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十九年,時值初秋,整個恭王府,下人們來來往往,行色匆匆,四處張燈結綵,說不出的熱鬧,一派繁華的景象。
今日,是恭王府恭王爺的成人禮,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金陽明媚,是個很好的日子。
琉璃上下家喻戶曉,恭王爺與恭王妃二人鶼鰈情深,恭王妃手段厲害那是衆所周知的,恭王妃寵恭王爺那是有目共睹的,這些年,恭王府有了那恭王妃,這琉璃上下,有哪個人是敢輕視,不但是王府的下人在府內忙碌,恭王府門口車來車往,也來了不少帶着賀禮的客人。
在琉璃來說,舉行冠禮儀式是非常講究和慎重的,尤其是對那些貴族男子還是皇室成員,到了二十歲,必須由父親或者兄長在宗廟主持冠禮,行加冠禮還要挑選黃道吉日,選定加冠的來賓,並準備祭祀天地、祖先的供品,然後由父兄引領進太廟,祭告天地、祖先。
加冠禮完成後,主人必須設酒宴招待斌咱等人,事後,更要拜見兄長姊妹,禮儀相當繁瑣,對那些他厭惡之輩,彎腰行禮,夏夜白自是不願,他本就是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之輩,這弱冠禮自是被簡化了不少。
不需挑選宗廟,無需兄長父親旁觀,更沒有邀請任何客人,至於今日前來的那些人都是自己主動前來,黃道吉日,便以生辰爲許。
若非出生,便遇不上今生所愛,更不能與之長相廝守,生命,纔是一切幸福的根本。
外邊的天還是矇矇亮的時候,夏夜白便被門外的喧鬧忙碌聲給吵醒了,眼睛尚未睜開,伸手碰了碰身邊的位置,被窩還是熱的,可人卻不在了,夏夜白睜開眼睛,四處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整個人頓時就清醒了過來。
“顏顏。”
“顏顏。”
“莫夕顏。”
他想也不想,掀開被子,邊下牀邊將面具戴好,將房間找了個遍,最後三個字,咬牙切齒,這一大清早的,不要說是人,便連影子都沒有了。
“相思。”
“相思。”
夏夜白打開門,大叫了幾聲,相思站在門外,聽到聲音,忙跑了過來,看着只着一件單薄內衫,赤着腳的夏夜白,嚇了一跳。
雖說這纔是初秋,天氣還算暖和,不過這大清早的,溼氣重,又有些風,今日是王爺的弱冠禮,可千萬不要生病了纔好。
相思經過夏夜白,想要跑回房間,給他拿件外套披上,還沒進房間,就被他給攔住。
“顏顏呢,怎麼沒看到她?”
面具下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隱約含上了焦灼的霧氣,嘴角下垂,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
“外邊風大,王爺還是先進去吧。”
相思將夏夜白推進了屋內,將門合上,又從牀上拿了件外套給他披上,將夕顏的話重述了一遍:“我今日去武府,你和其他王府的下人爲了他的弱冠禮準備了這麼久,千萬不能浪費了你們的一番心意,你告訴他,今日以後,他就是大人了,少小孩子氣,要是他不乖乖聽話,我就在紅玉閣住上一個月。”
夏夜白聽了,耷拉着肩膀,整個人頓時無精打采的,那個女人,那個該死的女人,也知道今日之後他就成人了啊,這麼重要的日子,不在他身邊陪着,居然去陪另外一個女人。
紅玉,又是那個討厭的紅玉,夏夜白在心裡將夕顏和紅玉罵了千百遍,當然,夕顏最多就只是該死的女人,至於紅玉,他心裡真的是想將她千刀萬剮了,恨不得她永遠消失在夕顏跟前。
不過他心裡也明白,若有一天,紅玉真的消失,最難過的肯定還是顏顏。
千防萬防,早知道就該用掙不開的繩子把她給綁起來,然後另外一段系在自己的腰上,看她還怎麼跑。
“王爺,今日來了不少客人,奴婢伺候你洗漱更衣吧。”
夏夜白託着下巴,悶悶的點了點頭:“顏顏生日我還親自給她下廚做飯了呢?這麼重要的日子也不陪在我身邊,相思,你說她是不是討厭我啊。”
相思給夏夜白取好了衣裳:“王妃怎麼可能會討厭王爺呢,王爺不要多想了,早些換好衣裳,王妃臨行前還說,等這邊的事情結束了,王爺可以去找她,等會奴婢就讓人準備馬車送王爺過去。”
夏夜白雙眸頓時點亮,從桌上站了起來,走到相思身邊,呵呵傻笑了兩聲:“相思,你好好哦。”
這弱冠禮別人是看重,於夕顏與夏夜白來說,這不過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儀式而已。
夕顏想借此告訴夏夜白,他現在已經成人,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無理取鬧,夏夜白一貫討厭繁文縟節,他這樣做,是以爲夕顏會在這樣重要的日子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才勉強答應,自然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他們自認爲簡單的程序來的。
現在的夏夜白,站在大廳,看着滿堂的賓客,銀白麪具下揚着傻傻憨憨的笑容,裝着一副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樣和那些陌生人寒暄,心裡一陣的懊惱,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初他說什麼也不會答應舉行這什麼自找罪受的弱冠禮。
大堂的正中,擺放着各種盥洗之器、冠服、梳妝用具和盛酒禮器等,而皇室那些有資格爲夏夜白加冠的人卻無一人前來,堂內的有些客人唏噓不已,暗歎這傻王最大的夫妻便是娶了個厲害又疼惜他的王妃。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李老看着被圍在人羣正中的夏夜白,笑着擠了過去,衆人見是德高望重的李老,忙讓開一條道,笑着與他打招呼:“李老也來了。”
李老點了點頭:“王妃所託,讓我前來替王爺主持今日之禮。”
皇城之中,誰人不知,李老性格怪異,縱然是有錢,也未必能攀得上,這王爺的弱冠禮,原該是當今聖上與諸位皇子前來主持,不過,衆人心裡難免又是一聲嘆息。
今日這弱冠禮與常人不同,這些人還有誰是沒看出來的,不過這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主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他們如何還會有其他意見,再說了,這恭王府的女子也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比得上的。
來賓三五成羣,各自聊天,等着弱冠禮開始,但願今日之後,這傻王能爲那能幹的王妃分憂解勞。
外邊一陣陣的鞭炮聲響,李老一身青色的大袍,頭上也未束冠,直接走到正中,方纔還聊着天的人紛紛安靜了下來。
相思推了推愣在原地的夏夜白:“王爺,可以上去了,儀式結束以後,王爺就可以去找王妃了。”
夏夜白轉過身,點了點頭,走到正中,乖乖的彎着身子,緊抿着脣,那模樣,不像是弱冠禮,倒像是上斷頭臺的,底下的客人不由得一陣好笑。
李老撅着鬍子,笑了笑:“王爺是個有福氣的人,要好生惜福。”
夏夜白擡頭看着李老,那一雙滿是滄桑的眸帶上了點點的笑意,微微的眯起,眼角的皺紋堆成一團,可那聲音卻中氣十足,十分的健朗。
夏夜白呵呵的笑了幾聲,點了點頭。
他明白他的意思,能娶到顏顏這樣的女人是他的福氣,他自然會好好珍惜,一輩子都將她放在掌心之上,細心呵護。
李老彎着腰,方纔轉過身,準備替夏夜白加冠,大廳的門口突然有小廝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剛走進大堂,就趴倒在地上,手指着身後的方向,說不出的激動。
“沒瞧見李老正給王爺加冠嗎?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相思上前幾步,斥責出聲,眉宇間帶着不悅。
地上的小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深吸了幾口氣,一雙眼睛卻仍舊是金光閃閃的,掩飾不住的激動:“皇上—皇上來了。”
一句話,頓時掀起千層浪,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皇上怎麼來了?驚訝過後,便是喜悅,沒想到今日這傻王的弱冠禮居然可以一睹聖顏。
相思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清醒了以後,臉上也忍不住帶上了笑容,王爺弱冠,這皇上親自前來,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今後這皇城,更沒人能輕瞧了他們王府。
夏夜白蹲着身子,動也不動,面具下的眉峰挑了挑,像是事先就預料到了一般。
這皇上今日前來,定是爲了恭王爺的弱冠禮,夏夜白不動,他們其餘的人縱然是一顆心都飛出去了,腳也不敢東半分的。
“王爺,皇上來了,我們去迎聖駕吧。”
夏夜白揚着頭,想也不想揮開相思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我不要去,不要去,快點結束,快點結束,我要去找顏顏,找顏顏,快點快點。”
夏夜白生氣的跺了跺腳,指着李老,顯然是在胡攪蠻纏了。
“王爺,王妃讓您今日乖乖聽話的。”
相思掃了一眼大堂的賓客,神情略有些尷尬,滴着身子,對着夏夜白小聲說道。
“皇上馬上就到了,王爺再等等。”
李老淡淡的開了口,看着夏夜白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
夏夜白哼了一聲,似有些負氣,背過身子,不理他們。
在場的賓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說些什麼,笑的確有幾分無奈。
今日這樣的大日子,不見恭王妃,心裡着實有幾分奇怪,皇上親臨,這傻王沒有半分欣喜,反而鬧着去找恭王妃,這也着實有趣。
幾個人正這樣想着,門外那又尖又細的聲響劃破了寧靜,衆人看着門口,不由又吃了一驚,這來的豈止有皇上,皇后娘娘,麗妃娘娘,四皇子,便是身體一直抱恙的太子殿下也來了。
李老看着夏夜白,笑了笑:“王爺,大家都來了。”
夏夜白轉過身,看着門口的一大羣人,低着頭,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再擡頭的時候,銀白麪具下,嘴角上揚,面具下的那一雙眼眸又是憨憨傻傻的,和以前那個在街頭被氣兒欺辱的夏夜白,沒有兩樣。
景帝笑着走了進來,正中的人紛紛推到一旁,跪在地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哎呀,你們怎麼來了?”
那口吻,似是奇怪,又不像是奇怪,倒像是再說,你們不應該來的。
“王爺。”
相思轉過身,不停的對着夏夜白使眼色,夏夜白突然哦了一聲,走到景帝的跟前,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幽暗深邃閃過一絲黯然,轉瞬即逝,笑着對衆人道了聲:“都平身吧。”
邊說邊彎着身子,將夏夜白攙扶了起來:“你也起來吧。”
無視身後的一羣人,拉着夏夜白的手,走到了大堂正中,轉過身子,兩旁站着的是今日前來的賓客,正中站着的是隨着景帝一同前來的各宮娘娘還有諸位皇子,在場的那些人忽然有一種錯覺。
站在正中的那個臉上滿是憨笑,戴着銀白麪具的不再是人們口中的傻王,他更像是一個王者,他的手被當今的皇上牽着,而此刻的景帝,臉上盡是滿足的笑容,看着夏夜白,彷彿是要把這琉璃的整個江山託付給他一般。
一個是君主,一個曾經是連街邊的乞兒都可以肆意欺辱的王爺,天下人最瞧不起的王爺,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明明是極其不協調的,可他們卻瞧不起一絲異樣,那銀白的面具,散發着冷光,嘴角那憨憨傻傻的笑容,似乎也透着一股似乎是威嚴的氣勢,讓人臣服,忍不住想要膜拜。
“老七都二十歲了。”
景帝笑了笑,頗有些感慨,這個時候的他不像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更像是一個和藹親近的父親。
夏夜白任由景帝拉着,也不開口說話,看着堂下得那些人,只是一個勁的傻笑。
景帝鬆開夏夜白的手,轉過身子,取起放在一旁的玉冠,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李老見狀,突然開了口:“皇上,這於理不合吧。”
冠禮由父親主持,但這加冠卻是由其他的貴賓完成的,這於理說不過去。
“賓客同堂,今日這弱冠禮哪裡還有禮數可言?”
捧着玉冠的手,微微的有些顫抖,夏夜白低着身子,見景帝半天沒有反應,不由的擡頭,一雙眼睛滿是不解,卻也帶上了責備:“你快點啊,顏顏等下還要給我慶祝生日呢?”
他心裡其實真的是這樣希望的,今天是他二十歲的生日,縱然是顏顏要陪着紅玉逛街買東西,他也要不讓的,這樣重要的日子,她如何能不陪在自己身邊。
景帝點了點頭,情緒似乎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見夏夜白這樣說,也只是笑了笑,沒有一絲責備,在玉冠別在他的頭頂。
“夜兒,戴上這玉冠,從現在開始,你就真的是成人了,保家衛國,自有邊疆的戰士,從今以後,要多多關心朝政,擔負起身爲皇子應有的責任,今後的祭祀大殿,你定要和你的皇兄們一起參加。”
景帝的表情,嚴肅而又認真,站在正中的娘娘們還有諸位皇子見了,臉色有些難看,麗妃精緻的丹鳳眼看着彎腰蹲在景帝跟前的夏夜白,寬大而又華麗的袖袍下,丹寇折斷,卻沒在臉上表現出來,皇后蘭妃的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夏天辰站在麗妃身後,桃花眉目呆呆的注視着景帝,忍不住聯想到自己的弱冠禮,那個時候的父皇也像現在這般,臉上的笑容也是這樣溫和慈愛的嗎?他不知道,不過方纔那一番話他卻從未對自己說過。
其餘的皇子看着呆呆的看着他們的父皇,又瞧了瞧夏夜白,則是滿臉的歆羨。
“其實他纔是我們所有兄弟中最有福氣的。”
夏明旭瞧了身邊的夏天辰一眼,右手輕握成拳,放在脣邊,輕輕的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頓時一片漲紅。
不像他們,什麼東西都需要費盡心機去搶奪,而他呢,無論是想要的,還是不想要的,都會有人把所有的東西準備好,放到他的跟前,肉體上的疼痛算什麼,那些人的羞辱又算得了什麼,爲什麼他受了這麼多的折磨,卻還是什麼都要自己爭取呢。
兩旁的賓客看着面上帶笑的景帝,心底隱約生出了疑慮,在心裡不停的冒着氣,卻怎麼也捉不住。
景帝彎着腰,提夏夜白戴好玉冠以後,又細心的替他整理衣服的領子,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爲何,手依舊還在顫抖,那雙眼睛,滿是欣慰。
“王爺。”
李老手上端着盛滿脯醢的托盤走到夏夜白跟前,夏夜白笑了笑,指着盤中乾肉和肉醬:“是給我吃的嗎?”
李老點了點頭,夏夜白眼睛頓時一亮,雙手自然揮開景帝放在手上和肩上的手,捉着托盤上的乾肉還有肉醬:“剛好我餓了。”
嘴上塞滿了東西,說話不清不楚的,這麼近的距離,景帝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模樣刻進自己的腦海一般。
“看着我什麼,你也要吃?”
夏夜白仰着頭,一雙眼睛好奇的看着景帝,將左手的牛肉乾遞到景帝跟前,景帝伸手,就要去拿,夏夜白突然向後退了幾步,將手縮回了懷中,嚼東西的聲音越發的響:“好好吃,不給你吃。”
景帝的手僵在半空,好不尷尬,而無論是正中的那些皇室成員還是兩旁的來賓,卻米有一個人敢站出來,上前斥責犯傻的王爺。
夏夜白走到李老跟前,將托盤一併寶貝的抱在了懷中:“給顏顏留着,顏顏最喜歡吃肉了。”
景帝笑了笑,略有些苦澀,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四下看了一眼,夏夜白瞧見了像是沒看到一般,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相思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個端着酒水還有糕點的下人。
“王爺。”
夏夜白轉過身,指着相思身後下人端着的糕點,另外一隻手摸着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相思,我都已經吃飽了。”
“王爺,這不是給您的,李老。”
相思走到李老的跟前,福了福身子。
“你家王妃不在,就有你代替王爺好了。”
相思聞言,感激的點了點頭。
“這麼重要的日子,你家王妃去哪裡了?”
相思擡頭看了景帝一眼,忙地下了頭,思籌着該怎麼說。
“顏顏說我今天是大人,要學會一個人獨自承擔,所以一大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
夏夜白理所當然的回道,那口氣,分明就是傻子,皇后麗妃的心底也不由的疑惑起來,到底那終日戴着面具的人是真傻還是假瘋,這裝的未免太像。
兩年來,對恭王府,她們不敢有絲毫懈怠,尤其是對這傻王,王府依舊有他們的眼線,可這夏夜白自那晚以後,依舊和以前一般憨傻無常,縱然是現在,她們心底還是疑惑的。
是他們太厲害,還是他們的人太過無能。
不過無論是真傻還裝瘋,這個人,都不能放過。
相思代替夏夜白,領着身後的兩個丫鬟,給前來的賓客敬酒祭食、祭酒,夏夜白手上抱着裝了乾肉和肉醬的拓片,站在一旁,看着紅豆將托盤裡的東西分發給衆人。
“相思,好了沒有啊?”
夏夜白站在一旁,滿是不耐,催個不停。
“王爺您等等。”
直到將托盤裡的東西發完,在場你的每一個人都分到了東西,相思這才走了回來:“王爺您等等,王妃說有樣東西一定不能少。”
相思言罷,提着裙襬,小跑了出去,不過一會的時間,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個牌位,放到大堂的正中:“王爺跪地叩拜三下,就算禮成了。”
夏夜白轉過身,看着正中牌位上的幾個字,嘴角向上揚起,形成詭異而又嘲諷的弧度。
“先什麼什麼韙明月之靈位。”
相思笑着轉過身:“是先妣了,王妃說,沒有這明月,就沒有王爺,即便是她不在了,王爺也要性叩拜之禮的,今後每逢佳節,就要拜祭。”
夏夜白拖長聲調,哦了一聲:“原來是先妣韙明月之靈位,明月?這個名字好熟。”
景帝轉身,看了夏夜白一眼,向後退了兩步,明黃的龍袍刺的人眼睛有些難受,夏夜白轉過身,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麗妃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正中的牌位,看着景帝蒼白的臉,長長的指甲在手心上劃出一道道的傷痕,那張臉,終究是掛不下去,一邊臉色蒼白,另外一邊卻是難看的鐵青,緊咬着脣,恨不得用眼神將那牌位燒成灰燼。
景帝失神的看着牌位上那幾個字,明月明月,臉上揚起的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上幾分,喃喃道:“應該的,應該的。”
在場的人,皆是滿頭的霧水,七皇子生母不詳,這是衆人皆知的,那幾年,夏夜白離開皇宮不久,便被人欺辱,皇室卻沒有半點反應,好些人就說,這夏夜白是野種,所以皇上纔對他的事情置之不顧,這其中的緣由,到現在衆人也還是議論紛紛。
兩旁的其他人低着頭,看的不甚分明,而正中那些人卻是將井底的臉色瞧的清清楚楚,卻也是滿臉的不解,麗妃臉色難看,皇后比之,也好不到哪裡去。
“顏顏說什麼就是什麼。”
夏夜白傻笑着,跪在地上,對着正中的牌位,扣了三個響頭,這才起身,相思彎着身子,拍了拍夏夜白膝蓋上的灰塵。
她不過只是區區一個丫鬟,負責打理王府,伺候王爺,皇上還有各位娘娘,她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心底卻還是希望皇上能夠留下與王爺一起用午膳,那樣的話,王爺面上也更有光。
“相思,我去找顏顏了。”
夏夜白端起肉乾和肉醬,興沖沖的就往外邊跑,他的世界,無所謂父皇母后,也無所謂兄弟姐妹,就只有一個顏顏。
“夜兒,父皇有話和你說。”
景帝看着夏夜白往外走的身影,叫出了聲:“你們暫且回宮。”
“什麼事情?”
夏夜白轉過身,滿臉的無辜,急的都快要哭出來了:“我還要去找顏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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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翠竹居,外有大批羽林軍把守,來往無一人,院內,安靜無聲,整個書房,架子上滿滿的都是書籍,案桌上,筆墨紙硯,一派過去,整整齊齊。
“你終於成人了。”
整個書房,夏夜白和景帝兩個人面對面的坐着,一開始,兩人都沒有開口,最後,還是景帝先出了聲,頗有些感慨。
夏夜白起身,走到書櫃旁,隨手挑了本書,坐在案桌上,低頭翻閱,與景帝保持了一段距離。
能長大成人,着實不易啊。
“夜兒,我知道是父皇對不起你,這些年讓你吃了不少苦頭,你一直都是我最疼愛的孩子,今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景帝嘆了口氣,沒有平日裡的高高在上,那口氣,帶着深深地懺悔,甚至是請求,這一刻,他不過只是個父親而已。
夏夜白迅速的將手上書籍隨手胡亂的翻閱了一遍,起身,隨手就將手上的書籍扔在了案桌上,淡淡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看都沒看坐在桌上的景帝一眼,伸手拍了拍肩上還有身上的灰塵,頭上的玉冠也一併取了下來,隨手扔在了一旁,轉身走到門口,就要離開。
“你去哪裡?”
景帝從桌上站了起來,大喝了一聲。
“話說完了,你不走,自然我走。”
景帝長嘆了口氣:“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夏夜白轉過身,看着臉紅脖子粗的景帝,嘴角上翹。
“人話。”
夏夜白轉過身,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還有什麼要和我說的?”
那口氣,不鹹不淡的,彷彿站在他跟前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也不是他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陌生人,無關痛癢。
景帝收住身上的怒氣,看着漫不經心的夏夜白,臉上揚起了慈藹的笑容:“這琉璃的大好江山,總有一天會是你的,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將來都是你的。”
這是他和自己最愛的女人生的孩子,最最疼愛的孩子,現在他終於長大成人,他要把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留給他,既然他不是傻子,那這琉璃綿延萬里的江山,自然是該交到他手上的,將來九泉之下,若是見到明月,他也不會覺得有愧了。
“我要你重新納妃。”
聞言,夏夜白這才擡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低低的笑出了聲,看着自己的掌心,滿是冰冷的嘲諷。
景帝手放在桌上,在原來的位置坐下:“你現在在朝堂之上無權無勢,聯姻是最好的方法,再過半月,便是我的四十歲的大壽,屆時,匈奴的太子會以使臣的身份前來,一同前來的還有他們與我琉璃聯姻的公主,我要你娶匈奴的公主爲妃。”
強硬的口氣,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夏夜白擡頭看了景帝一眼,面具下的眼眸冷光閃過,直直的盯着景帝,滿是嘲諷。
景帝被這樣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咳嗽了幾聲,忙開口道:“我這樣做是爲了你好,夕顏這孩子確實不錯,不過她太過於強勢,也太過精明聰慧,女人聰明點是不錯,可太過聰明就不好了,而且她現在已經徹底和宰相鬧翻,根本就幫不了什麼,辰兒的世子已經兩歲,這兩年,宰相和東宸府來往甚密。”
“說完了?”
夏夜白冷冷的問出了聲,那聲音,真的很冷,沒有一點溫度,映襯着銀白的面具,冷的讓人發寒。
不過景帝是什麼,畢竟是一國之君,豈有被嚇住的道理。
“我聽說了,這次前來和親的是匈奴單于和王后的最小的女兒,不但貌美,而且能歌善舞,你要真捨不得夕顏,就封她爲側妃。”
夏夜白笑着走到景帝跟前:“我想知道,如此尊貴的公主,怎麼會願意嫁給一個戴着面具的傻子呢?”
“這個我自有安排。”
夏夜白抿着脣,笑着點了點頭:“這樣尊貴的公主,自然不能屈就他只做一個側妃的。”
景帝看着夏夜白,見他臉上帶着笑容,可他心裡卻覺得有些不安。
這個兒子,從小就是所有皇子中最聰慧的,個性也是最冷最怪得,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他就無法摸透,十幾年未見,他更是無法瞭解了。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好了。”
夏夜白盯着景帝,口氣一下子就變得強硬起來。
“我恭王妃的女主子,就只有顏顏一個人,正妃是她,側妃也是她,我至於皇位,我不稀罕,誰愛當誰當去,我不是夏天辰,夏明旭,你的命令對我不管用。”
夏夜白的手放在桌上,緊握成全,發出咯咯的聲響,冷哼了一聲。
景帝見夏夜白這幅模樣,心裡又是難受又是生氣:“公主必須由你來娶,皇上也要你來當。”
景帝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拿出了皇上的威嚴和架勢。
“可以啊。”
夏夜白點了點頭:“隨便你,要是她莫名其妙就沒了命,你可不要怪我。”
公主怎麼了?皇位,只要他想,可以馬上就是他的,只要他開口,即便現在不是他的,顏顏也會給他,不過他不稀罕,現在這樣,很好。
夏夜白說完,轉身就要離開,景帝氣急,追了上去:“你給我站住。”
夏夜白走到門口,突然轉過了身,嘴角殘忍的向上勾起:“皇上,你真以爲十二年前的那場大火是意外嗎?你知道明月是怎麼死的嗎?”
景帝的身子向後退了兩步,撐在桌上,深邃幽暗的眸盯着夏夜白:“怎麼死的?”
“被你害死的。”
輕輕地五個字,像是天上的轟雷一般,將景帝的腦袋炸開。
“你的皇位,我不屑一顧,我不會娶別的女人,你死了那條心吧。”
夏夜白輕笑了幾聲,閉眼的剎那,眼前頓時浮現出了漫天的火光,那柔弱而又倔強的女子,在別人給她打造的牢籠,結束了一生。
夏夜白伸手將門打開,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
納妃?可以,那要看她有沒有那個命進恭王府了。
夏夜白頭也不回,剛走出翠竹居,便碰上了景帝的貼身近侍。
“七王爺。”
周強彎着腰,態度恭敬,給夏夜白行禮,瞧了眼他身後的方向,半天沒見人,不由問道:“皇上呢?”
夏夜白擺了擺手,搖了搖頭:“我怎麼知道?”
那口氣,着實不怎麼好。
“浪費我那麼多時間,我要去找顏顏了。”
周強剛想阻攔,便瞧見朝着這邊走來的景帝,忙小跑上去恭迎,夏夜白轉過身,笑了笑,冷哼了一聲,直接朝着大門口的方向跑去。
剛走到恭王府的門口,便有小廝迎了上來:“王爺是要去找王妃嗎?”
夏夜白看了他一眼,挺機靈的,不過他之前沒見過。
那人見夏夜白在看他,臉上依舊帶着笑:“是王妃讓小的在這裡等王爺的。”
夏夜白繼續向前蹦跳了幾步,興奮的轉過身:“她人呢?你帶我去找她。”
那人點了點頭,忙跑到夏夜白前邊,引着夏夜白上了馬車:“王爺,請上馬車。”
夏夜白手上抱着肉乾和肉醬,毫不猶豫的上了馬車。
馬車經過鬧區,並非朝着武府的方向,四周的鼎沸聲漸漸消失,卻未有半分顛簸之感,夏夜白掀開簾子,瞧了四周一眼,雖然尚未到豐收的季節,可田地的穗子已經是金色,四周也有一些樹木,並不是很高,上邊結滿了各色的果子,十分的誘人。
夏夜白放開簾子,馬車繼續前行了一會,突然停了下來。
門口的小廝掀開簾子,對着夏夜白笑了笑:“王爺,到了。”
夏夜白跳下了馬車,面前時一大片的空地,什麼也沒有,嘴脣微微的抿起,面具下的眉毛挑了挑,轉身看着身後的小廝。
“小的一切都是聽王妃的吩咐,這確實是王妃讓我把您帶到這個地方的,然後讓小的自行離開。”
那小廝撓了撓頭,也是一頭的霧水,不過他是按照命令行事,既然已經把夏夜白帶到了這地方,那就算完成任務了。
他呵呵笑了兩聲,上了馬車,調轉了方向,駕着馬車便離開了。
夏夜白看着眼前空茫茫的一片,繼續向前走了幾步,可這個地方實在太大,置身其中,彷彿深陷迷霧一般。
不過有一點他確實肯定的,那個小廝沒有騙他,這是之前柳家的那塊地,不過他不明白,顏顏讓人把他帶來這裡做什麼。
“顏顏。”
“顏顏。”
他試着叫了幾聲,迴音在空中飄蕩,經久不散。
“夏夜白。”
那聲音,軟軟的,帶着愉悅的笑意,夏夜白轉過身,看着身後的夕顏,嘴角忍不住向上翹起,一雙眼睛卻滿是委屈和埋怨:“你不是去找紅玉了嗎?”
夏夜白哼哼了幾聲,苦着一張臉,一副小媳婦模樣。
夕顏呵呵的笑出了聲,手上拿着絹子在夏夜白的跟前揮了揮:“把眼睛蒙上。”
夏夜白猶疑的看了夕顏一眼,夕顏雙手抱拳,微抿着脣,高深莫測,見夏夜白不接,又在他的跟前揮了揮:“蒙不蒙,算了,不要拉倒。”
夏夜白見狀,搶過她手上的絹子,伸手將眼睛蒙上。
夕顏挑了挑眉,眉梢眼角皆是笑意,一雙眼睛金光閃閃的,走到夏夜白跟前,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小白,放心大膽的把自己交給我。”
夏夜白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將自己的右手放在夕顏的掌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