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說自己倒是沒覺得什麼,但是身旁的小兵小將包括潘束聽見她以這樣隨意的語氣和九皇子說話,又稱呼九皇子“喂”,都全體側目忍不住吃了一驚。
反觀九皇子,也許是這兩天被她這麼隨意稱呼慣了,反應很是平常,甚至還對顏小茴勾了勾脣,本就有些凹陷的眼睛顯得更加深邃:“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再說,就算餘毒復發了又能怎麼樣,反正有你在,治得好!”
兩人之間你來我往,被潘束看在眼裡,他不禁暗暗爲自家戎小將軍捏了把汗。
見顏小茴瞪着雙大眼睛瞅着九皇子,他連忙閃身在她身前,遮擋住她的視線,開口轉移她的注意力:“那個,弟妹,你會騎馬不?”
顏小茴被他冒冒失失的稱呼鬧了個大紅臉,也是想到上次在船上,她已經糾正了他多次,還是改不過來,如今戎修又不在,也就隨他去了。
她目光隨着潘束的手看向一旁個個彪悍的不安挪動着蹄子,噴着響鼻的高頭大馬,連忙搖搖頭。
潘束瞭然的點點頭:“也是,是我傻了,你一個姑娘家哪有機會騎馬。”
他看了眼黑夜裡漸漸縹緲的遠山,有些爲難。皇上和將軍他們都在上游安營紮寨,雖說離這裡不是很遠,但是打馬快走也需兩個時辰。這顏姑娘不會騎馬,靠兩隻腳什麼時候能走回去?若是騎馬帶着她,這男女授受不親的,更何況她還是許配給了小將軍的。
正煩惱的撓頭,九皇子忽然從馬上回頭,俯身看向顏小茴:“你不會騎馬,我帶着你吧?”
話音剛落,潘束不滿的目光立刻飛了過去。
顏小茴也感受到潘束的異樣,腦中稍微一轉也想到了緣由,連忙擺手:“不用了,我還不至於這麼柔弱。”
她轉頭看向潘束:“麻煩潘大哥幫我找匹性格稍微溫順一點兒的馬來,一路上幫我穩下繮繩。”
潘束大掌一拍,連忙跟一個小兵招手,那小兵見了連忙牽過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來。
這匹馬身材略微矮小,體型與其它馬匹想比也很是清瘦。只是一雙大眼睛格外溫和,顏小茴一眼就喜歡上了,試探性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鼻子,它居然也沒躲開,相反還溫順的蹭了蹭。
潘束見狀連忙開口:“這是我臨出來前,小將軍特意囑咐我帶着的。說這是匹小母馬,安靜不鬧人,弟妹你一定會喜歡。”
說着,將雙手疊在一起,做成了個手託,弓着腰助顏小茴上了馬。
顏小茴本來不肯踩在他手上,可是他執意如此,顏小茴說不聽他,又不想耽誤了這麼多人的時間,只能客氣了幾句才小心翼翼的坐上馬背。
想象中害怕忐忑的心情並沒有出現,小母馬在她身下乖乖的,連動都沒動,她一下就安心了不少。
潘束見狀,將她身前的繮繩攥在手心裡,囑咐她的手抓好馬鞍。接着從懷裡掏出樣東西,利落的用火摺子點燃,接着左手一拋,明亮的火光陡然間竄上黑漆漆的天空,帶着響亮的聲音,照亮了夜幕。
跟營地報了信兒,他這才大手一揮,高聲唱和:“兄弟們,人已找到了,咱們策馬回營!”
原來後方的馬匹靈活的調轉了個頭,在前方開路。顏小茴看了眼前方聳動的馬頭,忽然間扭頭看向身邊的人:“咦?潘大哥,怎麼沒看見戎修?”
潘束一直拿着餘光留意顏小茴的一舉一動,見她一副無心的樣子差點兒沒憋出內傷,這會兒她終於問道了點子上,潘束故作正經的斂了斂臉上的表情,語氣盡量稀鬆平常:“啊,弟妹你說小將軍啊,他有事,這不派我來也是一樣的嘛!”
顏小茴先是點點頭,可是再一想,總覺得潘束好像有些不對,她一雙大眼睛仔細在潘束一張國字臉上流連:“真的?我怎麼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呢?你不是有什麼瞞着我吧,他這次清剿山匪,在輕雲山上沒受傷吧?”
潘束神色明顯一愣,語氣也支支吾吾起來,但是嘴裡卻堅決否認:“沒有的事兒,弟妹你想多了!”
顏小茴卻不信:“沒事兒潘大哥你結巴什麼呀?你跟我說實話!”
潘束見她秀眉緊擰,眼睛瞪得大大的緊緊盯着自己,生怕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眸中急切盡顯,忍不住在心裡偷笑。
面上卻做出一副愁容慘淡的模樣,欲言又止,見顏小茴柳眉倒豎眼瞅着再不說就要打他了,他纔開口:“那個,小將軍在輕雲山上生擒大當家的,本來已經抓住他用繩索將他的手腳綁住了。可是這時候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個十多歲的莽小子,從背後給了小將軍一劍,登時就血流如注。小將軍硬撐着直到土匪都被抓了起來,可不成想,那莽小子不知往劍上淬了什麼毒,突然間發作,小將軍當時就吐了口血,等聽說你和九皇子下山的繩子被人從中砍斷了墜崖的消息時,他整個人已經昏過去了。”
他餘光留心觀察,見每說一句,顏小茴的臉色就慘白一分,到最後抓住馬鞍的手已經骨節發白,他緩緩又加了句:“臨昏倒前,小將軍還唸叨着一定要找到你,還囑咐我爲你帶匹溫順的馬呢!”
說罷,長長一嘆:“不知道這會兒,小將軍醒過來了沒有!”
雖然,他說的話有些誇張,但是戎修因失血過多,加上後背中的毒發作,幾欲昏倒,卻也是事實。不過,好在到了營地,跟着皇上隨行的王太醫醫治的及時。等他領了命帶着兄弟們出來尋九皇子和顏小茴的時候,戎修的人已經沒有大礙,正喝了藥,躺在帳篷裡休息。
但是顏小茴卻不知道這些,聽說戎修現在情況不明,一顆心整個都懸在了半空中,只恨身下的馬走的太慢,不能馬上趕回去看一看!
潘束見她嘴角緊抿,剛剛還輕輕鬆鬆的小臉繃得緊緊的,時不時的催促他走的快一些,登時替戎修放心了不少。
雖說這顏姑娘跟小將軍已經訂了親,但是瞅小將軍那模樣,分明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那邊那位小爺已經非她不可了,聽說她和九皇子墜崖的消息,小將軍整個臉都慘白慘白的,眼睛都急紅了。若不是被兄弟們五花大綁的強行擡進了營地,身邊又有皇上和戎老將軍勸說,那位小爺鐵定會帶着傷出來尋人。
這邊這位顏姑娘卻傻愣愣的,和誰都這麼隨意。他一雙虎目不着邊際的掃了眼九皇子的後腦勺,心裡暗忖,萬一前面馬上走着的這位九殿下動了什麼心思,這可就是君臣之爭,還是爲了個女人,不光說出去不好聽,它也不好看啊!
何況,雖說這九皇子從小長在宮外,出身又不好,身後既沒靠山,自己又沒勢力的。但是,皇家的事兒誰說的準呢?
太子如今位高權重,倒是有靠山有勢力,但是近兩年來頻頻上面交給他的事情頻頻失誤,皇上已經漸漸流露出想要廢太子之意,朝中大臣的態度也開始模棱兩可,伺機重新站位。
這朝堂上的事,從來都是朝令夕改,得勢和失勢都是暫時的,只需看你借不借的到東風罷了!
他用眼睛看了看前方一直穩穩策馬的九皇子,總覺得皇上看起來並沒有表面上那麼不器重,不然也不會大老遠的拖着一把年紀大剌剌的趕來了。而這九皇子,看似病弱潦倒,實則是個精明人,骨子裡通透着呢!
他潘束在軍營和朝堂上混了少說也三十來年,周圍都是老爺們。這老爺們看老爺們,還真能看出點兒不同的來。不是他危言聳聽,這九皇子,除非對政事無心,不然將來肯定是個狠角色!
九皇子對他火辣辣的視線若有所覺,忽然間側首回頭,目光平和淡然,但潘束分明在裡面看到了一簇火焰:“怎麼了,潘參軍有話跟我說?”
潘束對他咧了咧嘴,故意露出一個憨直的表情,撓了撓頭:“沒,沒有!”
九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彎了彎嘴角:“我還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的後腦勺這麼好看!”說着,依舊回首,任腳下的馬蹄子踢踢踏踏。
潘束眯了眯眼,視線掠過前方竄動的人頭,望向遠處,一股強烈的感覺涌上心頭——很快就要變天了!
一行人策馬奔騰,顏小茴在馬上被顛得七葷八素,胃裡一陣翻涌,可是她緊緊閉着嘴,坐直身體,連句話都不說,生怕被旁邊的潘束瞧出不對來。
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不能在途中耽擱了時間,一定要快點回營地看看戎修究竟怎麼樣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隊拐進一座密林,在陰森森黑漆漆的樹林裡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前方陡然開闊起來。
一頂頂帳篷在茫茫夜色下像開在草叢裡的木棉花,周圍人頭攢動,旌旗在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見他們一批人歸來,人羣中有人眼尖,立刻用尖細而雌雄難辨的嗓音對着中間的主帳高喊了一聲:“潘參軍帶着九皇子和顏姑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