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應對

075 應對

?定安侯府一場宴席還沒開始便被食味樓的大火給燒了個敗興落幕,白氏等人送走了客人們,老夫人馬氏便以勞累爲由吩咐她們都散了,卻獨獨留了瓔珞下來。

屋中衆人都退了下去,一時間方纔還擠擠攘攘的屋子一下子便顯得格外空蕩起來,瓔珞低眉順眼地站在花廳中,松枝在地上擺了個彈墨繡松鶴紋樣的錦緞軟墊,瓔珞這才上前重新跪下,向着端坐在羅漢牀上的馬氏再度行見面禮。

她磕了頭,坐在上頭的馬氏卻並未喊起,瓔珞能感受到馬氏落在身上的目光,銳利而富含壓力,探究而略帶厭惡。

瓔珞早便想過,馬氏乃宋氏的嫡親姨母,而且宋氏所出的子女有三個都是自幼養育在馬氏的身邊,不管是看哪一方面,馬氏都不會喜歡自己這個害的宋氏夫妻離心的孫女。更何況,馬氏不缺孫子孫女承歡膝下,且嫡出的孫子輩都疼不過來,這便更不會在意她和弟弟了。

故此對馬氏的不喜,瓔珞早有準備,一早也沒打算在馬氏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她只力求不被拿捏住錯處,想來她畢竟是蘇定文的血脈,馬氏即便是再不喜歡她也不會特意的挖坑使絆子地磋磨於她。

此刻瓔珞跪的柔順而謙恭,馬氏盯着瓔珞卻面沉如水,眼神犀利,見她神情恭順,微微咬着脣,低垂的睫毛不住的顫抖,隱含膽怯,明明身子已經支撐不住,搖搖欲墜,卻還跪的筆直不敢倒下,一時間她倒分不清這個孫女是當真害怕,還是裝的。

只她旁觀者清,要她相信這個孫女是個軟弱可欺的,宋氏幾次倒黴都是巧合,她便白長了這個歲數。

馬氏突然冷哼一聲,碰的一下將手中的茶盞丟在了一旁填漆描金邊的檀木炕桌上,冷聲道:“陷害嫡母,迫害嫡妹,剛一回來便惹地風波不斷,哼,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扮什麼柔弱無辜,沒那個必要!”

瓔珞身子不住搖晃,也沒裝柔弱無害的意思,她也知道在老夫人面前沒裝的必要性,那時候她能糊弄住宋氏不過是宋氏太瞭解以前的蘇瓔珞,大意輕敵之故。

而老夫人根本就沒見過以前那個處處受欺的窩囊廢蘇瓔珞,卻只見證了宋氏和蘇瑛珍“被害”的過程,先入爲主便覺着她是個工於心計,陰險狡詐之輩,又怎麼是她隨便裝裝可憐無辜就能糊弄的?

她之所以表現的恭順又搖搖欲墜,只是想告訴馬氏,她大病初癒,身體支撐不住,馬氏若不想她一回來便落得個苛待孫女的惡名,最好便莫想着現在就給她吃下馬威。

故此馬氏的話瓔珞並未分辨一字半句,只是身子又晃了晃,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馬氏見她跪着不說話,不禁詫異地蹙眉,遂冷哼一聲,道:“不說話?是無話可說,還是認了罪名?亦或是在心中詛咒我老太婆?”

瓔珞這才擡起頭來瞧了眼馬氏,又垂頭道:“迫害嫡母,陷害嫡妹,這罪名太重,孫女不敢認,只祖母是長輩,祖母這般說,孫女也不敢強辯,以免氣壞了祖母。孫女更不敢詛咒怨懟祖母,自來親疏有別,本便是人之常情,孫女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並不怨祖母,且因孫女並非全然無辜,故此便也沒什麼好辯解的。”

瓔珞的這些話說的不卑不亢,面上神情沉靜無比,倒是令馬氏愣住了,怎麼也不會想到瓔珞竟會竟敢這般都挑明瞭。

她一時盯着瓔珞倒說不出話來了,只覺被氣的堵心堵肺的難受,半響才一拍炕桌,道:“你還不敢強辯?!我不過說上一句,你便能說上一大串,當真是伶俐的很啊!這般伶牙俐齒,你可還有半點女子該有了柔順賢淑?!”

瓔珞卻是欠了欠身,道:“謹遵祖母訓斥,孫女不再辯駁便是。”

“你!”馬氏擡手指着瓔珞,臉上肌肉都抖動了起來,眯着眼道,“好一個句句不頂撞,卻句句含針夾棒的孝順孫女!罷了,你這種孫女我沒福享受這個孝心,以後你也不必到我這裡來晨昏定省,我只當沒你這個孫女便罷,下去吧。”

這古代百事孝爲先,倘若她不能來給老夫人晨昏定省那可真是名聲一差到底了,這對於一個內宅姑娘來說等於是將人往死路上推,可聽到這話,瓔珞神情卻沒什麼變化,依舊一派平靜。

馬氏正吃驚,就見瓔珞緩緩地將衣袖一點點撩了起來,露出手臂上斑斑點點的陳年舊傷來,道:“雖祖母已厭棄於孫女,可孫女還是想告訴祖母,世間萬事有因方纔有果,孫女自問爲人坦蕩磊落,不欺暗室,也還算恩怨分明,還請祖母明辨。”

瓔珞的肌膚很白皙細膩,當真是肌白如雪,滑膩如脂,故此便顯得那些傷痕格外的觸目驚心,陽光從一排五楹的格子窗投過來,將那斑斑點點的傷痕映照的猙獰而駭人,這種傷疤出現在外頭男人身上也便罷了,就這麼呈現在一個內宅大家閨秀的身上,那當真是礙眼刺目,令人心驚心寒。

馬氏萬沒想到宋氏竟然真敢如此磋磨庶女,竟然能愚蠢成這個樣子,盯着瓔珞兩邊手臂,一時間瞪着眼睛張着嘴巴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她垂放在身側的手已緊緊握了起來,上頭老筋崩顯,片刻才沉聲道:“我累了,退下吧。”

瓔珞這才又欠了欠身,從容地收回手臂,放下袖子,自行站起身來,又福了福身方纔退出了屋子。

她出去,馬氏卻是抄起炕桌上放着的粉彩蓮花茶盞憤怒異常地摔在了地上,瓷器四分五裂,驚地伺候的大丫鬟松枝忙跪在了地上,道:“老夫人息怒,五姑娘不過是小輩,便有不懂事的地方,老夫人慢慢教導便是,又何必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倒是站在馬氏身邊的段嬤嬤衝松枝擺手道:“你先下去。”

松枝這才爬起身,快步退了下去,段嬤嬤瞧着怒得銀牙緊咬的馬氏道:“三夫人許是一時糊塗……”

松枝只以爲老夫人是生五姑娘的氣,可段嬤嬤卻清楚,五姑娘不過剛剛回來,就只才見老夫人一面,便是有些個不服管教,可也不至於就將老夫人氣成這個樣子。

人都是感情動物,那不曾入心的人,即便是做了再叫人氣恨的事情,最多生些氣還回去便是,哪裡值當如此激動難平。段嬤嬤看,老夫人這瞧着倒是氣怒失望震驚來的更多一些。

果然段嬤嬤的話令馬氏沉哼了一聲,打斷道:“一時糊塗?簡直蠢貨!她這是要毀了侯府的門風嗎?竟然留下這樣的把柄,那孩子一身的傷將來便不嫁人了嗎?這嫁出去,帶着這麼一身的傷,簡直就是現成的門風不正,刻薄寡情的明證,非得叫人非議我蘇家人都是惡毒刻薄的。對自己子女血脈且能如此,誰人還敢和侯府誠心相交?那孩子就是個內宅閨閣女兒,這麼一身傷從哪裡來的?不用想就知道!這傷若叫三兒的政敵同僚知道,三兒還要不要出門走動?還要不要上朝做官?原想着如欣是個聰明通透的,如今才知道竟然……竟然……”

馬氏氣的說不出話來,手在炕桌上狠狠的拍打着。

她是疼愛宋氏,可這疼愛怎麼也比不過對她自己的兒子,更何況,馬氏的幾個子孫眼見着也只有蘇定文一個爭氣,在官途上能走遠的,馬氏怎麼能容許宋氏這般毀她的兒子。

更何況,宋氏爲着一個庶女,就這般不顧一切,蠢不可及,可見嫉妒之心有多強,控制之慾有多重,原以爲是柔順賢淑的性子,如今看來根本就爭強好勝,尖銳狠毒,這種性子,還不知道這些年自己那三兒子受了多少委屈呢。

馬氏與其說是氣恨,倒不如說是失望震驚,覺得被哄騙的傷心和爲自己以前疼愛宋氏的不值得。

段嬤嬤見馬氏氣的不輕,也知這次真是宋氏做的太過,非一兩句勸便能讓馬氏消氣的,終怕氣壞了馬氏,轉移話題道:“這五姑娘瞧着是個聰明的,可怎麼竟做糊塗事,得罪了老夫人她能得個什麼好,她就不怕老夫人轉頭將她做的事情都告訴三老爺嗎?”

馬氏卻是沉了面色,嘆了一聲,道:“要說你這老貨還沒她一個小姑娘看的明白呢,她便是曲意逢迎,日日在我面前討好賣乖,便能得我青眼不成?只會更令我厭惡罷了,她必定就是看清楚了這個才懶得和我再做那表面文章,虛與委蛇的,索性便挑明瞭說。她但凡哄着我糊弄着我,我便也可以教導爲名,實行責罰之事,只要有層遮羞布擋着,這都算不得什麼,可她這上來便把什麼都挑明瞭,我倒不好再如此行事,再如是那便真是磋磨孫女的惡毒祖母了。她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她方纔那一番話,看似承認了,其實掰開了再看,根本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承認。她是告訴我如何陷害嫡母了?還是承認如何迫害嫡妹了?都沒有,她什麼都沒說,我又能到三兒面前告她什麼?何況,三兒也不是那多糊塗的人,你真當他心裡沒一點數?”

馬氏說着又長嘆了一聲,道:“唉,這事兒還是如欣做的太過分了些!不過一個庶女,她有千萬種手段能叫庶女吃虧難言,即便她日日裝病讓那庶女去跟前端茶倒水,使喚的她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那也是庶女該進的孝道。即便她拿捏庶女親事,可明面上總得能看的過眼去,叫人說不出錯來才行。這庶女的親事原就比不得嫡女,誰也說不得她什麼。可她便是磋磨也不多動動心思,盡使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但凡她能動些心思,叫人指摘不出錯來,便是那庶女說的天花亂墜,也只有人指責她不敬嫡母的,即便是三兒說到我面前,我也能爲如欣辯白兩句,可她……罷了,罷了,都隨了三兒的意思去吧。”

馬氏說着擺擺手,竟是撒開手當真不願再多管宋氏了,段嬤嬤一愣,心中當真覺得那五姑娘是個聰明通透的,就這麼撕扯開來,一下子便叫老夫人對三夫人失望寒心了。倘使五姑娘這會子裝可憐扮無辜,只會叫老夫人更厭惡,待得兩日大姑娘二姑娘兩位少爺在老夫人面前再哭一哭,鬧一鬧,老夫人又怎麼能放着三夫人不管呢。

這個五姑娘果真是個膽大不凡的。這一步棋走的當真是險卻也妙的很。這等手段,又有那麼一副姿容,也難怪得了振威將軍太夫人的高看,大難不死,說不得將來還真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好前程呢。

段嬤嬤正念叨着,外頭卻響起了松枝的聲音,道:“老夫人,世子爺來了。”

馬氏本就還惦記着外頭的事兒,聽聞蘇定功來了,忙收拾了神情,端坐起來,道:“快,請世子爺進來。”

段嬤嬤也忙清理了地上的碎瓷片,待她重新泡茶端上來,蘇定功已見了禮在圈椅上坐了下來。

段嬤嬤將茶盞分別放下便躬身退了出去,親自守在了房門口。

屋中,馬氏盯着蘇定功蹙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食味樓怎麼會起火了?”

蘇定功額頭上還帶着微汗,顯然是剛從外頭打探消息回來直接便到了老夫人這福祿院,他飲了半盞茶才道:“靖王世子前些時日不是到穗州去治疫病了嗎?後來朝廷上便有人彈劾誠王在穗州草菅人命,不顧百姓死活放火燒村。只是因爲穗州離京城遙遠,而當時靖王世子又不在京城,缺乏證據,加之當時誠王對水災的救濟安置還算妥當,也算立了功勞,這事兒便不了了之了。本以爲此事算過去了,誰想靖王世子回京竟然帶了十多個百姓,說是皆是當時無病被誠王抓進疫病村差點放火燒死的,如今這些人竟然要跟着上京來告御狀,這不,人剛進京城,到了食味樓下,這火便燒了起來,聽說那些個百姓雖有靖王世子護着可也死了兩個,傷了好幾個。”

馬氏聽的微微抽氣,道:“食味樓是誠王妃孃家的產業,這是誠王的手筆?誠王竟敢大膽至此?不對,誠王這麼做也太操之過急,不打自招了,誠王雖則性情暴躁了些,可該當沒這麼愚蠢衝動纔是……”

蘇定功也道:“母親說的是,此事依兒看,不是瑞王的手筆,便是其他幾位皇子……不過事情已經出來了,只怕定是做的天衣無縫,這盆子髒水兒子看,多半還是得扣到誠王頭上去的。”

馬氏點了點頭,眉頭又一蹙道:“今日七皇子到底來尋老三家那庶子做什麼?你問過了嗎?”

蘇定功又飲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道:“問過了,三弟親自問的,那孩子說上次在普濟寺七皇子瞧見他被一衆小廝長隨圍着羣毆,七皇子看不過眼去便特將那幾個小廝長隨挖眼去舌丟回了府去,後來七皇子便離開了穗州,今日是聽說三房回京,忽然又想起了這件事,七皇子當日說過會替他做主,這便不放心之下重諾的親自來看過,並沒有其他什麼要事了。”

蘇定文不過和馬氏簡單提了下宋氏虐待庶出子女,重點說了宋氏聯合人販子企圖偷瓔珞出府的荒唐事,像是七皇子幫蘇景華出氣這些小事,蘇定文並沒有詳細提起,到底都是些丟人事,蘇定文也不願多提。

如今馬氏聽到這些事情,氣恨不由更加一重,勉強壓了壓才道:“當真只爲這點子小事?”

蘇定功揉了揉額頭,道:“這些個天潢貴胄,整日閒來無事,喜怒不定,誰知道怎麼就管上了這事,一時無聊也是有的,旁的料想那華哥兒不過三弟庶子也和七皇子扯不上什麼關係。”

馬氏這才點頭,道:“這些時日朝堂上只怕又要不安寧,你管束好侯府子弟下人們,沒事都莫出去亂跑,還有,那明霞郡主……到底是因來參加我們府上你媳婦的生辰宴席,纔會受了無妄之災的,你趕緊收拾些東西,帶着親自上信王府去賠禮去。”

蘇定功頓時面色就不怎麼好看起來,顯然對白氏給侯府招來這樣的麻煩感到不滿的很,忍了忍,才道:“這事兒子都省得,母親也莫多份擔憂,且歇息吧,兒子去了。”

馬氏擺了擺手,蘇定功方纔行禮告退而去。

此刻秦嚴早便進了皇宮,正侯在承乾宮外等着皇帝召喚,殿中皇帝已先一步得到了食味樓起火的消息,聽大太監陳厚實稟報了鷹揚將軍求見,皇帝雙眸一眯,未曾擡頭,將手中一本奏摺批閱完,丟在一旁,這才道:“宣。”

片刻,秦嚴一身玄色鐵甲大步走了進來,陽光打在甲冑上,玄色的鱗片閃爍着金屬特有的冷光,黑亮冰寒,索索作響,在殿中明淨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闊步挺拔,英氣逼人。

皇帝瞧着那走進來的身影,一時目光沉浮,秦嚴已行至殿中,沉穩地單膝跪地,行禮問安,身上甲片撞擊出鏘鏘之聲。

今上大豐天璽帝今年已年近五十,雖兩鬢已染上了白霜,但面色卻極其紅潤,臉上並不見皺紋,瞧着倒比真實年紀要年輕一些,他中等身材,五官生的並不十分英偉,面上掛着慈祥的笑意,乍一眼望去便和尋常人家的富貴老爺沒什麼區別。

只常年位處權利的頂端,他的眼眸中卻終是帶着睥睨一切的霸氣和犀利,藏在慈祥笑容下崢嶸的帝王氣卻從一雙微眯着的眼眸中透露出來,他穿着明黃色九龍皇袍。那袍子九龍皆用聖潔的銀線細細刺繡,銀色遊走於貴氣的帝王黃之間,形如真龍遨遊於天際,袍擺袍袖卷繞着咆哮的江濤之水,龍袍飄灑,富麗堂皇之中透露出大氣磅礴之勢,那慈祥平常的容貌在這黃袍的映襯下,卻再不容錯認半分,當真是黃袍加身,君臨天下而一呼百應。

天璽帝自秦嚴一進大殿目光便盯視着秦嚴,待他行禮拜下,方纔聲音溫和,道:“這次你兩趟差事都辦的不錯,起來吧。”

秦嚴聲音低沉,也未多言,只道:“是。”言罷,便站起身來,只沉默站着。

皇帝瞧了他一眼,沉吟一下才道:“食味樓着火你認爲是何人所爲?”

秦嚴迎着皇帝的目光,身影巋然不動,道:“臣領着人剛到食味樓,大火便迎風突起,火窗墜落,砸中馬兒,百姓逃竄,有人渾水摸魚假扮逃難百姓從食味樓兩邊的商鋪衝出,直衝臣護着的十幾個證人,對着要害拳打腳踢,推擠之下,逃竄的百姓愈發驚慌,證人死傷七人,抓到三個假扮百姓的兇手,兩人咬破口中毒丸自絕,僅一人防範及時倖存,臣已命人押送刑部。至於食味樓火勢是誰人所放,臣愚鈍猜不出,刑部大理寺再不然京兆府皆可查查,皇上也自有聖裁,卻非臣職責所在。”

皇帝聽他只是將食味樓之事從實說了一遍,卻未曾多言半句,一時倒是笑了,道:“猜不出?是不猜吧?食味樓和誠王府息息相關,食味樓失火又牽扯到穗州百姓上京告御狀,羣情激奮,彼時誠王便是衆矢之的,誠王倘若要殺人滅口早在京外時怎不動手,倒要在京城中如此興風作浪,十來個上京告御狀的百姓最後還只死傷了七個,誠王有這麼蠢笨,不濟事嗎?”

皇帝說着目光已銳利了起來,秦嚴身影依舊未動,只道:“臣於誠王有過節,臣說誠王沒這麼蠢,皇上許會以爲臣惺惺作態,臣說誠王就是這麼蠢,皇上會覺得臣公報私仇,臣若說許是誠王用最蠢笨的法子演了一出大戲,就是自污來達到陷害他人的目的,皇上只怕又會覺得是臣居心叵測,所以臣不猜,也猜不着。”

皇帝聞言卻微微揚眉,道:“自污達到陷害他人的目的?呵,朕怎麼沒想出來,他自污除了能讓自己名聲更差,被彈劾之外,還能達到什麼目的?”

秦嚴卻沉聲道:“此事查到最後倘使就是誠王所爲,再查不出旁的,皇上是不是會覺得誠王沒那麼蠢笨,此事定然是被陷害,至於是誰陷害了誠王,皇上猜測之下,勢必要於其他皇子生出嫌隙。而此事皇上既然認定誠王是被陷害,自然會對誠王心懷愧疚,誠王原本草菅人命,魚肉穗州百姓,皇上是怒了的,因這一番愧疚豈不是抵了這怒氣,誠王自污又怎麼會無利可圖呢。”

皇帝盯着秦嚴卻是揚聲而笑,道:“照你這麼說,此事也不必查了,查到最後也是糊塗賬,勢必明白不了?”

秦嚴自然聽到了皇帝話中的嘲諷之意,卻只沉聲道:“皇上自有決斷。”

皇帝卻猛然雙眸一眯,肅聲道:“這其中只怕還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你,秦嚴放了這把火!”

自秦嚴進來皇帝便溫聲和語的,他此刻突然間聲音一沉一揚,那聲音便若晨鐘暮鼓陡然在空蕩的大殿中迴盪了起來,當真是威懾力十足,帝王的殺機和霸氣盡在這一喝之中。

秦嚴身影卻紋絲不動,便連低垂的眼瞼都不曾動上一下,只聲音沉穩的答道:“臣沒有,皇上明察。”

皇帝緊盯着秦嚴,半響才道:“行了,你這一離京又是快一年,方纔太后已讓人來問了三遍了,你再不回來,朕這承乾宮的門檻也要被母后派的宮人踏平了。去拜見太后吧,陪着太后說說話,一會兒朕過去一起陪母后用膳。”

秦嚴這纔再度單膝跪地行了一禮,退出了承乾殿。

他的腳步聲沉穩而去,皇帝才往後靠在了龍椅上,微微擡手揉了揉眉心,道:“依你看,他說的可是實話?”

殿中只大總管陳厚實一直站在皇帝的身邊,他一直垂着眼皮子似隱形人一般,此刻突然被皇帝詢問,驚了下才謹慎的道:“皇上,老奴是個連身子都殘破不全的閹人,哪裡能勘破這朝廷大事……只依奴才看,皇上雷霆震懾之下,世子還能應對從容,毫不心虛,想必是於此事當真無關,再說世子這離京快一年,只怕手也伸不了那麼長,那食味樓是誠王的地兒,輕易想必也動不得手腳。”

皇帝聞言未曾睜開眼睛,到像是睡着了一般,半響陳厚實才聽皇帝嘆了一聲,道:“朕老了,下頭的皇子們也都一個個翅膀硬了起來,各有各的心思不擇手段起來……”

陳厚實一驚,忙噗通一聲跪下,戰戰兢兢的道:“皇上春秋鼎盛,皇子們各個文武雙全……”

“行了!”皇帝卻睜開眼眸擺手打斷了陳厚實的話,道:“宣大理寺卿曾光樺,刑部尚書諸葛清豐……老七這些時日在幹什麼?”

陳厚實這才擡起身來,回道:“七皇子殿下自回京後好像就沒忙什麼啊,大部分時候都在宮裡頭,哦,前些天好像還陪着貴妃娘娘遊御花園來着,對了,好像七皇子殿下在西山買了個園子,這一段時間正忙着翻修那園子,前幾日好像還出城親自去瞧過。這兩天倒沒再去過,不過一早就帶着人往南郊狩獵罷了,這不,今兒一早便出宮去了。”

皇帝聞言詫了下,道:“買園子?他買園子幹什麼?罷了,京兆尹宋志明毫無作爲,還鬧出這樣的事來,革職永不復用,叫老七掛了這京兆尹的銜,明兒隨着諸葛清豐和曾光樺查案去!”

陳厚實微愕了下,這才忙應了,又磕了個頭,彎着身子退了出去。

慈雲宮,傅太后的寢宮,黃色的琉璃瓦在藍天碧空下熠熠發光,彰顯着皇家氣概。

秦嚴踏着沉穩的步子一路進了慈雲宮的慈雲門,院內東西建造了紅柱綠瓦的抄手遊廊,廊下襬着不少的奇珍花木,廊檐下掛着幾隻鳥籠,養着些色彩鮮豔又性情安靜的鳥雀,秦嚴一路沿着抄手遊廊往太后平日起居的永壽堂去,早便有宮女快跑着往前傳了消息。

秦嚴穿過抄手遊廊到了永壽堂前的廊廡,伺候太后的心腹水嬤嬤便滿臉笑容的迎了出來,瞧見秦嚴便欲屈膝行禮,一面道:“太后自昨日聽聞世子爺今日進京,一早到現在已問了五六回了,方纔又聽聞四通街起了大火,險些要坐着車攆到宮門迎世子爺去,這一去便是快一年,可算是回來了。”

水嬤嬤乃是太后出嫁前在閨閣中便用慣了的老人,跟着太后入宮,一路相伴,爲太后自梳後終身未嫁,忠心耿耿,乃是太后身邊最爲心腹之人,今年已經年近六十,滿頭華髮。

秦嚴自然不會讓水嬤嬤向自己行禮問安,未等水嬤嬤屈膝便忙大步上前托住了水嬤嬤的胳膊,道:“水姑姑近來身子可還好?祖母身子可好?”

秦嚴雖是太后的外孫,可因是太后一手養大,祖孫情義非比尋常,故此一直便稱呼太后爲祖母。

水嬤嬤順着秦嚴的託付之力站起身來,便笑着回道:“好,好,老奴都好。只是太后卻不大爽利,世子爺不聽太后的話,非要往那疫病之處跑,太后這些時日憂心世子爺,便有些脾胃不調,失眠多夢,世子爺如今一回來,想來太后這病便也該不藥而癒了,世子爺快隨老奴進去,哦,長公主殿下也在,都等着世子爺呢。”

永壽堂是太后平日起居宴客之處,五間打通的大殿,殿前水池山石,花木蔥蘢,以松柏爲主,梧桐玉蘭等圍繞着五間大殿,晨昏四季,春華秋實。

秦嚴進了永壽堂,直接繞過山水雙面十二扇的大屏風,迎面暖氣撲面而來,太后年紀大了,有些畏冷,如今已燒上了銀霜炭,地上也已鋪上了薄薄的大麗花絨毯。

太后穿着一身家常深紫色繞領松鶴延年圖紋的撒花大通袖襖,下套玄色繡各色纏枝牡丹的馬面裙,端坐在靠窗的羅漢牀上,一頭半白的頭髮挽了個最平常的圓髻,上頭插着兩根羊脂玉鑲嵌紅寶石的扁方,帶着個貂絨滾邊繡竹紋的秋香色暖帽,正微伸着脖子往外看,見秦嚴進來,頓時臉一沉,扭了身子望向窗外,不言不語的生起氣來。

長公主穿着一襲銀紅色圓領遍灑纏枝玉白花的斜襟褙子,真紫色纏枝梅花驚濤裙,頭戴粉紅色珍珠赤金頭面,一身雍容華貴,笑容滿面的瞧着鬧彆扭轉了身子的太后,衝秦嚴擡手指了指,口中無形的說着,“老小孩,生氣呢,快哄哄去。”

秦嚴幾步上前跪下磕頭行禮,道:“祖母,孫兒回來了,孫兒不該罔顧祖母的意思非要到疫病之處,害的祖母日夜擔憂,孫兒錯了。”

長公主一拍大腿,驚聲道:“哎呦,我的兒,這可真真是瘦的都脫了型了,這穗州鬧了災,難道就沒個吃的……”

長公主話未說完,一直扭着身子沉着臉的太后便沒忍住回了頭,連聲道:“怎麼就能瘦脫型?哀家看看……”

太后轉頭一看,見秦嚴跪在地上,雖說人有些風塵僕僕,可瞧着卻還健壯了些,哪裡不明白是被長公主給騙了,說出的話生生頓住,瞪了長公主一眼卻也不好再扭過身去了,長公主用帕子掩着嘴笑,水嬤嬤也是滿臉笑意地道:“太后一日就問上好幾次,如今世子爺回來了倒又端了起來,豈不知世子爺十個笨嘴拙舌的,若是等着世子爺說好話,太后這氣可就有的生了,莫再下不得臺,可休尋老奴來搬這個梯子。”

水嬤嬤一言,長公主和殿中伺候的幾個丫鬟都掩嘴笑了起來,太后哪裡還掛得住一張沉臉,指着水嬤嬤道:“你這老貨整日裡就會揭哀家這老底,不得了,這可當真是奴大欺主了!”

大家一時又都笑了起來,太后這才衝秦嚴擡手,瞪着他道:“還跪着幹什麼,趕緊過來給祖母看看!”

秦嚴脣角也帶着一抹柔和的弧度,站起身來卻未上前,只道:“孫兒一身塵土先去沐浴換了乾淨衣裳再來陪祖母說話。”

太后笑着點頭道:“去吧。”

秦嚴便轉身大步出了永壽堂,他自幼長在慈雲宮中,如今雖然早已搬回了靖王府,可慈雲宮中也還留着供他平日留宿的院子,他匆匆沐浴更衣,再回到永壽堂時身上已脫去了甲冑,換了一身玄色繡着金線松柏的直襟長袍。

宮女搬了扶手椅在羅漢牀邊兒,秦嚴坐下,太后便拉着他的手,一時細細地問起這一年在外的事情來。秦嚴一一耐心的回了,太后見他果真將自己照顧的很好,雖然受了些傷,如今也算都過去了,這才道:“這回回來,說什麼也得將親事給定下來,不然你便莫想哀家再放你離京。”

長公主聞言瞧了眼端坐着不接話的秦嚴,衝太后道:“這幾日我那公主府中菊花開的正好,眼見便是重陽節,女兒正打算在公主府中辦賞花宴,遍請京城各家名媛前來,到時候再細細的看看。定要爲阿嚴找個般配的佳人才好。”

她說着呷了口茶,突然揚眉一笑,道:“對了,上次在穗州救了安安那丫頭似乎也回京來了,女兒到時候也請了她來,總得好好謝謝這孩子才成。”

太后聞言也是點頭,長公主卻瞧向了秦嚴,問道:“阿嚴說是不是?”

秦嚴總覺得長公主看過來的目光甚爲古怪,也不知爲何竟叫人有些心慌,一時目光微閃,道:“姨母看着辦便是。”言罷起身衝太后道,“孫兒還要出宮安置下那幾個受驚嚇的百姓,孫兒出宮一趟,一會回來陪祖母用膳。”說着行了一禮,大步流星便往外去了。

太后何等眼力,又怎麼會瞧不出秦嚴的反常來,待他一出去便瞧向了長公主,道:“怎麼回事?”

長公主掩脣一笑,眨了眨眼睛,揚脣道:“許是開竅了,誰知道呢。女兒辦個賞花宴好好瞧瞧。”

太后便笑了起來,道:“你再仔細說說那丫頭,叫什麼?是定安侯府的姑娘嗎?多大了,脾性如何?可是個會照顧人的?容貌如何?”

長公主見太后問不完的問題,便笑着打斷道:“這可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瞧母后這股急慌勁兒。這人我也沒見着呢,是定安侯府三房的庶女,外室出的,父親剛從穗州知府上進京候缺,該能升一升。丹雲那丫頭倒是見了一面,說是個容貌極爲出挑的,性情也好,只母后也知道,雲丫頭是個咋咋呼呼的,說的話也未必可靠,母后莫急,左右就是個側室,女兒先瞧瞧,真要好的話便做主了。到時候再帶人來給母后看看。”

太后原還雙眸晶亮,只當秦嚴這婚事終於有了着落,聽了長公主的話不免便有些意興闌珊,道:“外室生的?這身份到底低了些,你看吧,只要人是個品格好柔順的,先擡個側室也好,只要他能喜歡,只這人可不能是個妖里妖氣的,一來怕勾壞了爺們,再來到底以後還要娶妻,莫是個生事的,鎮日裡興風作浪的便壞了。”

長公主自然是滿口答應了,母女兩個便又說起了重陽節宮中重陽宴的事情來。

019 慈母心腸077 及笄了092 第一次求婚113 撐腰124 夜不歸宿056 被擄出府152 小性165 大結局中170 神助攻大少爺117 遲璟奕的看重011 黑衣人162 又一波狗咬狗103 責女011 黑衣人126 祁陽王037 集體做夢091 認親021 和解152 小性031 面具173 漂亮的反擊戰071 中毒011 醉酒女人惹不得047 各有心思087 不歡而散061 約會043 姐弟敘話150 吃味056 鬧事147 鬧進宮166 大結局終新文097 蘇瑛鶯完了124 秦嚴的算計059 談心022 雨過天晴049 替她出氣068 所謂克妻下111 秦嚴歸京086 吃醋副作用063 夫妻決裂121 補救116 卑劣秦嚴089 交託174 褫奪爵位100 秦嚴娶妻的一個條件026 藥浴131 蘇瑛鶯之死078 秀恩愛有木有164 大結局上153 原來如此149 不願傷的人139 抱養皇孫135 可憐的秦嚴030 蘇瑛紫的請求097 蘇瑛玥受罰152 小性135 可憐的秦嚴122 葉宇軒的執着006 不甘心162 蘇瑛鶯作死127 哄夫君018 反應059 談心093 蘇瑛藍瘋了123 冤家126 祁陽王014 殿前應對091 認親062 狼羣138 英雄三救美067 所謂克妻066 蘇定文的結果064 英雄救美了061 非禮勿視070 三房回京062 狼羣072 英雄又救美了084 唯願愛如初011 黑衣人040 激怒護弟112 靖王妃的應對005 惡奴欺主129 知曉082 情種127 日進斗金042 永樂公主出手089 打也白打175 錯了嗎068 所謂克妻下073 天敵064 錯了061 約會078 秀恩愛有木有017 牀頭打架137 釜底抽薪069 消息045 撲和不撲的問題150 靖王妃的貪念026 招人愛156 夫妻反目
019 慈母心腸077 及笄了092 第一次求婚113 撐腰124 夜不歸宿056 被擄出府152 小性165 大結局中170 神助攻大少爺117 遲璟奕的看重011 黑衣人162 又一波狗咬狗103 責女011 黑衣人126 祁陽王037 集體做夢091 認親021 和解152 小性031 面具173 漂亮的反擊戰071 中毒011 醉酒女人惹不得047 各有心思087 不歡而散061 約會043 姐弟敘話150 吃味056 鬧事147 鬧進宮166 大結局終新文097 蘇瑛鶯完了124 秦嚴的算計059 談心022 雨過天晴049 替她出氣068 所謂克妻下111 秦嚴歸京086 吃醋副作用063 夫妻決裂121 補救116 卑劣秦嚴089 交託174 褫奪爵位100 秦嚴娶妻的一個條件026 藥浴131 蘇瑛鶯之死078 秀恩愛有木有164 大結局上153 原來如此149 不願傷的人139 抱養皇孫135 可憐的秦嚴030 蘇瑛紫的請求097 蘇瑛玥受罰152 小性135 可憐的秦嚴122 葉宇軒的執着006 不甘心162 蘇瑛鶯作死127 哄夫君018 反應059 談心093 蘇瑛藍瘋了123 冤家126 祁陽王014 殿前應對091 認親062 狼羣138 英雄三救美067 所謂克妻066 蘇定文的結果064 英雄救美了061 非禮勿視070 三房回京062 狼羣072 英雄又救美了084 唯願愛如初011 黑衣人040 激怒護弟112 靖王妃的應對005 惡奴欺主129 知曉082 情種127 日進斗金042 永樂公主出手089 打也白打175 錯了嗎068 所謂克妻下073 天敵064 錯了061 約會078 秀恩愛有木有017 牀頭打架137 釜底抽薪069 消息045 撲和不撲的問題150 靖王妃的貪念026 招人愛156 夫妻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