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爾斯頓的早晨白濛濛,搬貨物的工人排成行。
一個個抱着膀子等待着自己的工頭能招攬到好的活計。
而那些被工人們寄予厚望的工頭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嘴上說着一些男人才懂的葷笑話,但眼神卻都撇向碼頭上的那些船長們,巴望着那些吃水深的大船能選中自己,好給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工人們談上一個好價錢。
而那些被工頭們所期盼的船長們則一個個面紅耳赤的和那些大腹便便的商人們爭吵着,吼叫着,哀求着。
有的是爲正準備出航貨物的價碼,也有的是對到港的貨物重新要價,訴說着這趟航行是多麼的不易。
人有千種,形形色色,如同五彩繽紛的染料,勾勒出溫爾斯頓熱鬧的一角。
也是如今溫爾斯頓日復一日的清晨,活着的氣氛。
對於居住在溫爾斯頓的人來說,最冷的不是鵝毛大的雪花,而是入秋後從無波之海上刮來的海風。
風度不大卻是極硬,硬得如同一把刮骨刀。
和外面爲了討生活而不得不受寒風吹的碼頭工人相比,縮在昏暗且滿是各種味道的酒館中就顯得要愜意得多。
金鱒魚酒吧。
坐落在碼頭旁無數酒館中的一座。
推門而入,首先聞到的不是果子酒的芬芳,或是發酵啤酒的醇香,而是混雜着腋臭,汗腳和其他酸臭的混合味道。
悶熱到近乎粘稠的酒館中,一個個醉生夢死的酒鬼們就這樣懶趴趴的攤在酒桌旁打着呼嚕,或是聊天打屁玩牌。
在這裡,只要你能保證消費6個銅塞斯來上這麼一杯比醋還有醋味的黑啤,你就可以愜意的待在暖洋洋的爐火旁打着盹,直到第二天酒保確認你身上再也榨不出一個銅板後,纔會將你掃地出門。
所以,這麼一個酒鬼扎堆,邋遢漢聚集的地方里,一個“他”就顯得十分怪異了。
這個“他”之所以用雙引號,是因爲這個他是一名地精!
以往,在奧斯德蘭大陸上的地精,人們都習慣是以個論數,以它來形容的。
不同於常見的黃皮和綠皮,這名地精的膚色竟然罕見的蒼白色,他若是不動的話,看上去更像是穿了一件衣服的大理石石雕。
而且用“他”不是用“它”。
是因爲他衣着華麗,舉止得體,比人類還像個人類,就算是一個稍微偏遠點的鄉下貴族,都未必能有他一半的優雅。
但在一些人的眼裡,這種融入骨子裡的約束習慣就是做作。
就是這麼一個存在,卻詭異的出現在如此髒亂差的環境,無論是種族和行爲都顯然與周遭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在沒有法律約束的大環境下,自然是大有人看不慣。
但酒館裡接連四個找茬的傢伙連同匕首,一起丟掉了自己整個右手後,白地精也就有了獨自一桌坐在這裡吃東西的權利。
此時的他正帶着潔白的餐巾,手持刀叉慢條斯理的吃着餐盤中的食物。
盤子裡的食物並不是很豐盛,只有一條煎炸得金黃的鱒魚和一大勺澆了黑色醬湯的豌豆。
他像是在切割牛排般將眼前的煎魚切割成一塊塊,卻詭異的沒有碎掉一點渣滓下來,但若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炸魚的周邊有着少量的冰屑存在。
然後再用手中的叉子將煎魚塊沾着醬湯放入嘴裡。
直到“他”的對面坐下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我母親從小就教育我,”他依舊慢條斯理的吃着盤子裡的食物道“食物可貴,不能浪費,所以有什麼話請等我吃完。”
“不行。”直接坐過來的客人懶洋洋的說道。
白地精的動作頓時一頓,但還是一邊切割着盤子裡的炸魚,一邊好似是自顧自的說道:“我的母親還教育過我,作爲地精不要忘本,我們從泥土中來,也要歸於泥土中去,所以要適應環境,而不能讓環境適應你,我的母親教會了我很多的東西,也在我還是幼崽時庇佑我沒有被那些飢餓的同類煮熟吃掉,但它依舊只是一個地精,而不是一位!”
坐在白地精面前的客人無聊的打了個哈氣,拖着自己的下巴說道:“想不到你這個怪物竟然還是個媽寶男,不過這和你殺掉同伴有什麼關係?”
白地精笑了,咧嘴笑了,露出了他那滿嘴鋒利的尖牙和上面凝結成絲線的血絲道:“我從小學到的經驗就是,當和人類交談時,但凡涉及到苦難的母親時,多少會換來對方一絲同情,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對自己有利,但看樣子對你似乎不起作用。”
“那真是抱歉了,怪物的母親還是個怪物,但我的母親不是。”
“我想跟你。”白地精開門見山的說道。
“想跟我,就聯合我的手下反我,想跟我,就把還沒來得及和我見面的八個手下全部殺掉做成了你現在吃的肉醬?”客人用託着下巴的手指敲擊着臉頰上的面具。
白麪無嘴的面具上本沒有表情,卻給人一種癲狂的笑容,此時看上去更帶着一絲絲的不耐煩和更多的譏諷:“撲該,地精果然是地精,即使穿上人的衣服,也說不明白人話,顛三倒四的,沒有一句扣到主題的。”
白地精抽動着自己那碩大得像跟白蘿蔔的鼻子道:“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同類的味道,強大,崇拜也感到憤怒和畏懼,我雖然認同我母親的話,但不認可它的活法,所以我要的更多,也更貪婪。”
客人無聊的打了個哈氣,隨意的從腰間抽出一柄銀光閃爍的短劍道:“亂七八糟的,聽不懂,再見。”
白地精嘴角咧得更大後說道:“我知道你想殺掉狼爵士,我可以幫你,成爲地精追獵者,甚至是包括祂!”
“狼爵士?”
“就是牧狼者,他現在對外自稱是‘狼爵士’我知道你的手下一直在追蹤它的行蹤。”
“哦,祂是哪個祂?”客人單手提着那柄秘銀短劍在白地精的臉上瞄來瞄去,像是在找從哪個角度下手更好一些。
白地精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癲狂,也更加猙獰的狂笑道:“啊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你竟然連祂的存在都不知道,交手了這麼多年,祂視爲最大的敵人竟然都不知道祂的存在,也不知是悲哀還是幸事,那我將會是你對付祂的最大王牌,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替你殺了狼爵士,現在狼爵士是祂的四騎士之一綠騎士。”
“哦?”客人終於收拾起了自己手中的秘銀短劍,稍微擺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問道,“祂是誰,竟然是用‘祂’這個詞,難不成還是個神明不成,地精的神明,嗤!”
“不,我不能說,我不能直接說出祂的尊名,也不能述說關於他的事,否則一定會被祂察覺,你或許沒事,但我一定會死!”白地精雙眼血紅的嘶吼道,眼中有畏懼,有野望,但更多的是癲狂。
“切,沒意思,說的還真像是個神明,”客人無聊的低估道。
白地精咧嘴笑道:“怎麼樣,接納我,或是殺了我,我知道你一直想殺掉狼爵士,我將是你最大的王牌,因爲我同樣是祂的四騎士之一白騎士。”
“哇嘔,那位是不是長得藍藍的,還叫天啓,其他的兩是不是還有紅騎士和黑騎士啊?”客人打趣的問道。
“不錯,但祂不像你所說的那樣,也沒有那個名。”
“行吧,我勉強收了你吧,畢竟一個白色的地精,即使是收集也是有價值的。”
“明智的決定,大人,”白地精咧着滿是利齒的大嘴笑道,“因爲你要面對的是一位正尋回自己權柄的偉大存在,有了我的幫助您將會輕鬆不少,現在,大人可否解除對我的定身了呢?”
客人打了個響指。
猶如按了暫停鍵般,酒館中的人們,無論是在低頭擦拭着酒杯的酒館老闆,還是白地精親眼看到宿醉多日,有着酒糟鼻的老酒鬼同時身形一頓,隨後站起身來對着客人深深鞠了一躬後,就魚貫而出。
眼尖的白地精甚至還看到幾隻皮毛錚亮,油光水滑的耗子也在木門關上的瞬間竄了出去。
轉眼之間,原本顯得有些逼仄擁擠的酒館裡就變得空蕩蕩的。
“那在這裡,我就是神明。”客人看着可以再次活動的白地精悠然的說道。
“自我介紹下,白金隆,四環寒冰術士。”白地精起身恭敬的道。
“凱爾·文森斯特,這裡的主人。”客人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張俊美邪異的威爾曼人臉孔。
那雙比黑夜還黑的眸子裡,在昏暗的燭火中閃着比星月還要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