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驚喜
先是柳逸風,然後是夏天辰,接着就是這憐園的主子,現在就連這琉璃國高高在上的國師大人也來橫插上一腳,她承認,今日前來,務必是要讓自己出風頭的,要不然如何能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但是現在她的目的已經達到,雪中送炭,錦上添花,她都不需要,更何況,白鳳是何等人物,上次爲了莫夕顏去了慧春坊,又主動來接近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武媚娘,只會讓夏天辰對她產生懷疑。
夕顏瞧了眼白鳳手上的古琴,眉頭皺起,狠狠瞪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這些人不知道,夏天辰也只是懷疑,這白鳳定然就知道武媚娘就是莫夕顏的,這樣做,分明就是強人所難。
“這位就是國師大人嗎?如玉容顏,高高在上,悲天憫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夕顏推開白鳳放在自己跟前的古琴,表面上說笑的自然,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裡已經是恨得牙癢癢,這語調也是陰陽怪氣的,真是恨不得衝上去對着那個以往總是面目表情,而現在卻帶上了點點笑意的白鳳咬上一口。
“在下才疏學淺,琴棋書畫,尤其是琴,只是略懂皮毛,恐難登大雅之堂,污了各位大人之耳。”
話雖如此,夕顏卻明顯能感覺到有一道灼熱而充滿探究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偏生那個一向悲天憫人好說話的國師大人不肯放過她,那被她推開的古琴又送到她跟前。
“只要是你彈的,便是再難聽,他們也會歡喜的,畢竟,這麼久沒見過面了,他們想你的緊。”
白鳳轉過身,憑欄遠眺,那茫茫的一片,卻沒了以前那般單純聖潔的顏色,與那碧水融爲一體,他的眼神有些飄忽,隔着那望不到盡頭的碧水,不知看向了何處。
夕顏的眉頭皺起,轉過身,看着白鳳,那一雙無波無緒的眸子,佈滿了深秋清晨的迷霧,一眼望不到底,她的心也跟着不舒服了起來。
第一眼見他,便覺得他很熟悉,有種想要親近的感覺,可對他,心裡總是忍不住的想要防備,不敢靠近更加不會主動過去靠近,便是他靠近了自己一步,她馬上就會像刺蝟一樣豎起渾身的刺,。
“我說了我不會,還有你不要總對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夕顏靠近白鳳,刻意壓低的聲音,隱隱含着不耐和煩躁。
她對夏夜白的耐性最好,對其他人,像夏天辰,莫言安之輩,對於他們的不當之處,只要不牽扯傷害到小白,她也可以忍,但不知爲什麼,每次見到白鳳,她的的心就像是被火燒着了一般,她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像極了被踩到尾巴的野貓,恨不得豎起全身的利爪,將痛苦加諸在他身上,根本就無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最真實的自己不是隻在自己親近的人面前纔會表露出來嗎?可她的心裡一點也不喜歡白鳳這個人。
若不是夏天辰在這裡,她擔心自己大動肝火會引得他懷疑,也許她真的有可能做出甩袖走人這樣不理智的事情來。
“武兄,原來你會彈琴啊,難聽也沒有關係,反正這裡原就沒幾個會心上的人,和對牛彈琴沒什麼兩樣,等下彈完了,我帶頭鼓掌,那些人肯定會跟着拍手叫好。”
柳逸風走到夕顏跟前,從白鳳的手上取過古琴,強制放到夕顏的懷中,夕顏還想再說些什麼,夏天辰突然走了過來,依舊是那欠扁的似笑非笑:“這世上,除了她,我以爲再不會有人拒絕國師的請求。”
夕顏只得收起滿腔的不甘願,將古琴抱在手上,站了起來:“這麼多的文人雅士,媚娘豈敢在各位前輩面前班門弄斧。”
她練得一手好琴,小白都沒聽呢,若是被他知道了,豈不是要醋上幾天,接下來的幾日,陸陸續續的肯定會有不少人登門拜訪,她肯定沒法呆在王府陪他了,若是在這節骨眼上得罪了他,那還了得。
夕顏懷抱古琴,眼角瞥過夏天辰,今日若是不班門弄斧一番,場面怕是要僵持了。
“國師大人不是擅長玉笛嗎?既與武公子是知音,便合奏一曲如何,如此也讓我們一飽耳福。”
建議一出,大家皆紛紛表示贊同。
夕顏自知躲不過,緊抿着脣,像是下什麼重大決定一般:“如此,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馬上便有下人搬了案桌上來,夕顏放下古琴,盤腿坐下,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裡,閉上眼睛,輕輕撥動了琴絃,聲音清亮如風鈴,又帶着一絲低沉,在空氣中飄蕩,熟悉的讓夕顏那顆堅硬的心也變得感傷起來,察覺到自己的傷感之意,夕顏忙睜開眼睛,不經意間瞥到那古琴的右上角有被燒的痕跡,夕顏湊過身去,又仔細的瞧了瞧,竟在上面發現了乾涸的血跡。
白鳳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手指輕輕的波動琴絃,那一雙清亮的眼眸,帶着讓人難以置信的柔和:“曾經陪了你那麼久,你怎麼捨得把他給毀了。白鳳伸手輕輕的撫摸那被燒的一角,思緒又開始飄忽起來,夕顏發現,其實這天仙國師,對着她的時候不但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還動不動很容易就走神了。”
“我若是彈了這一首曲子,國師大人必須保證,之前你允諾我的兩件事,只要我開口,無論是什麼要求,你都必須答應,好不好?”
“每天都練,無聊死了,鳳哥哥,我若答應你天天與姐姐練琴,你就答應我一個條件,好不好?”
“好。”
是誰說,對一個人的寵溺,是因爲那張讓他心動的臉,也或許是因爲她單純的個性,可現在,明明是不一樣的臉,不一樣的個性,甚至連對着他說話的口吻也不一樣了,可他卻依舊無條件答應了她的要求。
夕顏沒想到白鳳這麼好說話,臉上不由得露出喜色,仰頭看着白鳳,輕快的道了聲:“開始吧。”
白鳳點了點頭,從腰間掏出玉笛,橫放在嘴邊,其他書友正在看:。
午時已過,太陽並不是很大,清風柔和,碧色的湖水微微起了波瀾,那張臉,本就生的白淨,此刻更像是玉石一般,雙眸微閉,長長的睫毛顫動,眉間那一顆如淚滴般的硃砂,想是要滴出來的一般,美的讓人窒息,在場的人無一不屏氣凝神,此等樣貌,清塵脫俗,高不可攀,便是那九天仙女也不過如此。
媚娘媚娘,果真是名不虛傳,便是沒有任何媚態,卻在不經意間傾倒衆生。
只見那十指修長,輕輕的撥動琴絃,那琴音便如水一般流淌而出,動人心絃,隱隱帶着歡快之意。
忽聽一縷優越的笛聲昂然而起,婉轉清亮如碧波盪漾,輕雲出岫,夕顏笑了笑,不由的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手下的音調卻愈發的柔和起來。
暖暖的陽光灑在夕顏身上,湖水反射着波光照耀在雲輕的臉上,身上,隱隱約約居然讓人感覺出無法言語的流光溢彩,若真是女子,又有幾人可以做到這般的自信從容呢。
夕顏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起來,模模糊糊的影像在腦海閃過,她極力的想要捉住,明明都已經拽在手心上了,他們卻又化成了一縷縷的青煙,從手心上溜走。
大腦明明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的,可那琴卻像是有有魔力一般,不停地指引着自己,手指竟微微的有些不受控制起來。
那優美而又歡快的曲調,那般的乾淨純粹,像是初生的嬰兒一般,卻又如此的快樂着,她好像看到一個穿着白衣的少女,只隱隱看到她的背影,隔着一段距離,可以聽到她如銀鈴一般的笑聲,清脆悅耳,像個精靈,快樂自由的精靈,那是自己嚮往卻不能擁有的幸福。
白鳳一邊吹着餘地,微微的轉過身,看着雙眸緊閉的夕顏,嘴角那淡淡的笑容,那雙眸子愈發的清亮起來,一身白衣飄飄飄,愈發的像個仙人,卻又不若之前那般高不可攀。
一坐一站,一琴一笛,融爲一體,配合的毫無間隙,無比默契。
兩人配合默契,忽有簫聲追着笛聲而上,明明並未聽過簫聲,夕顏竟覺得再熟悉不過。
恍如當頭的棒喝,夕顏頓時清醒了過來,猛然睜開眼睛,方纔那些模糊的影像就像是被風吹散的青煙一般,消失的無蹤無跡。
簫聲清越,夕顏忍不住上調了兩個音調,笛簫相和,琴音嫋嫋,三者融爲一體,周圍的空氣微微的波動,像是有聲紋在空氣中來回不停飄蕩,周圍的那些人不由的閉上了眼睛,嘴角漾着笑容,皆是一副陶醉的模樣。
白鳳轉過身子,走到入口處,眺望着遠處,那雙眸子是常人無法看到更加無法看懂的深幽,清越的笛音漸漸的收了尾,簫聲夾帶着勢如破竹之氣,忽如海浪層層推進,忽如峽谷的一陣旋風,急劇而上,忽如深夜靜靜流淌的河流,無論他怎麼變,那琴聲總能馬上跟着變換,少了份方纔的柔和,多了些許的強勢霸道,像是要把世間的萬物都催生一般。
若說方纔琴笛伴奏如夏日春風,那麼這簫琴合奏更像是冬日的凜冽寒風,冬天都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夕顏雙手扣弦,只聽得一聲拖長的掙破聲,連帶的那簫聲也跟着戛然而止,臉色蒼白,整個人無力的倒在古琴上,發出嗡嗡的聲響。
心亂如麻,還有點疼,不是刀割般尖銳的疼痛,只是一點點的,像是有人拽着自己最敏感的神經,雖不用力,可那疼痛,那疼痛卻異常的清晰。
夕顏手撐着案桌,站了起來,卻像是做了場夢一般,腦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像極了傳說中的仙境。
人羣中,有人睜開了眼睛,馬上的,大家都從陶醉癡迷的琴蕭合音中回過神來,下一瞬,全部的人怔愣在原地,癡癡的望着那一方碧水,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好看的小說:。
嫩綠的碧野之上,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在同一時刻綻放,雪白的花瓣,一片片慢慢的舒展開來,像是害羞的少女,取下遮在臉上的輕紗,露出的那張臉,美若天下,足以讓衆人驚歎唏噓。
沒有牡丹的富貴之態,沒有山茶花的豔麗,沒有薔薇的嬌媚,傲然綻放,清水出芙蓉,果真是不假,出塵脫俗,卻又給人一種高不可攀之感,只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花園之中的爭奇鬥豔之態,奼紫嫣袖之美,在這裡了無蹤跡,他們從未見過,更加不知,這世間的荷花原來是可以在一瞬間同時綻放,一朵朵,由碧葉襯托,皆是同樣的大小,也只有素顏簡單的白色,這般的千遍一律,哪有什麼可看的?可他們卻覺得今日碧池所見,必定終生難忘,成爲記憶深處彌足珍貴的一筆。
碧水間,滿湖雪白皎潔的白蓮,如一盞盞羊脂白玉碗,輕浮其上,時值傍晚,那一輪袖日慢慢的從西邊隕落,如湖水一般碧藍的雲彩被染袖的晚霞取代,像是被火燃燒的滾燙鮮血,豔麗無雙。
餘暉斜斜,花上的清露折射出璀璨光芒,美如雲霞燦若錦繡,風荷曲捲,綠葉田田,波光碎影裡倒影着一雙雙滿是震驚讚嘆的眸子,這一瞬間,與這盛開的蓮花相比,那些都成了庸脂俗粉。
夕顏幾個趔趄走到背對着她的白鳳身上,整個人靠在他的肩上,突然笑出了聲:“百花仙子只顧在此著棋,那知下界帝王忽有御旨命他百花齊放,這蓮花仙子可是玩忽職守了,不過我可不願成爲第二個武則天。”
那聲音輕輕的,就像是碧波上的煙霧一般,氤氳繚繞,聽不個清楚。
白鳳動也不動,只有那一襲白衣在夕陽餘暉的下,舞動飛揚,與那碧池之上隨風起舞的白蓮融爲一體。
萬籟俱靜,閉上眼睛,恍若可以聽到那蓮花歡快細語之音。
“蓮兒做事都是這般決絕的嗎?”
白鳳轉過身子,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隻白蓮,遞到夕顏的手上,夕顏接過蓮花手指輕輕撥動花瓣之上的水珠,突然站了起來,微低着頭,眯着雙眸,輕輕聞了聞那香荷之氣。
柳逸風站在正中間的石桌旁,低頭看着自己的胸口,忙用手捂住,那個地方,前所未有的不規則躍動着,像是套跳出胸膛了一般。
他瞪大着眼睛,理智告訴自己該別過頭去,可他卻依舊忍不住,雲霞漸染,碧波盪漾,大片大片盛開的荷花,潔白如玉,清水芙蓉一般,一眼望不見底,片片的荷葉,像撐開的綠傘一般,輕浮於湖面,亭立在碧波之上,似層層綠浪,如片片墨玉,他單身而立,手上是一朵方纔採摘上來的白蓮,低頭放在鼻尖輕嗅,眉間一顆硃砂,像極了美人痣,嘴角的笑意,似有若無,青絲飛揚,裙帶飄飛,像是蓮花仙子一般。
那張空白的臉在腦海越來越清晰,漸漸的居然就變成你那個人的模樣。
柳逸風似乎有些驚喜,他呆呆的看着夕顏,可那人卻自始至終都未轉過身子,看他一眼,心裡不由的有些難受起來,轉過身子,經發瘋一般的跑了出去。
比起柳逸風,夏天辰也好不得哪裡去,那男子,雙眸微閉,低眉順耳,優雅的撥動琴鉉,臉上一片安靜,嘴角帶着笑容,不可思議的純淨。
他心裡掙扎,像是產生了幻覺一般,那撫琴之人女裝打扮,像是舞動的荷花一般,緩緩的走到他跟前:“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四皇子,媚娘其實是女子。”
然後心底便是一陣的悸動,這般的美好,如何會是幻覺,若她是女子,就憑那張臉,他定會八擡大轎,請求父皇冊封她爲正妃,即便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但這一生,他必視她爲掌心之寶,不受丁點委屈,。
這樣想着,他心裡愈覺得歡快輕鬆,眨了眨眼睛,可那撫琴之人卻是男子裝扮,是男的,竟是個男的,轉過身,他看着滿池盛開的蓮花,被雲霧繚繞着,像是戴了層面具一般,和那個人一樣,明明性情的要命,卻爲了另一個人,終日讓自己戴着面具。
“何爲決絕,還望國師大人指點一二,你不辛苦嗎?”
夕顏將手上的白蓮重新還回給了白鳳,淡淡的問出了聲。
“無波無緒,無情無慾,便是活着,卻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沒有自我,你可知自己爲何而活,爲誰而活,沒有目標,沒有信念,這樣的人生有何意義。這世上,沒有誰一生下來便是冷血,沒有誰天生決絕殘忍,也沒有人願意讓自己手上染滿了鮮血,一開始,那森森的白骨也會讓人寢食難安,可國師大人不覺得這樣的人生纔是人生嗎?酸甜苦辣,喜怒哀樂,害怕恐懼,人之常情而已,人活着,不過是信念支撐而已,國師大人當真就沒有七情六慾嗎?悲天憫人,不過是習慣而已,就像以前那個時候的我,殺人也是一種習慣,一天不殺人,晚上便會覺得白日裡未被自己殺死的那個人會把自己給殺了,我不過是想要活的更好而已。”
“這想法,是你的還是他的呢?”
白鳳幽幽的問出了聲,聲如蚊蚋,細不可聞,夕顏轉身看他,不明所以。
“國師大人過去的幾年,呆在天鳳殿,終日不出,進來何以出入如此頻繁,今日你就不該來,夏天辰本就懷疑我的身份,現在恐怕更加盯着我不放了。”
夕顏有些怨念,話語間卻依舊自信滿滿。
“懷疑終究是懷疑,只要不露出馬腳,他便是皇子,有能耐你何?”
夕顏點了點頭,她也是如此想的,以她現在的身份,只要小心些不被夏天辰捉到切實的把柄正劇,他還能脫了自己的衣裳驗明正身不成?
“快看,仙子跳舞了。”
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衆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碧波之上,夕陽西下,重重盛開的蓮花叢中,白蓮綠葉之上的水珠,向上蒸騰,突然凝聚了起來,嫋嫋生煙,便是有風吹過,卻依舊凝聚不散,幻化成七彩的霓裳,香風飄動。
先只有一處,下一瞬,四周的水珠全部向上凝聚,彙集到了一處,也隨着那正中的精魄舞動起來。雙足旋轉,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燦,佩環飛揚如水,白影團團,身體柔軟如風中楊柳,在碧池上空舞動飛揚,到最後,形成盛開的蓮花之狀,閉上眼睛,還可以聽到清脆愉悅的笑聲。
夕顏愕然,雙手不受控制的張開,腳下像是生了風一般,險些飛了出去,身上的血液沸騰,像是自己便在那正中跳舞一般。
“白鳳,你是誰,我又是誰?”
夕顏原是想大叫出聲的,轉過身,瞧見四周的人,這纔想起今日之事,不由的放低了聲音,這種感覺,太過慌亂,她實在舒服不起來。
白鳳笑了笑,伸手輕輕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可這一次,夕顏卻不敢再像上次慧春坊一般,甩開他的手,雙手緊握成拳,極力的隱忍。
“遇見他,是你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可是蓮兒,他毀掉的何止是你的一生,我總覺得後悔,也許我便不該放縱你的任性,可若不慣着你,我又該個嬌慣着誰呢?”
夕顏低着頭,她不會知道,那雙眸子在面對着她的時候總是帶着淡淡的憂傷。
“不用害怕,我怎麼捨得再傷你的心。”
白鳳脣邊漾着笑容,清瘦臉頰,天人之姿,高高在上,那雙所有人都認爲明淨、無波、溫柔、平和的眼眸中,那最暗最深處,那最深處藏着的悲憫,真的只是對世人的悲憐嗎?還是對自己命運的悲嘆?這一刻,夕顏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其實很寂寞,很可憐,其他書友正在看:。
不像也一般的深沉寂寞,像是大海深處的翻滾,他在你瞧不見的地方奔騰着,生生不息,像是經過了千百年的沉澱,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生命之中最可悲的一部分。
“今日是你的生日,再許你一個願望如何?”
他淡淡的開了口,可一瞬間,夕陽的餘暉照在他身上,說不出的柔和,像是預料到了什麼,那滿身的憂傷再也遮掩不住,卻始終被壓抑着。
夕顏心裡也覺得酸酸的,不過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捨得放過,她既已經出來做事,今後難免會碰上很多自己無法解決的困難麻煩,憑着白鳳在琉璃的地位,他欠自己越多,於自己的好處越大。
“你說的,可不能反悔。”
夕顏這邊與白鳳才約定好,擡着頭,方纔空中還是雲霞滿天,一下子全部被遮住,燃燒的袖海之下,忽然多了成千上百隻風箏,福字,壽字,蝴蝶,老鷹,大雁,傾聽,千奇百怪,燈籠的,絹紙的,單隻的,有些則是比翼雙飛,無一不是天上飛行之物,在空中自由自在的飛翔,琳琅滿目,令人眼花繚亂,周圍的驚歎聲,嘖嘖稱奇聲,不絕於耳。
夕顏擡頭仰望着那些空中的風箏,眼底有一絲的歆羨,以前的她是爲了生存殺戮,爲了報復臥薪嚐膽三年,爲現在,她所做的一切則是爲了小白,她希望自己能手握權柄,但對此她並無迷戀,她其實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像老鷹一般,翱翔九天之上。
白鳳別過頭,看着仰頭望向天空的夕顏,滿是嚮往,他也笑,轉過身子,站在她的旁邊,同樣仰望着天空,喃喃的說了聲:“他能給的,原來有些我真的給不了。”
“武公子,這些風箏怎麼樣?”
蕭劍看着漫天飛舞的各色風箏,這纔回過神來,走到夕顏的跟前,臉上的笑容帶了幾分沉思。
夕顏點了點頭:“很漂亮。”
“今日是夫人的壽辰,這些紙鳶全是我們家公子親手摺疊的,送給夫人的壽辰禮物,也不知夫人會不會喜歡。”
“公子這般用心,夫人豈有不歡喜之理,你們家夫人見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今日她同樣也是生日,卻如此冷清,看着滿空的紙鳶,只覺得羨慕,如果小白能爲她如此,她一定會激動的掉淚的。
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女子沒有一個春夢,這世間,誰不希望自己能覓得愛郎,她才16歲,如花美貌,豆蔻年華,若是沒有小白,她一定心動,若那個女子不是自己,她也會嫉妒,恨不得能代而取之。
“喜歡就好。”
蕭劍道了聲,伸手,馬上就有兩個身着青衣的女婢扯了線,一左一右,分別遞給白鳳與夕顏。
“國師大人與武公子能讓這含苞的蓮花在一瞬間盛開,必定是有福之人,就將這風箏放了,也好爲我們家夫人祈福。”
夕顏覺得有些意思,心裡很是羨慕,又因爲那猜測變得激動起來,笑吟吟的接過婢女手上的細線,微微的用力一牽,風箏遙遙飛上天去,竟是一隻色彩斑斕的鳳凰,文彩輝煌,豔袖夕陽下,浴火鳳凰,涅槃重生。
“夫人能得公子一如此有心人,自當好生珍惜,白首也莫相離。”
蕭劍一聽,頓時喜上眉梢,樂道了幾聲:“自然自然。”
忽聽一聲驚雷巨響,圍在碧蓮池上方的紙鳶全部飛向空中,自由自在,在場之人無不心生嚮往,仰望天空,身上的俗氣脫了大半,不由的都想起年幼時的美好夢想,滄海桑田,一切物是人非,便是自己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好看的小說:。
“我們家公子說了,夫人聰慧機智,有膽有謀,不輸任何男子,理應與那鳳凰一般,翱翔九天,公子就算是憂心,也從未想過成爲牽絆住夫人的那根絲線。”
那紙鳶在空中飛舞,頓時遮擋住那眼袖的朝霞,等到隨風飄得遠了,瞧不見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脖子痠痛的厲害。
還未來得及平復激動地心情,被又被另外一幕駭的張大了嘴巴,原本被風箏驚動的人齊齊的沒有了聲息。
從草地通往樓臺的橋樑上,那柔和的光芒一點點的亮了起來,才暗下來的天空一下子變得亮堂起來。
衆人睜大了眼睛,方纔衆人經過,竟無一人察覺,還是那天上僅有人間絕無的曲子讓他們陶醉的片刻,有人放上去的呢。
定睛一看,那柔和的光芒,竟是夜明珠之光。
橋樑之上,每隔開一米的距離,便放置了一顆夜明珠,橋頭到橋尾,足足有數十米,分四處,就是上百顆的夜明珠,那些富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的,更何況這些夜明珠顆顆拳頭般大小,一個就價值連城了,上百顆,便是夏天辰,也忍不住感慨。
難怪這人能獨霸憐園,上次之事,震驚朝野,到最後也只能草草了之,這樣的手筆,就算是柳家,也不能做到,這園主的實力果真不容小覷,他以前還是輕估了。
在場賓客,又是驚喜,又是感傷,驚喜於有生之年竟能見都這樣的場面並參與其中,至於感傷,無非就是感慨錢財太少,自己賺來的傲人財富,沾沾自喜,與之一比,想不黯然神傷也難。
衆人正這樣想着,整齊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在寂靜的夜晚越來越清晰,衆人不由的將實現集中於一處,只見兩個身着青裳,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子走上了橋來,一眼便知道這兩人是雙生子,爲何是幾乎一模一樣而並非一模一樣,只因這兩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一個面色冷漠,像是冰塊一般,另外一個則不同,滿臉的笑容,一雙眼睛眨呀眨的,純真如小孩一般。
“我們公子說,今日是夫人與他一起的第一個生日,誠邀各位大人前來賞荷,還望各位大人爲我們家夫人送上祝福。”
那帶笑的男子方纔把話說話,站在另一處的,面色冰冷的男子突然拍了拍手,被夜明珠照亮的石橋上,頓時出現了一羣小孩,五六歲的光景,袖衣袖褲,手上提着荷燈,粉嫩粉嫩的,臉上的笑容純真而又美好,在一旁站好。
這廂方纔站定,馬上就有一羣婢女端着筆墨紙硯,魚貫而入。
“各位大人,請吧。”
樓臺之內,那些個身着華裳之人握筆,看着石桌上的白紙,並未馬上下筆,衆人看着那夜明珠散發的柔和光芒,眉頭皺起,絞盡腦汁,恨不得自己寫的能博那美人一笑,讓此園園主一顆真心大悅,自己便也就能攀上這高枝,錦繡前途大好,自不在話下。
“武公子,國師大人,請吧。”
蕭劍替夕顏磨好了磨,做了個請的姿勢。
夕顏坐在方纔彈琴的案臺之上,眉頭皺起,始終沒有下筆,遙望夜空,眼前彷彿還能看到那隻在九天之上的你涅槃鳳凰,似有些憤懣,轉身看着那張白紙,一幕幕,生出了幻景。
“我們家公子說了,夫人聰慧機智,有膽有謀,不輸任何男子,理應與那鳳凰一般,翱翔九天,公子就算是憂心,也從未想過成爲牽絆住夫人的那根絲線。”
夕顏勾脣,清亮的眼眸帶上了舒心淡然的笑意,下筆如有神,很快那白紙之上多出了兩排娟秀的字體,她笑着拿了起來,輕輕的吹了吹,好看的小說:。
“武公子可是好了?”
蕭劍走了過去,伸長脖子,一雙眼睛時不時往那紙上湊,奈何晚間的風太大,那紙張隨風飄忽,每次都差那麼一點點,氣的他牙癢癢,他的好奇心比莫青還要強,癟了癟嘴,真想知道里邊寫了什麼。
夕顏笑着點了點頭,墨跡已幹,她坐直了身子,將東西的四四方方的,轉過身子,對身後的蕭劍到:“可還有紙了,有硬些的嗎?”
“有的有的,武公子請稍後。”
小臉連連道了兩聲有的,心下卻暗自嘀咕,我們家那筆冰塊好不了多少的木頭,沒想到竟爲了一個不男不女的女人開竅了,今日的這些,不可謂不用心,不要說是稍微硬些的紙了,便是她此刻開口說要天上的月亮星星,公子也會爲他取來的。
蕭劍擡頭看了天空一眼,天色暗沉,時間卻還算不得晚,月亮星星尚不知躲在哪裡,公子即便有本事,也摘不下來的。
蕭劍與身邊的人交代了一句,不一會,夕顏要的硬紙就到了,淡藍的底色,完全附和夕顏心中所想。
蕭劍只見她將那長方形的紙張對齊肚摺疊了兩次,第二次摺疊的時候展開,將兩個角沿着這很對齊,又把兩個邊翻上去折下,如此重複循環了好幾次,最後她的手拉開三角,蕭劍看着桌上的紙船,頓時眼睛一亮。
夕顏將方纔寫的紙條放在摺疊好的船上,起身走到蕭劍跟前:“是將這個放到那小孩拿着的花燈內嗎?”
“武公子心思奇巧,我們家公子夫人定會歡喜的。”
蕭劍在前邊開路,那雙桃花眼帶着說不出的興奮之意,從一個小孩手上取過花燈,遞到夕顏手上:“武公子,請吧。”
夕顏點了點頭,將手上摺疊好的小船置於花燈之內,提着花燈,莫青莫離二人無不恭敬讓道。
夕顏提着花燈,走到湖畔,將花燈輕放其上,看他平流而下,那雙眼睛不知何時帶上了某種期待的神采,卻無人知曉她期待的是什麼。
“替你家公子把這古琴帶回,告訴他,這是我額外送她的禮物。”
白鳳指了指案桌之上一角已經被燒燬的古琴,對着站在一旁如雕塑一般的武宇說道,下一刻,如風一般的離開。
“國師先請。”
那些人見夕顏已放了花燈,唯恐晚了沒誠意,見白鳳靠近,一個個手上提着花燈,紛紛讓道。
“國師大人。”
便是痞子流氓,對着天人一般的國師,心裡也忍不住生出敬畏,如何也不敢放肆。
蕭劍正了正眉色,讓開身子,讓他自行取了花燈:“告訴你家公子,若是不想她手上白骨森森,就保護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傷,三年之內,不要參加皇家任何的狩獵慶典。”
白鳳提着手上的花燈,並未去湖畔,而是將花燈塞到蕭劍手上,蕭劍一驚,一旁的莫離已從他手上搶過花燈,走到一旁,揹着身子,取出裡邊的字條,字如其人,宛若飄仙,莫離看着上面的四個大字,渾身一顫,手上一鬆,花燈連着方纔白鳳寫的那幾個字,掉進了湖水,很快就被淹沒沖走。
“怎麼了?”
莫青很快就有了感應,走到莫離身邊,果真見他臉色不對。
福禍相依,他與莫青一直認爲能娶到夫人這樣的女子,能得她真心相待,是公子的福氣,福禍相依,那是不是意味着公子的災難也即將降臨,莫離想到這裡,掌心冰涼,身子愈發顫抖的厲害,。
“大哥,你到底怎麼了?”
莫青渾然想起了什麼,搖了搖莫離:“方纔那紙條之上寫了什麼?”
國師的話,不可不信,但若是告訴公子,因爲那未知的危險讓公子離開或者拋棄夫人,定會引得他雷霆之怒,方纔國師說不要參加任何皇家的慶典狩獵,不要用自己做誘餌,他整日跟在公子身邊,只要事事小心,不讓公子以身犯險,應該無礙,這樣想着,莫離頓時冷靜了下來。
“一張白紙,什麼也沒寫,國師大人肯定是要寫的方纔和我們說了,今後公子或是夫人進宮,我們一定緊隨其後,爲了保險起見,最好將齊謖也一起帶上。”
莫青也覺的有理,點了點頭,保證道:“今後我一定勤家練武,誰要是敢動公子夫人一根汗毛,破壞他們的幸福,我殺了他。”
莫離恩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排馬車送夫人回去,路上找幾個細心的,若是發現鬼鬼祟祟之輩,當場殺無赦。”
夕顏算着時間,方纔放了河燈,見天色暗沉了下來,心裡不由的着急起來,在不動身回去,肯定要錯過時辰了,這纔想起了與自己一同前來的柳逸風,四下尋了一圈,不見人影,問了夏天辰才知道他在她彈琴完了以後就離開了,卻沒有告訴她他當時的表情,幾乎是落荒而逃的。
她早上是隨她一同前來的,沒有自己的馬車,這碧池距離武府,若是走路,便是快,起碼也要兩個時辰,她還要換衣裳,到王府肯定晚了,當然,這話她是不可能會告訴夏天辰的,她不是個喜歡遭罪的人,便是步行回去,她也不願乘坐同一輛馬車的。
眼見着天色越來越暗沉,那些個大人紛紛向他寒暄告辭,眼尖平頂山的馬車一輛輛減少,夕顏愈發的心急,若不是山道上馬車太多,她真的有攔截馬車的衝動。
“可是武公子?”
夕顏轉過身,看着挽着身子恭敬的小童。
“我們家公子特安排了馬車,讓小的送你回府。”
夕顏一聽,心裡喜悅,眸子頓時亮了起來,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了,哪還有時間心情推辭,急急的上了馬車。
馬車自然是極舒適的,也不知地上鋪了什麼東西,坐着比早上柳逸風的馬車還有柔軟舒適,儘管馬車已經行經的很快,可夕顏依舊覺得太慢,恨不得搶過車伕手上的鞭子,親自趕車。
回到武府,戌時將過,夕顏跳下馬車,對一旁的武宇道:“我身子有些乏了,想早些睡覺,你累了一整日,回去休息吧。”
“公子,琴。”
夕顏擺了擺手:“咱由你替我保管,過幾次再給我。”
夕顏回到房間,最快速度的換下了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的溜出房間,等了半晌,見四下無人,這才翻上了牆,跳了出去,外面已經有馬車接應,袖豆小童打扮,臉上卻清理的乾乾淨淨。
“沒人跟着吧。”
袖豆搖了搖頭:“王妃放心。”
夕顏四下瞧了四周一眼,黑夜中,那雙眼睛隱隱有些忐忑,心也有些不安,卻還是跳上了馬車:“袖豆,回去多收拾幾套衣裳。”
柳逸風,夏天辰,國師,還有神秘園主的另眼相待,明日之後,定有不少人上門結交拜訪,這是擁有自己人脈的最好時機,決不能放過了,再有這段時間,夏天辰肯定會讓人在武府盯梢,便是一點點的疏忽,也會露出馬腳來,她決不允許自己在這個時候犯錯,。
袖豆自然明白夕顏的擔憂,點了點頭:“王妃,可要讓相思把手上的東西全都當了。”
夕顏想了片刻,最後道了聲:“好。”
若是當了,必須得找個緣由出來,夕顏放下簾子,坐進馬車,陷入了沉思。
“沒人在跟着了嗎?”
夕顏坐着的馬車才離開,便有人從角落探出身子來,踩在屋檐之上,迅速的跟了上去。
這麼晚的時辰,自然是不能大喇喇的從大門直接進了,夕顏自顧讓袖豆停好了馬車,從後院的小門翻牆,直到落於王府的後院,理了理髮絲還有身上的衣裳,這才笑着鬆了口氣。
十五已過,今晚的月色並不是很好,彎彎的,像鐮刀一般,夕顏現下心情正好,看什麼都覺得是美得,那彎彎的鐮刀在她眼裡,覺得很像是某人的笑容,每每撒嬌的時候,他總是緊抿着脣,並不明顯,等她依了,那向上揚起的弧度很像今日的月亮,漫天的星辰點綴浩空,一閃一閃的,卻是極美的。
夕顏並未在原地停留太久,直奔翠竹居,入了夜,屋檐,走廊上,大袖的燈籠高高掛起,很是喜慶,整個王府前所未有的乾淨。
“小白。”
夕顏興奮的叫了幾聲,半天卻沒人反應,她一口氣衝到房間,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夕顏轉過身,正準備拉個人問問,便見有人闖了進來。
“王妃回來了。”
那聲音,又是焦急,又是欣喜。
“怎麼就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夕顏接着問道。
“王爺呢?怎麼沒瞧見他?這麼晚了,又去哪裡了?”
邊問的同時,眼睛也跟着四處張望。
“大家都在廚房,王爺……王爺也在廚房。”
“廚房?”
夕顏的秀美皺起。
那丫鬟點了點頭:“王爺在……在廚房……做菜。”
夕顏的眸兒立刻眯了起來,銳利的目光掃射的丫鬟直縮脖子:“那些個廚子呢?都去哪裡了?是不是好久沒教訓你們,皮又緊了,王爺是主子,如何能讓他進廚房?”
“不不……不是的。”
那丫鬟跪在地上,說話也結結巴巴的。
“是王爺非要將廚子趕出廚房,說今天是王妃的生日,要親自下廚做菜給你吃,相思姐姐勸也沒用,大家擔心王爺發生什麼事,就一直在廚房門口守着,相思姐姐讓我在這裡守着,等王妃回來。”
那丫鬟見夕顏不開口,還以爲在生氣,忙又補充道:“奴婢說的句句都是真話,王爺就在廚房,王妃自己可以去問。”
做飯給她吃?夕顏忍不住想起大婚日二日他說的那些話,不由的笑出了聲,那丫鬟聽到笑聲,然後便感覺有一陣疾風,從自己的身邊經過,轉眼便不見了夕顏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