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修冷眸微閃,眼中劃過深深的戒備,只一瞬間,但還是讓大當家的敏銳的捕捉到了。
大當家在心裡冷哼一聲,到底是年輕人,即使再沉得住氣,再精於算計,到頭來還是會露出馬腳。
他擡起枯樹枝一般的手,拇指和食指握成了一個圓圈放在嘴邊。
一聲尖銳的呼嘯從他嘴裡吐出,幾乎刺穿在場所有人的耳朵。
顏小茴像耳鳴了一樣,兩耳嗡地一聲,忍不住擡手捂住了雙耳。
這時,外面傳來一聲犀利的鳥鳴,待眯起眼睛去看時,一隻碩大的鳥撲騰的兩隻巨大的羽翼像一陣疾風般呼嘯而來,在顏小茴等人的頭頂扇動起巨大的氣流。
顏小茴只覺一大團黑色的東西撲了過來,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對上一雙青綠色銳利的眼睛,和喙上明顯的倒鉤。
這不是普通的鳥,居然是隻梟!
視線下移落在梟鐵鉤一般的喙上,有什麼東西正揮舞着翅膀不停的掙扎,細看之下原來是隻鴿子。
大當家的將左臂緩緩一擡,梟像是看得懂一樣倏地在屋裡盤旋了一圈,乖乖落在了他的小臂上。他右手手心向上,梟呷了呷嘴,被緊咬着的鴿子一下子掉落在他的掌心。
鴿子身上的禁錮沒有了,撲騰了兩下翅膀剛要飛走,一下子就被他枯枝般的手指捏住。
他的手在鴿子腳上帶着的腳環上熟練的一拈,就取下來一張小拇指般寬窄的紙條。
大當家眼帶笑意看了戎修一眼:“這梟可是我親自爬到雲杉樹上的巢穴裡抓下來的,到我手上的時候纔剛剛睜開眼睛。它一直跟着我近五年了,除了我親自餵食,別人給它的一概不吃,可比有些見利忘義的講義氣多了。而且,它的嗅覺可是相當敏銳,我只讓它嗅了嗅你們幾個身上的味道,它就幫我抓到了由你們放飛帶着你們氣味兒的信鴿兒,這麼能幹,我就是想不知道你們偷偷摸摸的計劃也不行了!”
他將字條徐徐展開,裡面圈圈點點的字符陡然間呈現在幾人面前。
鬼畫符一樣的標記,誰都不知道寫的什麼,但是大當家的卻彷彿讀者再尋常不過的文字:“箭已在弦,子時放弓!”
他嘴角挑出一個極爲得意又帶着諷刺的弧度:“哼,暗中自作聰明搞些小動作還以爲別人根本發現不了,你也太嘀咕我輕雲山的實力了!跟你們官府鬥了這麼多年,要是連個暗號都弄不懂,那我也別當這輕雲山百十來位兄弟的頭領,去你們衙門擂鼓招安算了!”
話音剛落,他面色陡然一冷,平日裡眉眼帶笑的模樣登時盡數消散,目露兇光,煞氣十足。
他將手裡的鴿子緊緊一捏,接着隨意向空中一拋,小臂上落着的梟鳥忽然撲騰了羽翼起飛,兩隻帶着鐵鉤似的大掌將還在空中掙扎的鴿子猛然抓住,箭一般從屋裡衝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裡。
大當家的視線掃過戎修等人的臉,手指在椅背上敲得咚咚咚作響,像鼓點一樣蠱惑人心:“年輕人們,單憑你們幾個是鬥不過我的。外面幾百位兄弟已經將你們團團包圍住,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你們淹死,識相點兒就乖乖投降,那咱們之前商定好的事兒還能作數。如果你們不識相非要硬拼,老夫我也就不講什麼情面,顧不得以多欺少勝之不武了!”
他一顆腦袋向前探着,露出枯瘦如柴青筋橫流的脖子:“怎麼樣啊,戎小將軍,九皇子?”
戎修擡起眼簾,寒潭一般的眸子閃爍着琉璃一般的絢爛的顏色。他勾脣淺笑,大手負在背後:“大當家的,現在這些話說出來,恐怕還爲時尚早吧!”
他目光越過大當家的頭頂,穿過房門,掠過門外黑壓壓的一羣人,彷彿看到了什麼好玩兒的事情,玩味一笑。
饒是大當家的這幾十年來見過不少世面,卻也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他莫名的被一個乳臭未乾臭小子笑的頭皮發緊,心下不安。
彷彿是爲了印證戎修嘴角那抹淺笑,山寨哪裡忽然間傳來震耳欲聾的兩聲巨大的響聲,接着沖天的火光將山寨西邊整片天空照亮。
外面有人大聲吶喊:“累累白骨戎家軍,鏗鏘有力戎家魂,百世風雨永不老,輕雲老巢握手中!”
剛開始是一個沉重高亢的男聲在喊,漸漸的,附和聲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厚重,越來越嘹亮,到最後簡直振聾發聵,連腳下的土地似乎都跟着在顫動。
顏小茴配製的火藥將輕雲山堅固的岩石牆炸開兩道天門,山下的戎家軍前伏後即,一眨眼的功夫就與山上的土匪廝殺在一起。
大當家的眼見屋外一陣混亂,到處都是刀光劍影。
阿峰一邊將劍直直的逼向戎修,一邊看了看身後的大當家:“大當家的,他們的人上來了,我護着您先撤到安全地帶吧!”
大當家的卻不動,兀自老神自在的看着戎修,彷彿外面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不過是順着山下上來幾個毛頭小子罷了,我們山寨少說也有百十號的人口,還怕了他們不成!”
他冷笑一聲:“哼,擒賊先擒王!有了王,不怕他們不服!”
他雙手在椅子上一拍,整個人忽地站了起來,緊接着手掌一擡,帶起一陣掌風,硬生生的向戎修劈去!
阿峰餘光看了大當家一眼,連忙劍柄一轉,直逼九皇子。
大當家跟戎修過了幾招:“臭小子,雖然你是戎老爺子的孫子,得了戎老爺子的真傳,但是想要跟我比,還嫩了一點兒!”
他招數詭異,剛開始戎修還能略佔上風。可是漸漸的,戎修發現,自己的力氣傳到大當家的身上彷彿都被他化解了一般,加倍作用到了自己身上,僅僅幾個回合,他就開始吃不消起來。
而九皇子那邊,雖然比阿峰功夫要高超的多,可是他還要顧及一旁忽然間竄出來的大鬍子等人,一對多,也很是吃力。
戎修伸出一掌將大當家踢在他肋下的腳隔開,餘光一掃,沒有看到顏小茴,然而就是這一分神的功夫,居然被大當家一記飛腿剛剛好好踢在了心口窩,胸腔頓時傳來一陣鈍痛。
打鬥開始就被滕春塞到桌下的顏小茴看到戎修臉色驟然變白,一顆心想被誰緊捏了一下,呼吸都發緊了。
顏小茴咬咬脣,看向門外,潘束他們怎麼還沒到!
冥冥之中好像是聽到了她的祈願一般,頭頂的瓦片忽然間被人揭開,潘束一張大臉一橫,身子一縱猛然間從房頂竄了下來,彷彿天外來兵,將要落地的瞬間順勢向前一踹。
大當家的聽到背後的聲響,狡猾的向周圍一躲,饒是這樣,還是被潘束身上的氣衝的一個趔趄。
還不急想這羣人是什麼時候藏在屋頂的瓦片之上的,土匪一個個紅了眼,見到戎家軍不管不顧就向上撲。
潘束一邊跟人打鬥一邊看了眼藏在桌下的顏小茴,忽然大手在腰間摸了摸,掏出什麼東西往桌下一擲,正好落在了顏小茴的腳下。
他一雙虎目俏皮的眨了眨:“弟妹,這東西有用,你可收好了!”
顏小茴低頭一看,亂糟糟捲曲着的紙上依稀寫着《青西異事》,這不就是記載着蠱毒的那本奇書嘛!
她連忙伸手去拿,可是潘束的大嗓門不光她一個人聽到了,也成功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力。
本來有長長的桌布垂下來,屋裡又混亂,土匪並沒有發現她的蹤跡,可是潘束這一嗓子喊出來,恰恰爲土匪提了醒。
一個大鼻子一下就竄了上來,大腳一下子踩在顏小茴去拿書的手上,將她踩的一疼,“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看她痛苦蹙眉的模樣,他反而像是燃起了莫大的興趣一般,腳下狠狠一攆。
手骨發出嘎巴嘎巴的響聲,顏小茴想爆粗口:孃的,再踩老孃的手就要廢了!
戎修正被大當家的和幾個土匪合圍分身乏術,餘光看到桌下的顏小茴痛苦的樣子陡然間一怒,不由分說的從合圍中衝了出來,冷劍一揮將大鼻子麻利的解決掉了。
代價就是,他的後背和手肘各處都被圍攻的幾人藉機刺傷。
刺目的鮮血浸溼了他殘破的衣服!
但他卻彷彿毫不在意,連看都不看一眼,眉間眼角帶着緊張的神色將顏小茴從桌下拉出來,護在自己身邊。
經過連番的打鬥,他說話有些氣喘吁吁:“你怎麼樣,手手沒有事?”
顏小茴活動了下手指,又轉了轉手腕,筋骨沒斷,但是右手尺骨明顯骨折了,一動就鑽心的疼,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不敢惹他分心,連忙搖搖頭:“我沒事,你放心吧!”
說話間,周圍又有人撲上來。
早知道一旦與輕雲山山的土匪碰頭,就一定有場硬仗要打。但是,戎修不得不承認,這羣土匪與之前他在戰場上遇到的那些敵軍有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