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 虎穴
“哎呀,行呀,阿呆,沒想到你還有兩下子。”
西蒙國皇宮外廷的花園裡,一個白胖的太監看一眼花池裡那修剪精緻的花木,然後轉向一邊那滿頭亂髮、呆呆愣愣的少年。
“呵呵……”阿呆憨笑兩聲,“敖公公,這沒什麼,俺大伯活着的時候,給老爺種花,忙住了就會讓俺去幫忙,俺是挺願意去的,因爲老爺家……老爺家可以吃到肉……”說到最後一句,忽然就伴着響起“咕嚕”一聲。
那敖公公一愣,瞄向阿呆的肚子,而阿呆則是紅着臉垂下頭去。
“纔剛剛用過早飯,你就餓了,是不是你的那份飯又被他們吃了?”隨後敖公公蹙起眉。
做工的奴才中,自然是誰傻誰弱欺負誰。
少年卻垂着頭搖頭,“不是,是二管事的狗狗吃了,他說他的狗狗下了崽子,要多吃點纔有奶水。”
“什麼?這個混蛋!”聽了,敖公公氣得大罵,看少年正擡頭看他,即刻又罵他道,“你……你這個笨蛋……”
“公公,阿呆……阿呆錯了……”少年趕緊低下頭。
“錯了,錯在哪兒了,說說?”敖公公聞言挑眉問他。
“錯在……錯在沒管好自己的肚子,它響了……”少年冥思苦想了片刻,終於道。
“你……”敖公公瞪着他,不知該說什麼了。
少年則惶惶。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敖公公懶得再理這個心智不健全的,揮揮手哄他走。
“是,公公。”少年趕緊點頭,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從袖子裡一個玉鐲子遞給敖公公,“敖公公,這是大伯留給我的,現在送你。”
那敖公公一愣,然後又把那鐲子推回來,“幹嘛送我?你大伯留給你的,你好好珍藏着纔是。”
作爲宮廷中有些頭臉有些權力的管事,他當然沒少收授東西,不過這個質地粗劣的玉鐲子卻實在看不到眼裡。
誰知他這一拒,阿呆急了,一把又將那鐲子推回來,“敖公公,大伯死時說了,要將這鐲子送給問阿呆肚子是否餓了的人,因爲那纔是對阿呆好的人。”
聽了這兩句,敖公公再一愣,又看那呆少年一眼,終於沒在推脫,將那鐲子收在袖中。
見他收了鐲子,阿呆很歡喜的笑笑,轉身要走。
“阿呆——”卻沒想到那敖公公卻又叫住了他,“你別回去了,就在這裡管這些花吧。”說着對他指指眼前的花園。
“可是……”但阿呆卻並沒有他預期的歡喜,“可是大管事還讓我今兒夜裡給他刷馬……”
“還刷什麼馬?”敖公公聽罷自然氣了,但轉念一想,他不就是喜歡這呆小子的誠實,遂和悅下來,“從今兒起,你就不屬他們管了,只聽我安排,我會讓你有肉吃,也不會在讓他們欺負你。”
“真的?”阿呆聽了這話才高興起來。
“當然真的,一會兒我就讓人將你的東西拿過來,不過你要聽話,不準亂走,不準亂看。”那敖公公又道。
“阿呆知道。”聽了這句,阿呆自然趕緊點頭,但稍後卻又問,“可是……公公,那些地方不能亂走?那些又不能亂看?”
敖公公雖不耐,還是給自己要提拔的這個呆少年細細的講解,“……最邊上是太后寢殿,再那邊是端容皇貴妃的寢宮,而最靠左的則是浩敏皇貴妃的寢宮……”
“哦……”隔着牆看着皇宮的內廷,阿呆連連點頭。
“好了,你把我剛纔說的再想想,可千萬不許出岔子,我去和上面打個招呼。”這時那敖公公又道。
“阿呆聽公公的話。”呆少年趕緊道。
那敖公公又交代了兩句,然後帶着候在一邊的兩個小太監走了。
但他卻不知道的是,他的背影一消失,他身後的呆少年臉上的呆愣神情立刻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睿智機警。
他蹲下身子,佯裝拾撿那剪下來的花木枝,可藉着那花樹的遮蔽,一雙眸子卻快速的四下瞄着。
浩敏貴妃殿裡的小佛堂應該設在後殿,要想到達着實不易,必須要穿過整個宮殿。
不過是不是有捷徑可走呢?
牆那邊有湖,要是從湖裡潛過去應該就能達到了吧。
只是這會兒這水涼的刺骨,而前些時間他和父王對戰海寇又傷到了腿……
他正是大越信親王世子歐陽靖!
從表兄文景月口中得到了九姐兒失蹤的猜測,他立刻讓人秘密打聽,結果證實了九姐兒確實是被西蒙人劫持了。
聽了這個,他即刻放下手頭上的事,先快馬趕到汴州,見了瑜王歐陽睿,探聽了營救方案後又趕到了邊境,扮作當地百姓,然後故意被西蒙人所抓,混進皇宮來。
其實他原本無需這樣的,畢竟真成爲西蒙皇宮的宮奴,身上要被刺上“奴”字。
而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不敢損傷。
不過思慮再三,他還是來了,因爲通過自己的渠道,專門打聽有關呼延卜的事,無意中就聽說了那呼延卜的生母浩敏貴妃拘了一名有孕的漢人婦女在抄經書。
也許這婦人並不見得是她,但他必須來看看。
呼延喆還在路途上,牽制呼延卜的時機還未到,他就利用這段時間來看看她,保護她。
哪怕被人刺字得一生屈辱,哪怕裝傻充愣,只因他謹記他對她的承諾。
再次望向那厚厚的宮牆,他的目光愈發堅定。
不管如何,他還是要過去看看她才放心。
她孤身一人,在這西蒙國的皇宮裡,隨時都有可能遇上危險……
……
“皇貴妃每年壽辰前都會去探望老太師和老夫人,說是一到這會兒就會想到父母養育之恩,不過後日就該回來了吧,畢竟這壽辰近了,還有許多事要辦。”
“哦。”聽了僕婦香裡的話,九姐兒點點頭。
這浩敏貴妃倒是滿有感恩之心的呢,只不過卻把呼延卜這個兒子教的太過有野心了點。
不過想想也是,身在皇室,又有足夠的能力,又怎麼可能不多做籌謀呢?
香裡又拿了新紙過來,她也就不再多想,靜下心來認真的抄寫那經書。
但抄了一會兒,那樊媽媽就過來了,應該是找香裡有事。
那樊媽媽還是極不喜歡她,看到她後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
她當然也不討晦氣,對那樊媽媽笑着頷首之後又繼續低頭抄書。
還是按照慣例,那樊媽媽先在菩薩面前燒了香,只不過今日時間要長一點,因爲她還幫龍瀟娘上了一炷香,燒完之後還把龍瀟娘供奉的香擺在神龕前。
“這龍側妃就是沒得挑剔,敬佛都這麼心誠,還親自買了上好的香來,怪不得貴妃娘娘和六王爺喜歡呢。”那樊媽媽一邊做着手中的事,一邊和香裡大聲唸叨着。
九姐兒聽了真心無語。
有必要嗎?她可沒一絲和這龍瀟娘相爭之心,哎……
那樊媽媽和香裡說完事就走了,天色也就黑了下來,然後吃完飯。
這晚飯九姐兒倒是還能接受得了,一概是齋菜。
雖然這可能對肚子的孩子成長不利,但那也好過每日吃羊肉燉菜,讓她每每反胃至極。
咬着牙多吃了兩個饃饃,又喝了些湯,九姐兒又繼續坐在殿裡抄書,香裡還有另外一個僕婦則進進出出的收拾東西。
但不知怎麼,她就覺得實在睏倦,再看香裡兩人一個坐在蒲點上,一個蹲靠在柱子前,都安靜得異常。
她隱隱覺得古怪,但卻實在沒腦子思索什麼,昏昏沉沉的就睡過去了。
“表妹,醒醒……醒醒……”隱隱的聽得有人在她耳邊喚。
她一愣,一下子睜開眼,卻瞬間對上了一雙黑金色眼睛。
“歐陽靖!”即使是眼前的少年一派邋遢,可她又怎麼可能認錯。
“表妹小點聲,會將人招來的。”歐陽靖趕緊道。
九姐兒這才收起驚異,看着他,“真的是你?你……你怎麼會來?”
歐陽靖卻笑了,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然後轉身向燭火邊指指,“當然是來保護表妹的!”
今夜,真是不枉他潛着那冰涼刺骨的水過來,果然就救了她。
成功的討得了那敖公公的心、成爲這皇宮外廷的花匠之後,他一直就琢磨着能過來看看,終於有一日晚上他潛了那冰冷的湖水過來,但看見那端坐在佛堂的女人真的是她時,他真的有些欣喜若狂。
但看着她那圓挺挺的肚子,他又覺得心頭酸澀,悶悶的又潛水回去。
不過第二日晚上,他還是又遊了過來,到底還是放不下……
九姐兒順着看去,這才發現一邊的幾張紙已經被燒成了灰燼,而上面的帷帳也被灼到一角。
不看還罷,看過禁不住一陣觸目驚心。
有人想製造香燭走水,將她燒死……
“表妹,別怕,我一直都在,我會保護你!”看她嚇得變色,歐陽靖立刻道,但伸出的手只是圈在她身後,並不近她身。
隨着愈發年長,他更加懂得了爲她考慮。
以前他真的是太不懂事,以至於錯失她……
在這令人安心的聲音下,九姐兒才慢慢平靜些了,看着歐陽靖,有些無力的道,“謝謝表哥!”
歐陽靖搖搖頭,又道,“表妹放心,我們會盡快救你出去的。”
九姐兒看着他卻是止不住滿心感激和愧疚,想想也知,他這番潛進宮來,必定十分不易。
爲她如此,又怎麼讓她不動容。
畢竟她只將他當成一絲外人看待,給不了他想要的……
看眼神,歐陽靖也明白她所想,笑了,“表妹,師傅也來了西北,只是去了崑崙山腳下,安心等着吧,很快你就回去大越和家人團聚了。”
他原本沒打算告訴她這一點,可最後還是說了……
九姐兒聽了這個,卻只是點了點頭,沒特別的表現。
歐陽靖只覺得心裡好過了很多,雖也明白她是在照顧他的情緒,可這也足夠了。
又囑咐了九姐兒兩句,歐陽靖怕有人來,便匆匆走了。
目送他的背影,九姐兒才注意到剛纔一直忽略的問題,那就是他的衣襟和頭髮都是溼的。
這春寒料峭的深夜裡,該是多冷啊!
她明眸中不由慢慢含了晶瑩的淚光。
……
“撲棱撲棱——”
一聽這個聲響,臥在稻草裡的楊國豐立刻一躍而起。
“怎麼了,王爺?”一邊的樑振被驚醒了,看向他。
“是信鴿!”楊國豐簡潔的回他一聲,轉身出去。
工夫不大,楊國豐就回來了,不過臉色卻凝重而複雜。
“王爺,什麼事?”樑振趕緊問。
楊國豐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沒事。”
樑振詫異,但看楊國豐一片不願多說的臉色,也沒再問。
稍後兩人躺下,繼續睡覺。
只是一大早起來,樑振卻發現不見了楊國豐,只有一張字條,“今晚動手,接應我!”
樑振看罷不由大吃一驚。
看來王爺應該是單槍匹馬去迎呼延喆了,可是這樣勢必十分兇險。
呼延喆本來就伸手極好,再加上他身邊那些侍衛和軍隊。
他不敢怠慢,趕緊動身回邊關大營,準備和榮巖一起帶人過去。
……
“哈哈……楊國豐,真沒想到你竟然敢混到我的營帳中來,真是送上門找死。”
頭戴兜帽,留着典型的匈奴髮型的綠眸高身男人,看着那被弓箭手對準的男人,狂笑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呼延喆,話不要說太早,誰死誰生還不定。”面對着那排排利箭,楊國豐卻面不改色。
“是嗎?那就試試看。”呼延喆說着,然後手一揮。
“嗖嗖——”頓時箭矢齊放。
但沒想到那箭矢落在楊國豐身上卻是毫髮無傷。
“他穿了兩層鎧甲,射他的臉!”呼延喆見狀微微蹙眉,又大聲吩咐衆手下。
只不過楊國豐又豈會再給他們時間,早已飛身上前,手中的長劍直指呼延喆的咽喉。
呼延喆一驚,手腕一翻,手中的長槍就刺向楊國豐,可楊國豐竟然只是微微一閃,並不躲開。
“噗——”
長槍刺入了楊國豐左肩,但楊國豐右手上的長劍卻已經橫上了呼延喆的脖頸。
“竟然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你真狠!”呼延喆眯起眼眸。
楊國豐不理他,只是將他脖子上的劍又逼近一分,然後看向那從營帳門口蜂擁進來的人馬,“要想你們主帥活命,退後!”
衆人立刻停了步子,看向呼延喆。
“你抓我做什麼?抓了我你以爲你能走得了?”呼延喆轉向楊國豐。
“抓你去換一個人,至於走不走得了,那還需試試……”楊國豐一笑……
……
------題外話------
阿呆pk楊國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