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柔妃只需喊幾聲肚子痛,太醫們再危言聳聽一番,不保惠帝不會怒而下旨,以戕害皇嗣之名殺了皇后。
柔妃是想要皇后的命!
這樣事,心裡明白都要裝胡塗,如何出得了口,秦月瀾下意識看向淺夕。
緩緩蹲身下去,扶了趙後坐起,淺夕漫不經心道:「皇后娘娘若一心求死,那日又何必當衆認錯。娘娘不就是想通了脣亡齒寒的道理,才甘願認錯,擋下所有明槍暗箭,以免累及太子麼?既然那時娘娘都能想得明白,此刻怎麼又偏執起來。」
趙後眼神一晃,含淚悽哀道:「那天本宮也不曾料到,今時今日,本宮連擋在太子身前替他受難的機會都沒有了啊!一旦本宮離去…」
「離宮又怎樣?」淺夕一臉平靜:「娘娘在宮中,這些暗害之事就不發生了麼?肖家姐妹連累了皇后,他日,皇后娘娘就不會被人構陷連累太子麼?」
趙後語塞。
「恕卿歡說句不敬的話,如今,皇后娘娘之於太子最大的益處,便是好好兒活着。皇后娘娘在一日,太子便無可詬病!剩下的,只能靠太子自己。」
「好在趙貴人還留在宮中,這是皇上顧念娘娘的思子之情。娘娘當務之急,當承皇上之意,辨清形勢,趕緊與貴人好生商議綢繆一番,來日兩相呼應,時時鞭策太子勤學上進。如此纔是正道!至於旁人寵辱,與娘娘何干,娘娘不怕再惹一身騷,把太子也拖下水麼?」
趙後怔怔看着淺夕,脫口而出:「依帝姬的意思,本宮竟該袖手旁觀纔好?!」
「不然,娘娘覺得,還能爲太子做些什麼?如今宮中發生的一切,娘娘還能舉重若輕,盡在掌握之中麼?」無聲一笑,淺夕搖頭:「遠的不說,只說那日廣陽宮,皇后娘娘可曾料到,最後會是卿歡站出來,爲娘娘仗義執言?卿歡難道就不怕皇上龍顏不悅,弄巧成拙麼!」
那日受困,確實多虧淺夕,才峰迴路轉。趙平復了憤怒,若有所思。
「天威難測,卿歡小小一個女子,自然是怕的。但是再怕,卿歡也身負使命,不能眼見皇后娘娘陷於危難,卻隔岸觀火。因爲卿歡和皇后娘娘一樣,也怕脣亡齒寒。」耐着性子,淺夕緩緩解釋:「南方多國常年混戰,我柔然遠踞塞北,大燕便是中間可阻隔戰爭的鄰國,大燕的強大關乎着柔然的和平。」
「卿歡雖然愚鈍,卻也看得出那日事情蹊蹺,皇后乃中宮之主,一旦有所閃失,後宮乃至太子皆要受波折。柔然與大燕有幸結盟爲友,局面正有所發展,如此影響大燕安定之事,您說,卿歡怎能不冒險直言一試!」
「可這…與儉兒何干…」趙有些摸不着頭腦。
淺夕無奈微嘆:「卿歡的意思,就是想告訴娘娘,目光不可只盯着後宮裡的狗苟蠅營。太子是大燕國的將來,關心太子、擁護太子的人遠遠不止皇上和太后,起碼就包括卿歡和父君。卿歡今日就可以明確的告訴皇后娘娘,柔然希望大燕安定,哪怕是爲了這份脣齒相依,卿歡也會傾己所有,爲支持太子,以盡綿薄之力。」
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驚喜,趙不禁握住的淺夕的手。
順勢扶起趙後,淺夕若有似無的聲音在趙耳畔飄過:「還有,娘娘覺得,董惟元真的是趙家請回來的麼?」
霎時瞪大眼,趙困惑吃驚,盯着淺夕,仿若自己聽錯了一般。
淺夕一臉風輕雲淡:「如果有機會,皇后娘娘不妨親自問一問家裡人。」
說罷,扶着趙的手肘,輕輕推送。
趙雖滿腹疑惑,但是卻清楚地接受到一個訊息就算沒有趙氏,儉兒背後還有許多強大的擁躉和支持者。起碼大燕國裡能請得動董惟元的人,屈指可數!如果真不是父親,難道是皇上…
再次熱了眼眶,趙這回不是怨恨而是感動。太子儉到底是皇帝的親骨肉,只要惠帝肯一直暗中幫扶太子,哪裡還用怕後宮裡的這些婦人!
想要問得更清楚一些,淺夕已經抱手退開,根本沒有再響應趙眼神的意思。
緩緩踱回鸞椅邊,朝穆太后跪下,趙愧道:「臣妾讓太后操心了…」
「你終是看得開了麼?」穆太后無奈。
低身伏叩,趙再心有不甘,也知掙扎無益:「臣妾…將宮裡的事交代妥當後,便領旨去南行宮。」
「好,哀家給你三日時間。越等得久,只會越夜長夢多,希望你能明白哀家這份苦心。」穆太后起身。
「臣妾明白,」見穆太后邁步離開,趙忙擡頭道:「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再給太后請安,臣妾還有幾句體己話兒,想和太后說說。」
眼中一片乞憐之色,穆太后終是不忍,命衆人皆候在殿外,又重新坐了回去:「起來說罷,你左不過還是放不下心…」
趙尷尬一笑,戚然道:「是,太后身子不好,這後宮事多,臣妾只怕這一走,太后要更操勞累心了!」
微笑寬慰,穆太后拍拍她的手背:「這些年,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哀家心裡都知道。」
時間不多,趙也懶得再繞彎子,咬脣沉吟道:「現在宮裡的內務,除了各爲其主,有些散,倒也沒什麼亂子。臣妾真正擔心的,是這後宮裡,沒有一個能替皇上、替太后着想,撐得住局面的人。」
心知趙說到了重點,穆太后眼神微動,面上卻淡然道:「且說說看。」
目光微凝,趙正色道:「按理臣妾走了,宮中還有三妃。但靜妃自私,行事從來只顧自己;莊娥柔弱無智,不堪大用;至於柔妃!藏而不露,心太大,委實不是可信之人,太后務必慎查…」
「依皇后這樣說,後宮無人了。」覺得趙言之有理,穆太后越發心煩截了她的話。
舔舔嘴脣,趙看一眼殿門外,忽然低聲道:「太后不覺得,卿歡帝姬此人,宜爲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