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凡事總有兩面,倘若碰上男方是個明白人,虛榮過後冷靜一想,便體味出秦月曦不情願、不得已的苦衷,會不會幡然領悟到娶妻要娶賢的真諦,繼而大嘆容貌才情是浮雲,持家旺夫是美德…
白宛一徑浮想聯翩,「惡」意揣測,只覺好笑,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且放開不提。
回頭,這廂已到了三房獻壽。
秦府三子中,只有三房老爺秦修遠是庶出,三夫人李氏也是黃門侍郎家的庶長女。由着這個便宜,六小姐秦月瀠出生的時候,李氏便將自己孃家一個小庶孫與秦月瀠合了娃娃親。
是以,眼下相府五個如花似玉的待嫁小姐中,居然只有不到八歲的六小姐是定了親的,遙遙走在衆姐姐前頭,實在教人尷尬不已。
不過李侍郎家的小庶孫生母雖出身低微,但秦月瀠與他門當戶對之餘還是略有三分高攀,(須知秦月瀠可是庶子的姨娘所出。)這樣親上加親的好婚事,萬沒有不抓住的道理,竇老太太十分滿意,衛姨娘更是感恩戴德,爲此,三夫人李氏在丈夫面前很得臉。
當然,李氏一進秦家門就三年抱倆,先後誕下二小姐秦月瀾和三少爺秦棣,纔是讓她能與洛氏、嚴氏同進同出,近身伺候在老太太身邊的立足根本。
李氏的壽禮依舊是針在線的東西,新式樣的壽字團花雲緞帳子十分喜氣大方;秦月瀾懷抱着一尊一尺來高的滴水觀音,拉着妹妹秦月瀠,如玉女金童一般,看得竇老太太十分歡喜。
末了,二女果然獻了節目,簫琴合奏一曲《太平調》。秦月瀠小手過處叮叮咚咚,琴聲淙淙;秦月瀾一縷簫音若隱若現,若即若離。
曲罷,衆人皆贊琴音中正,又說那簫合得天衣無縫,一曲神韻都在簫聲之中。
白宛卻微微愣住,一個人雖然從她的眼睛裡看不出什麼,可方纔的簫聲卻足以曝露一二。秦月瀾這個「木美人」絕不像她表面上這樣沉靜木訥,似乎方纔替自己說出謎底是「麻姑獻壽」的人也是這位二小姐。
連管媽媽都推辭「奴婢可不敢說」,怕編派了老太太又辱了洛氏。秦月瀾卻毫無顧忌…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孩兒,將來又會是敵是友,白宛猶豫了。
獻壽禮畢,壽宴開始。
竇老太太帶了三房媳婦,及衆公侯夫人和太太們到了前頭的霽雨軒宴飲,這裡與意真水榭稍近,小姐、女孩兒們和幾位害羞的年輕夫人仍舊留在壽禧堂。
一時鐘磬齊鳴,絲竹悅耳。
百十來個女孩兒穿花蝶一般,將一道道珍羞美味奉上;湖心攬站臺上花瓣如雨,仿似真從天闕迎了仙子下來,在此歌舞。平日裡帶了幾分肅穆威嚴的丞相府,此時沐浴在一片太平盛世的享樂之中。
看着一盤盤鳳髓龍肝、八珍玉食,白宛忽然就想起前世。
她也曾是將門嫡女,也曾在京中長大,先明帝崇尚節儉,身體力行,所以才能國庫充盈,支持邊關戰事,最終一舉將狄戎趕回漠北。
但是鹿門關大捷後,惠帝即位,如果她沒有記錯,大約是從惠帝三年選秀之後,奢靡之風悄然興起。皇帝開放貿易、興教坊,京城裡八方來客絡繹不絕,東都空前的繁華起來。
所謂上行下效,由儉入奢易。
金車寶馬的萬戶侯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在東都的朱雀大街上招搖過市。朝臣官紳搜刮斂財,地方豪強兼併土地。時至今日,整個大燕國都沉浸在了一種對財富的瘋狂追逐之中。
不知道是想起了隨父親在邊關的那幾年清苦日子,還是總隱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這頓壽宴白宛食不知味,着實難以下嚥。
放着滿案珍饈不下筷子的,遠不止白宛一個。
難得齊聚一堂,敬過壽酒後,衆小姐們便立時分裂成幾個小團體,圍攏一處細訴衷腸。其中以秦月曦爲中心的一羣最爲熱鬧,她只露了一臉便依舊坐回屏風之後,春凳狹窄容不得衆女圍坐,於是紗屏入口處便人流如川,衆女出來進去,生生不息,好不壯觀。
一會兒,一個紫衣少女分花拂柳而來,紅撲撲的小臉兒上各種神情糅合變幻。細分一下,大致可列爲:驚喜、不可置信、豔羨、得意…當然,最明顯的是按捺不住。柔潤薄薄的紅脣微張,好像下一刻,秘密就要從她嘴裡蹦出來,擋也擋不住。
這位紫衣少女是區府三小姐,白宛卻是認得的。區家大爺曾在軍中效力,與父親白濯還頗有些來往。
也不知她帶來了什麼秘密,衆女忽然就散去,只餘秦月茜、區三小姐跟秦月曦在屏風後低語。
白宛離得近,猛聽得一聲「真的?!」之後,三人的交談之聲就更低了。
接着,秦月曦的貼身侍女鶯歌,倉皇奔出去。少頃,二夫人嚴氏便步履生風而來。
屏風後又是一陣唧唧咕咕,衆小姐們雖然側目好奇,但是礙於嚴氏在此,都一個個安分守己,好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又過了好一會兒,嚴氏攜了區三小姐從屏風後頭出來,臉上的神情就像是看着一尊金娃娃,一邊的秦月茜呆若木雞,神情恍惚。
鶯歌和雀巧留在裡頭一左一右的服侍,秦月曦則身形兒愈發端坐,如「聖母太后」一般。
白宛雖然百般詫異,但是看着此情此景,她還是沒能忍住笑出來。怪不得彩薇總說三小姐最愛裝模做樣,不及自家小姐率直可親。白宛也覺得這對母女十分活寶,一日裡好戲不斷,比那攬站臺上的四喜班子還要花樣兒百出。
硬撐了一天,曲終人散。
白宛主僕三人,終於可以回到暉露園,好生歇一歇耳朵和笑僵的臉。
東廳裡,只是喝了一碗冰糖蓮子,彩薇便立刻滿血復活,繪聲繪色同綠蕪講起早上的有驚無險,還有五小姐的卑鄙以及雀巧的醜惡嘴臉。
綠蕪最是可憐,上半天滿園子找自家小姐,擔驚受怕了半日;下半天彩薇跑的人影兒都不見,只她一人前後侍候;現在好容易可以歇了,還要打起精神聽彩薇呱噪。
看着綠蕪眼底的耐心,白宛興味頗濃。
她不是沒有當過主子的人,這樣一靜一動,一善一忠兩個好丫頭,洛氏爲何會撥到她身邊來,爲什麼不是刁奴惡婢,爲什麼不是眼線心腹。
還是說,從她回府伊始,洛氏就是打算善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