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海月一個釀蹌跌倒在地上的乾草堆裡,愣愣的保持着被推開的姿勢一動不動,忽而揚頭一笑,銀鈴般的笑聲“咯咯咯”的從丹脣溢出來。可是,在這樣的時間地點,聽起來卻格外突兀。
戎修眉頭一擰,張開臂膀,像一幅巨大的羽翼一樣將身後的顏小茴緊緊護住,警惕的看着一旁的顏海月,防止她再做出什麼突發行動傷害到顏小茴。
這一幕保護者的深情,更加刺激的顏海月,她心碎的扯了扯嘴角:“戎修,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你知不知道我僞裝成刺客的樣子闖入養心殿,又被人當成刺客關在這裡究竟是爲了什麼?”
她含情的目光載着濃濃的幽怨:“是三皇子,這一切都是他威脅我的。他無意間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就讓以此來威脅我,讓我替他辦事,讓我和他訂親,目的就是爲了用你來牽制我,幫他做事。他想當皇上,他想要皇位,所以他讓我到養心殿刺殺皇上,如果我不去,他就要派人暗殺你。皇家的人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他說要暗殺你,絕對不可能只是說說而已。你知道,我多害怕他真的對你下手嗎?”
顏海月哽咽了一下:“想到你會死,我覺得我好像也活不了了。所以,無論我多害怕,多不想來,可是爲了能讓他放過你,我還是來了。可是,我爲你做了這一切,得到了什麼?得到的是你對我冷言冷語,對我冷漠蔑視,得到的是你親手把我送進了這監牢!但是,這些我都可以原諒。我唯一不能原諒的,是你……居然眼裡連一點兒我的位置都沒有!”
她微微一眨眼,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的順着姣好的臉頰撲簌簌的流下。
“我好傷心啊,好恨!恨你爲何心裡就是沒有我,也恨我爲何到這般地步卻還是愛你!戎修,百里葉臣曾說我,說我是個不要臉的女人。是的,我就是不要臉了,在你面前,我可以沒尊嚴沒臉面,只要你能看我一眼,只要你能把我放進心裡,哪怕一個小小的角落,我也滿足了。”
說着,她突然間半跪着,用雙膝在地上來回走動,移到顏小茴的面前。
然而戎修卻像是一隻豹子一般矯捷的移動了腳步,阻隔開她的觸碰。
顏海月伸着的手沒能碰到顏小茴,然而卻不死心的改爲用目光死死盯着她:“小茴,我知道,之前姐姐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心裡有疙瘩。可是,我卻也都是因爲太愛戎修了。你試想,如果你喜歡了幾年的人突然間跟你妹妹在一起了,你會怎麼想?我承認,因爲這件事,我討厭你,我想,如果你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所以,對你下了毒手。”
“可是”,她話音一轉:“經過了這麼多事,我終於知道,我不是輸給你,是輸給了戎修。小茴,姐姐今天給你道歉了,你能不能原諒姐姐之前的所作所爲?你若是能原諒,那姐姐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只要你給我個機會,能跟戎修在一起!”
她又哭又鬧,顏小茴被她這副樣子弄的不知所措,更被她突然間的話語弄的啞口無言。
顏海月見顏小茴不作聲,扁着嘴脣,放低了姿態,可憐到了極致:“我不求什麼名分,只要你能讓我跟着戎修就行!你可以和戎修成親,做他的娘子,我只要在一旁就好了。可是,求求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跟他在一起!”
她懇求的目光一眨不眨,不住的哀求:“好不好,妹妹,好不好?”
自從顏小茴認識她開始,她就一直很強勢,可是,如今見她爲了戎修做了這麼多,甚至不惜放低身段懇求她這個情敵,顏小茴的心情瞬間複雜到了極點。
有可憐、有愧疚,有震撼、有無奈……還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交織在一起,不能言語。
戎修見狀,擰了眉,不由分說的帶着顏小茴閃躲到了另一邊:“顏海月,你這是在幹什麼?不能接受你的感情,是我的問題,你這樣用親情和小茴對你的同情,根本就是在綁架她的思想!”
顏小茴心緒難寧,她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了一個泥濘不堪的十字路口上,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彷彿稍微走下一步,就會墜落到沼澤,泥濘滿身。
顏海月不看戎修,只是一心一意看着顏小茴:“小茴,姐姐再問你一次……好不好?”
顏小茴看着她的眼睛,張着脣,想要說話,可是卻不知道開說些什麼。
那邊,戎修一直隱忍着的情緒陡然間爆發:“夠了,顏海月,你不要再裝可憐了欺騙世人了!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你說你這次進養心殿是三皇子用暗殺我作爲威脅,逼你去的。可是,你如何能證明三皇子真的說了這樣的話?三皇子身邊什麼樣的人都有,他若是想刺殺皇上奪取皇位,爲何不直接派殺手刺殺皇上,反而要派你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而且,這種機密的事情,你又怎麼會輕而易舉的就講出來?”
顏海月淚水一下子止住,定定看着戎修,擰眉問道:“你什麼意思?”
戎修雙手抱肩:“我的意思很明顯,你口口聲聲說是三皇子逼你做的,口口聲聲說你是爲了我,可是,事實上你卻跟王公公串通一氣!”
說着,他大手一揮,一直守在門口的黃懷德忽然進來,手裡壓着一個人,看樣子也是被關在這天牢裡的。只見那人身着一件暗紅色的宮裝,看樣子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太監。他身子好像被人用了刑,暗紅色的宮裝七零八落的掛在身上。衣服的裂口下隱隱約約露出泛紅的傷口,有的地方甚至能看見森然的白骨。
那人戰戰兢兢,一進來雙膝自然而然的彎倒,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縮着身子顫抖着嗓音向戎修問道:“小福子見過戎小將軍!”
戎修對黃懷德揮了揮手,黃懷德押解小福子的手這才鬆開。
雖然身上沒有了鉗制,可是小福子卻還是一動也不敢亂動,依然規規矩矩的跪在那裡,甚至連頭都不敢亂擡,眼神都不敢亂飄一下。
戎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聲音不怒自威,帶着股英氣:“擡頭!”
小福子稍微扭捏了下,這才戰戰兢兢的擡起了頭。
戎修對着顏海月的方向點了點下巴,對小福子說道:“說罷,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小福子瞥了顏海月一眼,恰好這時與顏海月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他立刻瑟縮了一下,顫抖着雙脣不敢作聲,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挪動,彷彿有多遠就想跑多遠。
戎修眉頭一擰,然而卻並沒有發火,目光一轉,沉沉落在小福子身上,既像是鼓勵又像是壯膽一樣,對他說道:“不要怕,現在這天牢裡都被我的人接手了,你知道些什麼,只管說就是了,沒人敢再動你!”
小福子聽了,赤紅的眸子陡然含了一包淚,俯身不由分說的就給戎修磕了個頭:“戎小將軍,您可一定要爲小的做主啊!”
說着,他擡起頭,目光低垂,絲毫不理會蓬亂的頭髮和臉上的污漬,哽咽着說道:“小的名叫小福子,入宮三年了,今年年初被分到養心殿侍弄花草。雖然薪俸不多,但是好在活計容易,一天到晚倒是挺開心的。直到前段時間皇上在園囿狩獵時遇刺,這養心殿的所有宮女兒和太監都被清理了出去,小的也被重新分配到敬事房了。”
說道這兒,他擰了下眉,彷彿回憶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嘴脣控制不住的顫抖了一下:“敬事房的活計跟之前相比繁重的很,而且人多嘴雜,什麼人都有。小的剛被分配到那兒的時候,就被大太監立了規矩,好幾個月的薪俸都沒了。晚上同屋的其他小太監還有偷東西的習慣,沒用多久,小的好不容易攢下來的一點兒積蓄就都沒了。這時候,小的突然間想起昔日在養心殿當值的時候,殿外有一處桃花林子很是僻靜。經過皇上清理人事、封鎖了之後,去養心殿的就更加沒人了。”
說着,他擡頭悄悄看了眼戎修:“小的就想,既然沒人,那不如把發下來的薪俸都放進盒子了埋在桃花林子裡好了。既免得別人盤剝,也免得被偷。誰知,這個月薪俸發的有點兒晚,卻恰好適逢老家出了點兒事兒,小的左等右等薪俸也不發,只好偷偷去桃花林子,打算把裝銀錢的盒子挖出來,先從積蓄裡那點兒銀子急用。誰知,在那裡,無意中看見了王公公正鬼鬼祟祟的和一位姑娘說話。”
說着,他忽然住了嘴,目光忐忑的在顏海月面上一掃,復又飛快的重新落在戎修身上。
戎修眉頭一挑,頷了頷首:“接着說下去!”
小福子這才微微吸了口氣,終於鼓起勇氣將接下來的話吐了出來:“當時跟王公公說話的,就是現在倚在地上的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