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鄴城,北魏曾經的國都,現在已經是齊國和大燕共同駐紮、謀事和談的大營。
慕容琰剛剛招待了一位極尊貴的客人——齊君。
陸昌所有的忐忑憂慮,都在見到這位急富野心的大齊國君後,煙消雲散了。
果真主子就是主子,眼光和胸懷比起他們高了遠了大了不是一點點!勇氣只有配上智慧和謀略纔會強悍到震懾人心的地步。
一間小小的營房裡,齊綰難以控制自己的激動,不顧尊卑挽住哥哥的手臂,表達着她最直白真摯的思念和愛戴。
齊君也難得放下所有的野心謀算,單純的享受片刻親情。
撫摸着齊綰梳的整齊的髮髻,看着她因爲興奮而微紅的臉頰,齊君驚喜的發現,昨天還刁蠻任性的小姑娘,如今已經變得堅韌、開朗,又光彩照人。
單隻因爲這一條,齊君就很承慕容琰的情——任何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遭遇過那樣的事情,都很難想象還能重拾笑容,變得比從前更豁達、懂事。但是齊綰做到了,這當然跟慕容琰的悉心引導照顧分不開。
「傻丫頭,在外頭玩兒也玩兒夠了,該回去了,這次就跟着朕一起回去,你皇嫂一直唸叨你。」齊君素來威嚴,試探之言也能說得跟真的一樣。
「我…我不回去!」齊綰轉身嘟了嘴。
齊君詫異:「你方纔不是還說,不稀罕做裕王妃麼?如此,還留在這裡,是何道理!」
「我,我在這裡替皇上盯着裕王!」齊綰急了。
「哈哈哈,朕還沒到需要自己嫡親皇妹去做暗探的地步。」
撫腹大笑了幾聲,齊君正色道:「綰綰,看到你在大燕軍中過的很好,朕很高興,但是你畢竟是個姑娘家,又還雲英未嫁!若是慕容琰許你王妃之位,也還罷了,這樣不明不白,於你閨譽有損不說,我大齊皇族顏面又何在…」
齊君話未說完,齊綰已經「噗通」跪在地上,秀美的眸子裡盈滿淚水,哽聲道:「皇兄,綰綰哪還有什麼閨譽可言…若是現在跟了皇兄回去,便要日日生活在自欺欺人之中,綰綰不想,那樣也不快樂!」
「莫非在這裡就快樂了不成?」齊君皺眉不忍。
「這裡不同,這裡每一個人都知道我遭遇過什麼,他們不用假意僞善,我也不必裝堅強或是顧影自憐。王爺更是從未可憐過我!在大燕軍中度過的這些日子,讓我越來越明白一個道理——其實我根本不需要刻意去遺忘什麼,因爲不管你能放下與否,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誰都不可能傷心一輩子,爲什麼非要跟自己過不去?真實快樂的面對每一天,其實也沒那麼難!」
看着淚眼倔強的齊綰,齊君若有所思:「這些都是慕容琰告訴你的麼?」
「有王爺說的,也有我自己想的。」帶着幾分得意,齊綰一抹眼淚,懇切道:「皇兄,裕王坦蕩無畏、睿智無雙,是我見過最性志高華之人。跟在這樣的人身邊,何來有損顏面之說?縱然將來他不肯娶我做王妃,我也會在跟隨他的這段日子裡,練就出一雙堅韌的翅膀!」
目光閃動幾下,齊君靜默片刻,霍然起身拂袖:「真真孩子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朕也懶得管你了…」
「謝皇兄!」
如蒙大赦,齊綰歡欣鼓舞。
另一邊,回到齊營大帳,看着神情愉悅的齊君,智囊衛洹微笑道:「齊君打算答應裕王的建議了麼?」
「有何不可?」齊君立在案邊,擺弄着手中的毫筆:「一塊肉兩個分,要比三個人分誘惑大得多,朕這些日子,談得也有些煩了。」
衛洹點點頭:「將代涼踢出局,對我大齊自是有利。但是皇上,慕容琰如此出爾反爾,對世代友好的鄰邦尚且如此,皇上不擔心,他另有謀算?」
「哈哈哈,」齊君目光斜睨:「衛公莫告訴我,你就沒看出當中的蹊蹺。分明就是代涼無情無義在先,大燕又何來出爾反爾一說!」
「當初,慕容琰拉代涼入局,朕就覺得他太婆媽了些!後來,代涼新登基的憲宗帝竟然對劃定疆域之事不聞不問,隔岸觀火,便已是陷大燕於尷尬之地,違背了朋友信義。若如此,慕容琰都不憤而給代涼以教訓,朕也要小瞧與他!」
「至於,踢代涼出局後,他是否有所謀算…」齊君神情陡然嚴肅,沉沉一嘆道:「朕並非貪心之人,這次吃下北魏、分化樑國,大齊也有些不堪重負。想來大燕也是如此,東都城裡,還有一位幼主,不過兩歲稚齡,慕容琰應該比朕更想這場仗,速戰速決!」
衛洹長眉一挑,躬身應道:「吾皇聖明。」
…
與此同時,身在寧京的元玠,臉色很難看。莫荃的反對他可以不在乎,但是他真的沒想到慕容琰會這般孤注一擲。
「整兵備戰又如何?旁人不知,朕在東都呆了幾年,大燕有多少底氣,還能承受多少糧餉開支,朕還不清楚麼!」元玠冷聲慍怒:「我代涼養精蓄銳多時,還怕他不成!」
莫荃語塞,又不好提被驅逐在外的元琛,實則,代涼剛剛穩定的局面與大燕比起來也好不了多少,而大燕因爲滅掉強魏,士氣、民心大振,果真要再打起仗來,大燕未必不會傾全國之力支持。
「皇上,若僅僅只是這樣,臣又何須如此着急。」莫荃苦口婆心,低聲道:「剛剛接到密報,齊君已經去了鄴城與裕王會面…」
「什麼時候的事!怎會如此突然,不是說齊君一直置身事外,沒有態度麼?」元玠驚起。
「臣無能,此前密報確實一直如此,但是齊君忽然面見裕王已是事實…」莫荃又是頭疼,又是焦慮:「皇上,若是這兩隻猛虎共謀代涼,則代涼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