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小茴一時沒有防備,眼前一花一個站立不穩,整個人一下子就跌坐在了戎修的腿上。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呢,眼前籠罩下來一曾黑色的陰影。她原本瞪得圓圓的雙眼下意識就緊閉了起來,接着,脣上就被印上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吻。
正不知如何是好,耳邊突然傳來崖香的一聲掩口輕笑,顏小茴這才突然間意識到周圍還有好些人,小臉兒登時漲得通紅!
胸腔裡像是踹了一隻小兔子一般,“砰砰砰”的胡亂跳動,捂都捂不住似的。
顏小茴紅着兩隻耳朵,將兩隻眼睛悄悄掀起一條小縫兒,誰知剛一睜眼就對上了戎修一雙帶着滿帶笑意的眸子!她本來就羞澀的心更加慌亂起來,連看也不敢看他,連忙半推半搡火燒屁股似的從他身上跳了起來。
潘束見她這般模樣,不禁從旁調侃:“弟妹,你和我們小將軍都是要成親的人了,怎麼臉皮還這麼薄呀!將來洞房花燭的時候可怎麼辦!”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顏小茴彷彿一隻受驚的兔子,一下子跳到一旁,站的離戎修遠遠的,又羞又惱幾乎跳腳:“潘大哥,你怎麼什麼都說呀!”
有時候真是奇怪的很,她和戎修明明認識了這麼久,在輕雲山剿匪的時候甚至還住過一個房間。可是,她怎麼覺得時間越長,她面對他的時候越羞澀了呢?
因爲她的羞澀“逃竄”,戎修的懷抱陡然一空。可是周身上彷彿還殘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雙腿也似乎殘存着她身上的熱度。聽到潘束的話,戎修眨了眨眼,俊臉上爬上一抹紅暈。
他偷偷斜眼看了下正以手掌爲扇,給火熱的兩頰散熱的顏小茴,因爲羞澀而明眸帶水的模樣,忽然間覺得身上燥熱萬分。
他深深呼了口氣,側了側身子,裝作毫不在意似的將話題重新扯了回來:“剛剛,咳……小茴的話無意中提醒了我,這些人這麼長時間沒有外出動作,很可能是因爲這賈永春家裡有暗道!”
百里葉肅原本低着的頭陡然一擡,揚了揚眉。
潘束比他更快開口:“暗道?這話怎麼說?”
戎修長眉一挑,手指在桌上點了點:“你們想啊,這賈永春和那幾個‘泥瓦匠’幾乎複合了所有嫌疑條件,而且我們也掌握了幾條不能稱之爲證據的證據。如今葵國使節那邊已經配合我們放出了消息,按理來說,他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們被無罪釋放已經五天了,按理來說,應該是跟上線聯繫有所動作的時候了。可是,據咱們潛伏在賈宅的人來報,這賈宅別說人了,連個鳥兒都沒飛出來過,這不是很奇怪嗎?”
“而且”,他伸手將桌上的茶盞拂到一旁,將以賈宅爲中心的手繪地圖拿了過來,攤平擺放在衆人面前。
“這賈宅的房齡幾乎已經幾十年,恐怕是這風笛淵最古舊的一批房子,就如咱們看到的那樣,着實是破敗不堪。而據咱們的人暗中走訪,這個賈永春實際上是個典型的商賈之人。都說商人逐利,這宅子如果翻修的話,據估算至少也得一千幾百兩銀子。花費這麼多銀子,足可購置一套更爲體面的宅子了。賈永春自己也曾說過,他是因爲糧油生意不景氣纔將鋪子租給呂純揚做庫房的。”
說着,他桃花眼半眯:“那麼,花費這麼多銀子去翻修這個老宅子,就更顯蹊蹺了!依我看,他們十有八.九是打着翻修老宅的幌子,進行某種不可告人的行徑。”
潘束忽然擡手拍了下自己的腦門,發出極爲響亮的“啪”的一聲。
見廳堂裡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潘束胡亂抹了下自己的鬍子:“沒錯,將軍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來了!那晚我去賈永春的宅子將他帶出來審問,就見他院子裡堆了好些土!依我看啊,他們根本就不是在修葺房屋,而是以修葺房屋爲噱頭挖暗道!這就可以解釋爲什麼咱們看了這麼長時間,竟然一次都沒見過他們出門的原因了!我猜啊,他們定是挖了暗道,並用暗道傳送消息以掩人耳目!”
顏小茴咬了咬脣,一臉正色:“如果真是這樣,那咱們可要快點兒查探了。萬一他們該傳遞的消息早就傳遞出去了,咱們可就抓不到證據了!”
話音一落,在場所有人都是一臉凝色。
戎修雙臂撐在桌案邊兒,盯着桌上的地圖看了半晌,忽然拿起一旁的狼毫在圖上圈了兩處。
“依我看,這兩處地方極有可能是暗道口,一處是這方井。”
他擡手在賈宅後面比劃了一下:“宅子後面就是陵水河的分支,附近這幾家居民都從這河裡舀水洗衣做飯,這方井豈不是有些多餘?依我看,這可能是暗道的入口。”
“另外”,他伸手在另一處畫圈兒的地方指了指:“這裡是第二個可能的地方,是賈宅的北面,相比其他三個方向來說,北面的房屋商鋪最少。如果挖暗道的話,即使聲響再大也不容易驚動別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百里葉肅點點頭:“嗯,分析的很有道理。”說到這兒,他忽然眉頭一皺:“可是,就算知道了暗道可能的入口,咱們怎麼能證明呢?賈齋裡面有那幾個看似是泥瓦匠實則會功夫的傢伙,而且個個都很機靈。我們的人就是再小心潛入賈宅,也有被他們發現的可能,真的打草驚蛇就完蛋了!而從周邊探查更是不可能,誰知道他們那暗道究竟有沒有,挖到哪裡了!”
顏小茴聽了,煩躁的撓了撓頭。
百里葉肅說的這些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一來,賈永春一行人警戒的很,貿然潛入賈宅風險很大。二來,想要從周邊尋找所謂暗道的蛛絲馬跡也仿若大海撈針一般,難得很!
一時間,廳堂裡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煩躁了起來。
許久,潘束終於不難煩了,霍地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力道之大“哐啷”一聲帶倒了身後的椅子。
他煩躁的搓了搓臉:“真他孃的鬧心,就這麼點兒事兒怎麼就這麼麻煩呢!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不如我乾脆從後山上挑他幾百個壯士將那破宅子包圍了算了,免得還忌憚這個害怕那個的!窩囊!”
顏小茴看了眼戎修和百里葉肅,見他們兩個人也都是俊顏緊繃,不禁心下暗忖。恐怕他們兩個心裡也跟潘束一樣煩躁,只不過不說罷了!
她走過去將倒下的椅子扶起來,覷了覷潘束的臉色,在一旁規勸道:“潘大哥我知道你着急,可是凡事都得講證據才行啊!你挑幾百個壯士包圍賈宅我不反對,去抓那賈永春我也不反對。可是,你總得有個正當藉口吧?有了正當藉口咱們才能理所應當的做這些,沒有正當藉口,你包圍也是白包圍,抓了人證據不足也得將人重新放回去。結果只能是不僅沒找到證據,反而打草驚蛇!”
潘束知道她說的在理,可是一時間煩躁的心緒難平,忍不住犯起倔來,嘟嘟囔囔的說道:“就應該把他們都抓起來,給他們老虎凳辣椒水,我就不信他們挺得住!”
戎修本來正從旁思忖,偶然間聽到他這般不像話的言論不禁被氣笑了:“老虎凳辣椒水?潘統領不是最不屑用刑罰治人的嗎?這會兒怎麼突然間泛起狠來了?”
潘束一手握拳在桌案上狠捶了兩下,負起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半晌吶吶的開口:“我這不是被案子逼的氣急了麼!剛剛弟妹說的將軍你也聽到了,再拖下去,那幾個兔崽子該乾的都趕完了,黃花菜都涼了,到時候咱們就是相出了辦法,估計也晚了!”
此話一落,幾人都閉了嘴,沒了說話的心思。現在情況這麼棘手,偏偏卻想不出辦法來!不光是戎修他們,就連顏小茴都覺得從心底裡涌上來一股火氣,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正在煩惱,忽然裡間的門被人從外一推,幾人一愣,卻是瑞香公主推門走了進來。
自從被那個“晏子傅”迷昏了藏在衣櫃裡,瑞香公主受到了不少驚嚇,幾乎就不怎麼敢出門了。每日不是坐在房間裡發呆,就是睡覺。而睡着的時候,也多是驚悸夢魘,短短几天內整個人就瘦了好些。
百里葉肅本來儘快回京的打算,也隨着這擄掠女子案的棘手和瑞香公主虛弱的身體而暫時擱置了起來。
見她又是一副噩夢初醒的樣子,百里葉肅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溫聲問道:“你怎麼過來了?又做噩夢了?”
瑞香公主無力的搖搖頭:“沒做噩夢,就是睡了太久,再睡一會兒就要睡傻了!”
她目光掃過衆人,見一個個都面色緊繃,不禁好奇的問道:“你們一個個怎麼都垂頭喪氣的,出什麼事兒了?”
百里葉肅不想她跟着費心,伸手在她發心上揉了揉:“什麼事兒都沒有!”
瑞香公主見他們面色不好,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一般,可是即使她張口詢問也不告訴她。想必應該是她也幫不上什麼忙的事情,因此也乖順的不再追問。
她看了眼百里葉肅,視線一轉又將目光落在顏小茴身上,眼珠悄悄轉了一轉,接着整個人朝顏小茴一撲,將她整隻胳膊抱在懷裡。
“小茴,到風笛淵這麼久,我都沒好好逛過。自從出了那件事以後,我就一直天天呆在屋子裡,不是吃就是睡,簡直都要憋死了。今兒天氣好,不如咱們出去逛逛吧!”
本來瑞香公主這般異常親近的往顏小茴身邊湊,她還有些受寵若驚。不過,待聽完她的話,顏小茴這才明白了她爲何突然間對自己“示好”了起來。
還沒等她說話,那邊百里葉肅就已經擰了眉:“不行,你身子還沒好,這時候亂跑什麼?何況,這風笛淵亂的很,壞人一直都沒抓着,萬一你再被人盯上可怎麼辦?”
他抿了抿脣角,儼然一副嚴厲哥哥的模樣:“你若是真覺得憋悶想要散心,等這裡的事了結以後,回京途中我帶你去靈中轉一轉。那裡人傑地靈,比這裡風景更好!”
話還沒說完,瑞香公主已經撅了嘴。
她氣呼呼的往椅子上一坐:“我不想去什麼靈中,我就要今天出去轉轉!上回去鳳凰島出遊就出了事兒,好不容易想去海邊玩兒玩兒都沒成!這回到了風笛淵,終於又見到大海了,我說什麼也要去海邊玩兒玩兒!”
百里葉肅見她執意要去,眉頭打了個死結一般,堅決不同意:“現在是冬天,海邊風大的很,又不能趕海,你說你去海邊幹嘛?萬一被風吹着了,回來又得大病一場!你現在身體本來就虛着,這不是故意找不痛快麼!”
瑞香公主見他不答應,撅了撅嘴角,眼睛頓時就包了一包淚:“我不管,我就是想去!前些天被那個壞蛋迷暈了,我到現在都沒出過門,在呆下去人都要傻了!”
她走到百里葉肅的身邊,伸手抓住他的袖口搖了搖:“皇兄,你就讓我去散散心吧!你也知道,我這次出宮是爲了青白,可是到了這兒,青白卻說根本不喜歡我。我……”
她咬了咬脣,一瞬間淚眼朦朧:“我心裡難受,總覺得有股氣兒鬱結在心口。皇兄你若是疼我,就準了我吧!不然我再在房間裡悶下去,整個人非得抑鬱了不可!皇兄,你就當可憐可憐瑞香吧!皇兄若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出去嘛!”
百里葉肅被她磨得沒招,蹙了蹙眉,半晌勉強點了點頭:“好吧,既然這樣,那今天就准許你出去逛逛。”
瑞香公主歡呼一聲,湊過去抱了下百里葉肅的腰:“謝謝皇兄!”
說着,她跑到顏小茴身邊拉了她的手:“太好了,小茴,咱們可以出去玩兒了!唔,我都打聽好了,今天是十五,晚上海邊會放煙火呢!西街那一條街還有各色小吃,咱們這下可有口福啦!”
身爲公主,什麼好東西沒吃過,不過是一些地方小吃就把她興奮成這個樣子,想是原來在宮裡的時候被拘束慣了。如今終於得了空閒,平日裡小性子全都釋放了出來。
看着她這個興奮勁兒,百里葉肅不禁撫了撫額。
說實話,顏小茴還真想去海邊玩兒玩兒,散散心。這回從京城出發開始,一路上就遇到了這樣那樣的事兒,尤其現在身上還被那個“晏子傅”下了蠱,未來會怎麼樣,又有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
雖然她口口聲聲對戎修說自己不在意中蠱,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明顯感受到身體偶爾會有些許異樣。這些,都令她惶恐不安。
她不想讓戎修擔心,所以沒有告訴他,但是,這些事就像是一根梗刺一樣卡在她的喉嚨裡,每時每秒都令她無所適從。
她很想靠在戎修懷裡,看看潮起潮落,觀觀落日,走走街頭巷尾,散散心……這樣也許一直以來積累在內心的各種複雜情緒就會疏散開來。
可是,如今案子這麼棘手,她不敢再給戎修增添煩惱。
顏小茴視線尋找到戎修,彷彿感應到她的目光一般,一直低頭整理桌案上各種字條的戎修倏地擡起了頭,視線在空中與她交匯。
看清顏小茴眼神中的複雜,他眸色頓了頓,忽然伸手將桌案上的東西往遠處一推:“罷了,研究了這麼長時間,我也累了,不如今天就一起放鬆放鬆吧!”
一旁咬着筆桿的潘束吃了一驚,嘴巴陡然一張,毛筆就從口裡掉了下來。粘了墨的筆尖在他臉上連畫了幾道兒,最終落在他的前襟上。
不過,好在衣服是藏青色的,即使染了墨色也看不太出來。潘束毫不在意的伸出袖子抹了抹,連連點頭:“是啊是啊,這些天九殿下和將軍淨忙這案子了,不如今天就出去散散心吧!”
見顏小茴蹙眉,潘束大手一揮:“弟妹你放心,這邊兒的事兒有我盯着呢!我潘束雖然比不上九殿下和將軍,但好歹大大小小的事兒也經歷了不少。有我盯着,保準兒出不了事兒!反正現在這案子也沒個頭緒,你們就出去逛逛吧!一旦有消息,我在派人通知你們就行了!”
戎修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那就拜託你了,兄弟!”
潘束大大咧咧的在自己胸口上捶了一拳:“客氣啥,咱倆兄弟這麼多年感情了,這點兒事兒還不是小菜一碟!”
戎修輕笑了下,點了點頭,拿過一旁的帕子淨了淨手。未幾,走過來牽住顏小茴的手,低頭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我們走吧!”
不知道是顏小茴想多了,還是確實是事實,她總覺得戎修是看出了她內心的不安和期許,這才決定跟他們一起出去的。
他雖然是重感情的人,卻也絕不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人。
顏小茴揚起頭,不覺多看了他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