,我知道你怕黑,會讓人在這裡掛上夜明珠的,不會太久,我們就可以重逢了。”
其他的人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着齊傾墨與鵲應的……屍體說話,這個場景,十分詭異。
墨七是一個藏不住話的人,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拉了拉柳安之的衣袖,哪怕柳安之對她頗有不奈,依然不恥下問:”剛纔你爹說的那方法是真的嗎?”
“難道看上去像是騙人的嗎?”柳安之目中含着一絲悲涼,他很清楚如果齊傾墨真的那麼做將意味着什麼,更清楚柳江南會將這一秘法告知齊傾墨。
他們希望齊傾墨死,而且是心甘情願地去送死,還有什麼比讓鵲應復活有着更大的***呢?齊傾墨一定也是明白的,但聰明如她,卻甘心犯傻。
“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於極陰之地,引血入環,逆轉法訣,可見光陰,納日月星辰入掌,便得神臺,於神臺之上時光倒轉,可復當年之貌。這口訣聽上去,更像是胡說八道。”墨七不以爲然。
“這世間,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就像你根本不會理解齊傾墨爲什麼一定要救鵲應一樣,也像你根本不會知道齊傾墨自骨子裡是一個重情之人,卻用無情來掩飾,你這樣的人,是不適合跟在齊傾墨身邊的,因爲你根本不瞭解她。”
柳安之不屑地說道,墨七這個半路插進來的局外人,看一切都是以爲置身事外的眼光和角度,哪裡懂得局內人的掙扎與不易?她心中心心念念着的不過是她的平遙將軍蕭遙罷了!
墨七譏笑一聲:”你倒是瞭解她,你若是知道在她眼中你不過是一個爲了彌補她的自私鬼,你還會這麼說嗎?”
“你以爲我不知道我在她心目中是什麼樣子嗎?但我毫不在意,因爲這是我欠她的,就像她說的,我不過是爲了讓自己內心得到安寧罷了。而鵲應,是她尋找的內心安寧。”柳安之覺得話越說越透徹,心便越來越難過。齊傾墨早已在他之前就已看透一切,所以,她定是難過於這世間的涼薄,纔不再與這世間任何人有過多情感吧?
“爲什麼你那麼確定她一定會死?”墨七不解地問道。
“逆轉法訣就跟你們習武之人一樣,等同於經脈倒行,若換成是你,你覺得你能活下來嗎?”柳安之悲涼一笑。
“我會全身經脈盡碎而亡。”局外人有局外人的好處,那就是很容易看到事情的本質:”現在我確定,鵲應在她心目中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不然她不會甘願犯死也要救她。”
“鵲應說到底,不過是她的一個下人罷了。”柳安之說。
“難道她真是重情之人?”墨七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個女人跟柳安之所描述的重疊起來,這個行事歹毒狠辣,殘暴之極的女人,難道真的會爲了一個婢女,不顧一切嗎?
“我跟你說這些,只有一個原因,齊傾墨在青沂國的日子將是舉步維艱,柳族不可能給她太大支持,如果你做爲她身邊的人還與她行事相悖的話,那她就真的四顧無人了。”柳安之兜了一個大圈子,終於說到主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