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從各方面分析來看,顏海月不大可能是謀殺了皇上的兇手!
然而,既清楚皇上的傷勢如何,又詳細的掌握這養心殿裡所有人動向,能找到最佳時機下手的人,恐怕就藏在養心殿之中。
顏小茴目光灼灼:“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你放在養心殿的戎家軍中暗藏了刺客細作,二,那刺客根本就藏在皇上的身邊,時時刻刻都跟着皇上,能準確的掌握他的一舉一動,一絲一毫。這個人,就是王公公!”
她的話,彷彿炎炎夏日之中陡然傾瀉.下來的一場暴雨一般,在戎修的心底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她分析的這些,其實以戎修的腦力早就不在話下。可是,無論是哪種可能,他都不想也不願意去面對。
戎家軍是他們戎家祖祖輩輩最值得驕傲的寶貴財富,它不只是一個響噹噹的名號而已,而是由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戎家軍先輩們的血液和汗水換來的。不但是一種榮譽,更是一種靈魂,軍人的軍魂!
如果那刺客細作真的掩藏在這樣一個輝煌勇武的隊伍中,無論是對“戎家軍”這個稱號,還是對曾經在戰場上拼死搏殺以生命換來戎家軍榮耀的那些先輩們來說,都是一種侮辱!
同樣,王公公作爲百里朝幾朝元老,見慣了時代變遷和皇位更迭,彷彿是這百里朝堂上可移動的歷史一般。如果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對百里氏乃至整個百里朝都忠心耿耿的老人家,就是這幕後之手的話,那麼,該是多麼的讓人難以接受啊!
然而,不管怎麼樣,戎修卻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如今百里瑛剛剛離去,這個消息雖然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更多的時間。
皇上遇刺深受重傷修養身體是可以,然而一天兩天過去了,皇上始終都不露面,早晚會被其他人發現蹊蹺的。到時候皇上已死這個消息瘋傳,然而謀害皇上的幕後黑手卻有可能就是繼承皇位的人,這該多麼的諷刺!
何況,正如顏小茴分析的那樣,如果那給予百里瑛心臟最後致命一擊的刺客真的掩藏在養心殿,那麼,他絕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把百里瑛已薨的消息傳出去,進行下一步動作的。到時候,這皇宮裡,這百里朝,恐怕就會陷入一場巨大的危機之中!
雖然這些還沒有發生,可是,戎修卻早已經嗅到了山雨欲來的味道!
顏小茴見他神色凝重,高高的眉峰微微揚起,目光沉沉,彷彿浸潤了起起伏伏的遠山一般悠遠,不禁也凝重謹慎起來。
這是關係到百里朝乃至整個天下黎民的大事,她能想象戎修此刻的壓力和責任!
她微微垂了垂眸,稍微思忖了一下,忽而轉了轉眼珠,對戎修招了招手。
戎修微微揚了揚眉,向着她俯下了身子。
顏小茴將手罩在他耳朵附近,對着他小聲說了幾句話。
戎修聽了,意外的揚了揚眉,眉頭一擰:“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顏小茴點點頭,故意放大聲音說道:“沒錯,不管怎麼樣,顏海月肯定不是刺客,你一定要放了她!”
戎修聽了,面色一冷:“現在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但是她的嫌疑最大,暫時還不能放!”
顏小茴臉色陡變:“戎修,你什麼意思,難道你真的以爲她一個弱女子殺得了皇上?”
她語調高高揚起,戎修連忙棲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小聲點兒,你是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已經……去了麼?”
顏小茴氣的臉色通紅,倏地將他捂住自己嘴上的手掌一把打掉:“不管怎麼樣,顏海月你必須要給我放了!”
戎修不耐煩的擰了擰眉,將自己的手掌負在身後,一字一句的說道:“顏小茴,你不要這麼胡攪蠻纏好不好?我在你未婚夫君這個身份之前,更是個將軍,身上有責任的。如果我僅憑着你一句話就把顏海月放了,那我成什麼人了?”
顏小茴聽了他的話,陡然發怒:“戎修,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我胡攪蠻纏?你做人家夫君的,難道連這點兒小小的要求都滿足不了人家嗎?難道,你是想看着我姐被人當成刺客斬首,然後我們顏家被誅九族嗎?如果這樣,真的是你心裡所想的,那我就沒什麼可跟你說的了!戎修,咱們兩個完了!”
此番話落在戎修的耳中,他的心倏而一緊,臉色也不自覺的沉了下來:“顏小茴,你怎麼能輕而易舉的就說出‘完了’這兩個字?你知不知道這話說出來意味着什麼?難道,你對我連這點兒信任都沒有嗎?我沒說過不放顏海月,我只是說要調查清楚,確定她真的沒有嫌疑之後,再放了她!”
顏小茴的淚水不知不覺間盈.滿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倔強的仰着小臉,對戎修問道:“那麼,如果海月姐真的是刺客呢?你要連我一起也抓起來嗎?”
戎修神色驟然僵硬,脣角緊緊抿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顏小茴,半晌,沒有出聲。
顏小茴心裡陡然一慟,忽而擡手狠狠的推開戎修的肩膀:“夠了戎修,我算是看清你了!”
說着,她小跑着越過戎修,徑直往前方奔去。
戎修擰着眉跟在她後面,一下子捉住她的手,狠狠壓住她的肩膀把她往懷裡帶,有些急迫的問道:“你要去哪兒?你現在手裡有皇上臨終前託付給你的詔書,你就只能呆在養心殿,哪兒也不能去!”
顏小茴狠狠甩開戎修的手,一直縈繞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倏地落下。像是流星一般,劃過她的臉龐,瞬間沒入了腳下的泥土裡。
她嘴角扯起一絲嘲諷的笑意:“戎修,我算是看清你了!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其實根本就是騙人的!如今我手裡若是沒有皇上託付的詔書,你是不是早就把我跟海月姐一起關起來了?”
她怒極而笑,更多的眼淚溢出,滑落下來:“哈哈,我真是可笑啊,居然以爲你是可託付終身的人。如此看來,你也不過是我生命裡的一個匆匆過客而已!好,不是讓我拿着皇上的詔書嗎?我拿!但是戎修,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咱們兩個之間就完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說着,她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把匕.首,只聽“撕拉”一聲,匕.首毫不留情的將她的衣襟割下來一角!
她微微揚手,匕.首被高高的扔了出去,隨着匕.首一起拋出去的,是那被割裂了下來的衣角。
遠遠看去,彷彿一隻被主人狠心割斷了風箏線的風箏一樣,漫無目的的飄飄蕩蕩,隨風而逝!
而當戎修從怔忡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顏小茴早就不見了人影,只留他一個人,悵然的佇立在蕭瑟寒冷的冬風之中,神色冰冷。
養心殿偏殿內,顏小茴撲倒在牀榻上,將被子捂在了頭上“嗚嗚”的哭泣着。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哭聲吸引,偏殿的門“咚咚咚”的響了幾聲。
顏小茴只顧悶聲哭泣,並沒有理會。
然而,那敲門的人卻彷彿不死心一般,一個勁兒的響個沒完!
顏小茴終於受不住,從牀榻上翻身走了下來,從裡面霍然一下,一把將門拉開,沒好氣兒的喊道:“誰啊,敲個沒完,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當模糊的視線重新聚焦,看清眼前的人影時,她才勉強扯了扯嘴角,恭敬的說道:“王公公,怎麼是您啊?這麼晚了,您有什麼事兒嗎?”
王公公目光不着痕跡的往屋裡一掃,狀似和藹的勾了勾嘴角,關切的問道:“剛剛在正殿守着皇上,遠遠就聽見姑娘這裡有哭聲,老奴一時擔心,就過來看看。”
他覷了覷顏小茴紅腫的眼睛:“顏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顏小茴下意識偏過頭,迴避了他的視線,支支吾吾的回道:“沒、沒怎麼!”
王公公顯然不相信她的這番說辭,緩緩的搖了搖頭:“不對吧,那姑娘你哭什麼,這麼傷心?再說,剛剛姑娘你和小將軍一起出門的吧?這會兒小將軍人怎麼還沒回來?”
一聽到他提起戎修,顏小茴臉色陡然一變,神色淡淡的說道:“王公公,不要提那個人了。從現在開始,我跟那個人已經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王公公花白的眉毛一揚,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這是怎麼說的?老奴可真是不明白了!你們兩個吵架了?”
顏小茴氣鼓鼓的擰了擰眉:“王公公,您就別問了!總之,我跟那個姓戎的以後都沒有關係了!”
說到這兒,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抓住王公公的袖口:“王公公,您老知不知道我姐被關到哪裡了?”
王公公眸色不着痕跡的一變,不解的問道:“顏姑娘,你問這個幹什麼?你不是想救你姐姐出來吧?你的心情老奴明白,可是,那地方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把人帶出來的!何況,你姐姐,有刺殺皇上的重要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