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小茴一心想趕緊回茶樓找顏海月,拐過巷口,正悶頭小跑,突然間腦袋結結實實的撞上了一堵硬梆梆的牆,撞的她一個趔趄。
一擡眼看見對面一雙黑靴子,顏小茴連忙低頭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說着側了側身子,想繞開這人。
誰知,對面黑靴子的主人卻跟着她的動作換了個方向,彷彿要鐵了心要跟她較勁一樣,正正好好堵住了她的去處。
顏小茴有些惱怒的擡了頭,終於看清了這靴子的主人。
他身着一身純黑色長衫,一點花紋樣式都沒有,緊繃的衣料下面顯現出很好的肌肉線條,腰間挎着一柄長劍,正面無表情的盯着她。
顏小茴第一反應就覺得這人氣勢懾人,恐怕來頭不小!心裡頓時一驚,不會是剛剛那藥鋪找來報仇的吧?當下眸中就閃過一絲防備。
男子彷彿看出她的戒備,率先開了口,聲音波瀾不驚:“這位姑娘,我家主人就在對面的酒樓,想請你過去一敘!”
顏小茴瞪大了眼睛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回:“你家主人是誰?”不會是藥鋪的吧?
她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絕:“不好意思,還有人在前面茶樓等我呢,我有點趕時間,下次吧!”
男子一副早就你會這麼說的表情,依舊從容不迫的看着她:“你是說跟你一起的那位同樣女扮男裝的姑娘麼?我們已經給她傳了口信兒,讓她先行回去了!”
說着,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向前比了個請手勢:“至於我家主人,你去了就知道了。放心,我們絕對不是壞人!”
這是什麼啊,也太霸道了,都不問問自己願不願意就私自做主了,顏小茴撫了撫額頭,後悔早上出門前沒看看黃曆。雖然不情願,但是男子的神情明顯就是不去就要你好看的樣子,顏小茴在原地權衡了一下,邁着小碎步一步一挪的往前走。不住的用眼光偷瞄身後隔着半步的男子,揣測他主人的身份以及非見自己不可的用意。
在男子的指引下,顏小茴進了一家叫麻雀的酒樓,來到了二樓最裡間的雅間。
顏小茴深深吸了口氣,忐忑的推開了門,一眼就看見倚在窗口的一位白衣男子。
他身形極爲瘦弱,衣服掛在身上顯得極爲空曠。南風徐徐從窗外吹來,將他如墨的發和衣角揚起,有種飄飄欲仙的味道。
見顏小茴進門也沒有意外,甚至連眉眼都沒挑一下,兀自將酒盞送入口中輕抿了一下,細長的眉宇這才緩緩舒展開來。
先前帶着她來的男子將雅間的門合上,人則立在了門外守衛,屋裡只剩顏小茴和這個素未謀面的男子,連空氣都因爲尷尬變得稀薄起來。
等了半天,男子也沒有說話的意思,顏小茴只好先開口:“這位公子,您找我來有什麼事兒嗎?據我所知,我們兩個似乎並不認識!”
男子將酒盞輕輕放在桌上,眼睛盯着窗外一點,似乎在出神,所答非所問:“剛剛在藥鋪門口,如果後來那位公子沒有出來爲你打抱不平,你打算怎麼辦?”
顏小茴忍不住拿眼睛溜了他一眼,什麼呀,難道這人從剛剛藥鋪風波開始就盯着自己了?莫名就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感覺自己被人盯上了。因此語氣了淡了下來:“我沒想過,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如果,剛剛惹了麻煩的時候有人幫忙讓我度過了一回難關,這件事就已經結束了。對已經發生過的事再說假設,豈不是很沒有意義?”
男子明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回答,意外的挑了挑眉,將臉轉了過來,露齒一笑:“我的意思是,你當時就沒害怕,他們可是身強力壯的男人,而你卻是個手無寸鐵的女子!”
顏小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爲什麼對這個感興趣,稍微蹙了蹙秀眉:“害怕又能怎麼樣,害怕我就不拆穿他們賣假藥了嗎?如果人人都像我這樣,遇到不公平不公正的事也不說,最終受害的人會越變越多!”
男子彷彿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似的,託着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想不到你一個小女子居然還有這種想法!”
顏小茴有些不樂意:“女子怎麼了,女子也是人,就不能表達自己的意願了麼?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有責任站出來說話,免得其他人被矇蔽,這跟男人還是女人沒有關係!”她瞟了他一眼:“你叫我過來難道就是爲了說這個?”
男子伸開雙臂,舒懶得倚在了窗臺上:“當然不是!”他伸手示意她坐,修長的手執起酒壺給她倒了一盞酒,端端正正的放在她的面前。
顏小茴看了一眼還在微微晃動的酒盞,裡面微微能看清自己的倒影,無奈的向前一推:“不好意思,我想,咱倆的關係還沒熟到可以一起喝酒的程度。而且,恕我直言,你兩脣泛紫,顴骨下陷,身體瘦弱單薄,分明就是有長期的胃部炎症,更不適宜喝酒!”
男子一愣,隨即淺笑:“想不到你不單懂些藥草,連醫理都懂,還真是沒看錯你!”他擡起頭,“如今我身邊剛好缺一名大夫,你要不要來試試?”
顏小茴一愣,她還真就想過憑藉醫術乾點什麼,可是當他的大夫,先不說跟他第一次見面,連他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單是顏府那一關恐怕就不好過。她下意識搖頭:“不好意思,我沒想過。”
男子也不失望,從腰間掏出塊白玉吊墜來:“既然這樣,我也不強求。我叫葉臻,什麼時候你想通了,隨時來找我!”
顏小茴捏着吊墜緩緩往顏府走,路上禁不住有些好奇葉臻的身份。
等回到顏府,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顏小茴撫了撫乾癟的胃,輕嘆了一口氣。出去一整天沒混到有用的信息不說,還莫名其妙的惹了好幾個不該惹的人,如今連口飯都沒吃上!
偷偷從顏府爬牆出來的,也要偷偷翻牆再回去,不然驚動了前面的門衛就慘了。
她將吊墜往腰帶裡一塞,隨即往牆上一竄,兩手緊緊攀住牆頭,腳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整個人坐到了牆頭。
還沒等她往裡跳,視線無意往院兒裡一掃,正對上牆角下一個婆子直勾勾的目光,嚇得她兩手一揮,差點從牆頭上掉下去!
那婆子看着她,一副等了你半天的表情:“二姑娘快下來吧,老爺在前廳等候你多時了!”
顏小茴心裡咯噔一聲,今兒真是黴運走到底了!
再不情願也跟着婆子蹭到了前廳,一進去,就看見顏父坐在首位的椅子上,右手放在椅背上不耐煩的敲打着。雖然進顏府時間不長,但顏小茴也深知這是他典型心情不好的表現。
他身邊立着顏海月,正縮着身子,垂頭喪腦,顯然是剛經歷了一場暴風洗禮。一見顏小茴進門,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歡快的迎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小茴,你可算是回來了!剛剛在茶樓裡給我傳話的人是誰啊,凶神惡煞的,我問了好幾遍都沒問出他的來歷!爹聽說你被人截住說話去了,嚇得不行,一直怪我把你帶出去了,但是沒看好你!你再不回來爹恐怕就要派人去衙門尋你了!”
顏小茴瞟了冷着臉的顏父一眼,實在是不相信這人居然會擔心自己。其實這也不能怪她,誰讓自己從進府以來就沒受過他的好臉色呢!
果然,還沒等自己親自證實這遲來的“父愛”,顏父臉色更冷了,大掌一拍,將旁邊的桌案震得晃了兩晃!
“你懂不懂點兒規矩?一個姑娘家家的居然穿着男裝溜出了府,還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若是傳出去,我這張老臉都要被你丟盡了!想我堂堂當朝天子的太傅,自己的女兒居然是這個德行,說出去人家還不笑掉大牙!既然你這麼想在外面呆着,還回府做什麼!”
顏小茴深知顏父的脾氣,低着頭一聲不吭。
許是幾個人的動靜驚動了劉氏,她帶着兩個丫頭從前門走了進來:“遠遠的在院子裡就聽見你訓人!”
她邁着步子緊走了兩步,伸手扶住顏小茴的胳膊:“小茴剛到京城,這些天一直窩在府裡了,前兩天又受了冤枉,指不定心裡怎麼憋屈呢!她這個年紀正好是愛玩的年紀,見什麼都新奇,一時溜出去玩玩也情有可原,何況還是海月帶的頭!你就饒過她們倆這一回吧!”
顏父冷哼一聲坐在椅子上沒說話。
劉氏撫了撫顏小茴的頭:“明兒正巧是宮裡瑞香公主的生辰,皇后娘娘邀了一衆女眷參加宴席,我想着正好把小茴帶去見見世面,也省着她對什麼都新奇了!”
話音剛落,顏海月立刻伸手拉住劉氏的衣角:“宮裡的宴席嗎?其他大臣家的公子小姐也去嗎?娘,我也想去!”
劉氏蹙了眉,冷臉將她的手一掌揮開:“去什麼去,別以爲我不知道,今兒私自出府的事兒肯定是你的主意,你就留在家裡好好反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