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姑娘,到家了。”
一旁花楹早就打起了圍簾,扶着二人下了車。
這是一條不寬不窄的小巷,兩旁都種着高大蒼翠的梧桐,顏府老宅就掩映在這鬱鬱蔥蔥之中。
門庭很窄,榆木匾額上遒勁有力的“顏府”兩個字十分搶眼,應該是顏父手書。
一推開門,入眼所見的是正對着荷花池的廳堂,廳堂兩邊各有兩進小院兒,青磚碧瓦,倒不像是京城沿路所見那些蓬勃大氣的景緻,頗有些江南小景的感覺,分外精緻。
一路走過來,丫鬟僕人卻沒有幾個,整個府里人丁很少。
思忖間,顏小茴跟着劉氏走進了廳堂。一進門,就看着主位的梨花木椅子上,坐着位中年男子。
細眉長髯,臉色很白,穿着一件家常藏藍色長衫,袖口微卷,露出一雙保養的極好的骨節分明的手。
但是整個人卻不似一般讀書人文文弱弱的,反而更像是軍營出來的軍師,眉宇間流露出一股英氣。見幾人走進廳堂,深邃的眸子帶着複雜的情緒落在了顏小茴身上。
劉氏看見顏父,立刻彎脣淺笑起來,攜着顏小茴站在他面前:“老爺,快看,我帶誰回來了!怎麼樣?瞧着是不是跟細辛妹妹年輕時候一模一樣?十六年了,我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如今我總算對天上的細辛妹子有個交代了。”
說到最後,語氣裡微微有些哽咽。
她伸手推了推顏小茴,“愣着幹什麼,快叫去給你父親敬茶。”
還沒等顏小茴反應,顏父突然蹙緊了細眉擺了擺手,沉聲說道:“不必了,那些虛禮就算了吧。你們一路上車馬勞頓想必累了,早些休息,其他的以後再說。”
他頓了頓,目光清冷的看向顏小茴,訓誡道:“既然回了顏家就是顏家的人,你這麼多年在外面怎麼過的我不清楚,不過從今兒起,你就得遵守這裡的規矩生活。說話辦事要懂得分寸,外面養成的壞習氣不要帶到我顏府來,不要給你死去的娘丟臉,讓旁人以爲我顏家的人沒有教養。”
說完,拂了拂衣袖,擡腳出了廳堂。
“老爺?”劉氏伸手想挽留住顏父,不想連個袖口都沒摸到。
顏小茴暗自蹙眉,這顏父的態度太難以捉摸了。
若是他不想讓自己回來,爲何要讓劉氏去接她。既然同意自己回來,爲什麼態度又如此冷漠?難道是下馬威?
“嗤。”
一聲輕笑從一旁傳出來。
顏小茴這才正視了下從一進門開始就一直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女子。
這人年紀不大,二十多歲的樣子,臉上塗着厚厚的脂粉,畫着紅脣,身上帶着些煙火味兒。短短的一字眉用炭筆拉的很長,斜飛進鬢角,看起來十分突兀。
她身上穿着件玫紅裙子,勾勒着極好的身體曲線。塗着鳳仙花指甲的手此刻正一下一下的撫摸自己滾圓的小腹,看身形應該是懷孕四月有餘。
她一邊的嘴角微翹着,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姐姐你辛辛苦苦把人從外面找回來,不過看起來老爺好像不大領情呢!”
劉氏清了清嗓子,語氣冷淡:“找小茴回來是爲了死去的細辛妹子,也是爲了讓我自己心安。老爺領情也好不領情也罷,似乎都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女子掩口輕笑了下,“我只是提醒姐姐,不要以爲將老爺的女兒找到了,老爺就能對你高看一眼。如今我懷的這個,纔是老爺的希望。”
說着,她撐起椅背站了起來,緩緩走出了廳堂。
在邁出門檻的一霎那,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頭說道:“哦,對了,姐姐不在的這兩日裡,我找宋大夫問過了。宋大夫說,我肚子裡的孩子,十有*是個男娃。這下顏家的香火終於能傳下去了!”
劉氏聽了女子的話,彎脣淺笑了下:“是麼,既然是宋大夫親自給你的身子把了脈,那懷上男娃的事兒自然是*不離十了。我這當姐姐的日後對顏家祖宗也算是有交代了,在此還要恭喜妹妹一聲。回頭我叫花楹弄些名貴的燕窩來,送到你的聽風齋,爲你好好補補身子。”
女子一手撫上了廳堂門口高懸着的吊蘭,拇指和食指在橢圓形的葉子上*了兩下,笑的一臉嬌俏。
“謝謝姐姐掛心了,不過老爺說我身子偏寒,不讓我亂吃東西。前幾天聽說京城港口處有商船從南洋回來,帶回了好些奇珍異果,其中有個叫什麼‘流連’的,體寒的孕婦吃了大補,因此專門花高價爲我買了好幾個,送到了我那兒。”
她蹙了蹙烏黑的炭眉,嘴角卻彎着:“只是這東西我聞着太臭,但是又不忍心白白浪費了老爺的一番心意,昨天晚上捏着鼻子勉強吃了半個,如今剩下的還在小廚房裡放着呢。姐姐若是好奇,我讓丫鬟拿幾個送到姐姐那裡,讓姐姐也嚐嚐鮮。”
“不了,既然是老爺給你的,你就好好自己留着吃吧。將來順順利利的生下孩子,纔不枉老爺的一番苦心。”
女子一把將*了半天的葉子扯下來,放在鼻尖嗅了嗅,“這孩子可關係到我在咱們顏家的地位,不用姐姐提醒,我也知道該怎麼做。”
說完,將那片葉子扔在地上,擡腳用繡花鞋攆了攆,一手撫着圓滾滾的小腹,一手在後面託着後腰,扭着腰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