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香半眯着眼遠遠一瞥,一看見那人連忙伸手拽住正要往前走的顏小茴,磕磕巴巴的說道:“二、二姑娘,那邊那人好像是大姑娘!”
顏小茴學着她的樣子也眯了眯眼,遠遠望了過去,可不是被禁足了許久的顏海月,披着件兔絨披風正立在前方的槐林小徑上。不知是在屋子裡憋悶了太久還是怎麼回事,臉色很是萎靡,形容較之前那個風風火火的顏家大小姐相差不止一點兒,彷彿久病初愈的人一般。
崖香湊上來壓低了嗓音小心翼翼的說道:“二姑娘,大夫人如今被老爺勒令關在後院兒的冷宅裡,大姑娘不會因爲這個嫉恨你,來找麻煩吧?你都不知道,最近在背後風言風語的下人們可多了,估計傳到大姑娘耳朵裡的就能難聽了。”
她咬了咬脣,猶豫着到底要不要把暗地裡聽到的話說給顏小茴聽,當眼光對上不遠處的顏海月,她一咬牙就說了出來:“他們都說您自小在鄉野長大,如今回來是爲了報復大夫人她們!我跟她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好幾次,還是以訛傳訛。這話我都聽說了,大姑娘怎麼可能不知道?知道了,肯定會怨你的,二姑娘,不如咱們還是先回屋避一避吧!”
顏小茴輕輕一嘆,顏海月的對她的嫉恨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哪裡只是這一次劉氏的被打入冷宅這麼簡單!
她五指一張將崖香的手包在手心裡,稍稍安撫一下,這才抿了抿脣角說道:“咱們沐風院坐落在顏府最角落的地方,與她住的院子隔着一個湖,這會兒她出現在這兒肯定是特意來找我的。顏府就這麼大,躲過了這次也躲不過下次。既然低頭不見擡頭見,還不如一次性把話都說清楚了。”
說着,一擡腳拉着崖香走了過去。
離顏海月越近,崖香越是不安,她幾乎是被顏小茴拖着在走:“二姑娘,咱們還是回去吧!你也說了,大姑娘這是衝着你來的,萬一她被逼急了傷着你怎麼辦?”
顏小茴腳步不停,連眸色都不變:“你放心,這光天化日之下她還不敢亂來,何況,龍骨他們還在附近呢!咱們不用害怕!”
說話間,兩人離顏海月只有一步之遙。
那箱顏海月看見兩人,腳步一閃,從槐林裡走了過來,對着顏小茴勾脣一笑:“好久不見了,二妹妹!”
“二妹妹”幾個字被她咬的極重,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
顏小茴假裝聽不出她話語裡的陰陽怪氣,對她點點頭:“是啊,自從姐姐你被禁足,我們就沒見過面。”
一提到禁足,顏海月明顯咬了咬牙,瘦削的兩腮肌肉明顯咬合起來,話語間帶着冷笑:“呵,我被禁足,這都是拜誰所賜啊?”
她向前走了一般,與顏小茴對視,眸色中帶着咄咄逼人的氣勢:“而且,你害我一個人還不夠,居然還害我娘!顏小茴,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你這個小雜種!”
她胳膊一輪,手掌對着顏小茴的臉就要打下來!
顏小茴眸色一動,快速的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的甩到一邊。
目光毫不避諱的與顏海月對視,語氣沉沉:“第一,你被禁足是因爲你與柳姨娘吵架,害她情緒激動滑落到湖水裡。我只是在湖邊撿到了能證明你當時在場的證明而已,又不是我刻意栽贓,你憑什麼說我害你呢?第二,你娘是想對我下手,只不過是目的沒有達到,反而自食其果而已。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她長久以來咎由自取,並不是我從中作梗,所以,你說我害你娘這一條也不成立!”
“倒是你”,她眸色一暗,邁步向顏海月湊得更近了一些,憑藉身高的優勢垂眸看向眼前的人:“上一次將我騙出去預謀暗害我,我不計較也就罷了,你還以德報怨揪住我不放,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
她眨了眨眼,微微側了頭,灼灼的目光始終不離開眼前的顏海月:“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凡事別太過分,我對你次次寬容,不代表無條件的縱容。你若是再這樣惹我,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顏海月冷笑一聲:“呵,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麼不客氣的!真是不知道戎修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人,表面上無辜,實際上一肚子壞水!你敢說這前前後後的事兒,你從來沒有參與過?”
顏小茴抿了抿脣:“如果你們從一開始就本本分分,從來沒起過壞心,我就算是‘參與’了,你們也不可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說白了,你們有今天都是你們一步步造成的,跟我沒有關係!我奉勸你多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別一味的將惡果歸結到別人身上!”
顏海月狠狠咬牙,張牙舞爪揮着手就要來掐顏小茴的脖子:“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是恨你!本來顏府裡只有我一個女兒,我要什麼有什麼!自從你來了,我的一切都被你掠奪了,先是爹,然後是戎修,現在你還要害我娘,逼的我最後一步退路都沒有了!我恨你,恨不得掐死你!”
顏小茴果斷捉住她的手腕,緊緊箍着,不准她亂動。
顏海月剛禁足出來,因爲在屋子裡呆久了,身子很是虛弱。再加上她瘦成了皮包骨,顏小茴只輕輕用了幾成的力氣,就把她鉗制的動彈不得。
顏小茴看着眼前這個跟她年紀相仿,但是顯然被仇恨薰迷了雙眼的人,很是無奈:“掠過?我只是將本來就屬於我的東西拿回來而已,再說,回顏府並不是我自願的,是你娘主動接我過來的。何況,你在怎麼恨我都是沒用的,因爲,不是因爲我存在,你身邊纔開始變得糟糕,真正的事實是,因爲你本身就糟糕,所以身邊的人和事纔會亂成一團!”
她看了看顏海月被抓在手心兒裡的纖細的幾乎稍微用力就會被折斷的手腕,不禁放鬆了點兒力道:“以你現在的身體和能力,是絕對不會把我怎麼樣的。你若是再弄出什麼動靜來被爹知道了,後果怎麼樣,我可不敢保證!所以,我奉勸,還是省省力氣吧!”
顏小茴彷彿是被她這些話激怒了,纖細的手腕一甩,就從她手裡掙扎了出來。不知是用力過大,還是因爲激動,她整個人腳步虛浮的向後趔趄了一下。
雙手攥拳死死盯着顏小茴的臉:“顏小茴,你給我等着,不管你說什麼,總之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顏小茴挑了挑眉:“還要找藉口把我約出去,做有毒的東西給我吃嗎?”她嘆了口氣:“你爲什麼一定要這麼偏執,以爲你身上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呢?”
顏海月側過頭,對着前面的地“呸”了一聲,眼圈兒氣的通紅,咬牙切齒的說:“因爲你本身就是個掃把星!”
顏海月還欲說話,忽然前方的槐林小徑上匆匆忙忙走過來一個小丫鬟,那人見着顏小茴幾人,加快了腳步,幾乎是一路跑了過來,等到了幾人面前,已經氣喘吁吁,大冬天的腦門上居然冒了不少汗。
她對幾人福了福身:“二姑娘,可找到您了,老爺叫您去一趟,快跟我走吧!”
顏小茴擰了擰眉,有些緊張:“怎麼,可是傷口又疼了?”
“應該不是”,小丫鬟搖搖頭:“剛剛宮裡來了位公公,給老爺送了個請帖,老爺看完了就讓我來找你。我瞧着八成跟那請帖有關,具體的,您還是到前面問老爺吧!”
顏小茴點點頭,對小丫鬟說道:“好,那咱們走吧。”
小丫鬟剛邁開腿,就被顏海月擋在了前面。
她挑起一邊的嘴角,面色不善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丫鬟的額頭:“我說你這小蹄子,沒看見本小姐也在嗎?居然一句話都不跟本小姐說,怎麼?你這雙狗眼裡如今容不下我這個大活人了?”
小丫鬟的額頭被她幾下戳的通紅,連忙向後退了兩步躲開她的手,誰知顏海月的一腔怒火愈加燒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小丫鬟的頭髮:“你這個小蹄子,居然還敢躲,怎麼,你覺得委屈?還是覺得如今你家二姑娘發跡了,我這個大姑娘已經連處置你的權力都沒有了?”
小丫鬟被她抓的頭皮疼,蹙着眉連連求饒:“大姑娘,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過來幫老爺傳話而已,絕對沒有輕視您的意思!您剛解除了禁足,身體還不好,這大冷天的可別到處亂走了!”
顏海月將手一擡,抓着她的頭髮將她的頭整個兒都拽了過去,歪着脖子,連顏小茴看了都覺得難受。
只見顏海月冷哼一聲:“呵,說的好聽,那你剛纔過來的時候爲何不跟我請安?眼睛只盯着你家二姑娘?你是不是看我娘被關起來,以爲我落魄到連你都可以在我頭上踩三腳了?我告訴你,就算我落魄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你一個小丫頭還騎不到我的頭上!”
說着,她兩手將小丫鬟的頭髮往上一提,嘴角露出狠厲的笑容:“知不知道?”
小丫鬟被她突然用力疼的眼睛都流下了淚水,連忙伸手護住自己的頭髮:“知道知道,大姑娘我錯了!”
顏小茴擰眉,走上去一把抓住顏海月的手:“行了你,我知道你是對我不滿!有火就撒到我身上,對一個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的小丫頭用什麼蠻力!”
顏海月鼻間一哼,一把鬆開抓住小丫鬟頭髮的手,歪了歪頭,挑釁的笑道:“怎麼,你以爲我不敢?”
顏小茴眯了眯眼:“殺人都敢,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的?我倒是不在乎跟你打一架,只是,爹派了人匆匆忙忙來找我,見我許久都不過去,必然會起疑。說不定,一會兒會來這裡找人。你剛剛禁足出來,如果再被爹發現有什麼劣跡。那麼,就是天上仙人,恐怕也就不得你了!”
顏海月雙手抱肩,揚了揚下巴:“怎麼,你威脅我?”
顏小茴毫不避諱的回視她的眼睛:“不是威脅,是勸告。爹若是對你真的動怒,你可別指望我會好心替你求情。”
顏海月恨恨的咬了咬脣,雖然她現在恨不得撲上去跟顏小茴打一架,卻也知道,顏父如今對她們母女很是有成見。如果再惹出什麼事端,別說劉氏出不來,她也很可能也被關進冷宅。她可不能因爲被憤怒衝昏了頭,就失去理智。
她深深看了顏小茴一眼:“顏小茴,今天我就暫且放過你!但是你記着,我恨你,早晚有一天,我會將你連人帶骨頭都狠狠撕碎!我要你在地上跪着求我!你等着!”
說着,袖口一甩,頭也不回的閃進了槐樹林。
崖香看着那抹粉紅色的衣角漸漸從樹叢中消失,這才略微鬆了口氣,將汗溼的雙手擦了擦,重新拽住顏小茴的衣角,小心翼翼的湊到她的耳邊說道:“二姑娘,大姑娘是不是被關的久了,精神失常了啊!大夫人被打入冷宅,跟你又沒有關係,她怎麼將錯誤都歸結在了你身上?”
她聳了聳肩膀,似乎要將身上的雞皮疙瘩抖掉,不知是說給顏小茴聽,還是在喃喃自語:“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姑娘這樣,簡直就像是要吃人,嚇死我了!”
她晃了晃顏小茴的衣角:“二姑娘,你沒事兒吧?我瞧着大姑娘一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樣子,以後說不定會找你麻煩,你要不要先跟老爺報備一下?”
顏小茴盯着顏海月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見。
其實她感受到顏海月對她濃濃的敵意,憑直覺也能感覺到她剛剛說的話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而且,她之前已經要謀害過自己一次,依照現在對自己仇恨的累積,將來若是有契機,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可是,跟顏父說又能解決什麼呢?他因爲劉氏的事兒已經元氣大傷,最近時常出神嘆氣,像是自責,又像是慨嘆。
對於這樣一個被複雜感情束縛的人,她若是再去說什麼,只會加重他身上的罪惡感,顏小茴不想成爲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想到這兒,她收回目光,對崖香和小丫鬟說道:“我爹還在前面等着呢,咱們先去前廳吧!另外,我爹現在身體剛剛痊癒,精神還不大好,一會兒去了前廳,剛剛在這兒發生的事兒,咱們誰也不要再提!”
崖香咬了咬脣,重新看了眼已經消失了人影的槐樹林:“二姑娘,你真的不打算讓老爺爲你做主嗎?”
顏小茴搖搖頭。
崖香雖然心裡忐忑,但是見顏小茴態度堅決,只能將滿腹擔心都隨着口水嚥了下去。
幾人走到前廳,就看見顏父站在窗前,用一根枯樹枝逗弄鳥籠裡的畫眉。
見顏小茴進門,對着她點點頭。
顏小茴卻是眉頭一蹙:“您傷口還沒完全長好,怎麼不在榻上多躺躺?”要知道,顏父雖然受傷,但是一直堅持每天上朝,每天去太子府,這朝中的人更是不知道他身體有恙。
一直沒有休息的結果就是,傷口長得很慢,直到現在羊絨線還沒有跟他身上的皮膚完全長到一起。
見她眉宇裡都是擔心,顏父輕輕一笑,平日裡總是嚴肅的臉上總算有點兒生氣:“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我這些日子被你看着吃藥,下朝了連動都不動,再躺下去恐怕就要變成一個廢人了!”
顏小茴攙扶起他的胳膊,將他的人扶到椅子上坐下:“那您也要多多注意,平日裡您上朝,還去太傅府,不是站着就是長久坐着,伏案寫東西最累了!您忘了剛開始每天回來傷口上有滲血啦?現在好不容易結痂了,您可別再抻着了!”
顏父點點頭,大掌拍拍她的小手:“這段時間你費心了!”
顏小茴笑笑:“爹,您看您,怎麼還跟我外道上了!”見顏父眸中忽然掠過一絲悵然,知他可能又是突然有些感懷了,連忙開口轉移他的注意力:“對了,爹,您派人找我幹什麼呀?”
顏父伸手將桌案下的抽屜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張明黃色的信箋:“這是剛剛宮裡的小公公送來的,明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皇上在宮中設宴邀羣臣賞雪同樂。剛剛我看了,這帖子上有你的名字,你一會兒回去準備準備,明早跟我一起入宮!”
顏小茴伸手將信箋拿過來,工工整整的宮體字映入眼簾,顏父顏海生的名字下面可不正是自己的名字!
顏小茴不着痕跡的蹙了蹙眉:“爲什麼也請了我?每年皇后娘娘生辰的時候,也邀請文武大臣的子女嗎?”
顏父也是眉頭一皺:“每年皇后娘娘的生辰雖也設宴,但款待的都是宮中的各位娘娘妃子,還有一些近臣的家眷。但是今年恰巧皇后娘娘五十大壽,比往年更爲大操大辦了一些,邀請的人數也變多了。只是我也納悶,爲何這帖子上有你的名字,而不是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