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風中席捲而來的,早晨的清香,像花蕾一樣生長.遠方的天空漸漸現出了魚肚白.穿透於其中的是絢麗的雲浪.帶着各種各樣的色彩.伴隨那風中的花影,太多露水蒸發怠盡了.飲露的蝶,扇扇翅膀.
有風風火火的腳步聲,朝着那落花的方向傳來.那殘香之上,是一座極其老舊與渾濁的宿舍樓.來了個人,從陽臺把一盆子污水倒了下去,卻淋不傷這些頑強的花草.而在這座宿舍樓的最頂端,是一間小得不能再小,一張牀就填滿了的房間.也就是頂樓那名正對着晨光伸懶腰的少女龍言和流浪貓小包子的家.
"吃飯了,快來!"龍言開心地衝那小包子招手.
小包子擡起頭,直盯着她手中還算雪白的饅頭,喵了一聲,叼起饅頭朝水龍頭去,好就着饅頭不卡喉.
"我曾答應過你的,一定讓你吃到你想吃的東西."龍言淺淺地笑了.剛睡醒的她,清秀的短髮垂到耳後.拍了拍小包子,往樓下去幫房東燒飯去了,隨手拿了另一個饅頭塞進嘴裡,蹬蹬蹬地爬下了樓外梯子去.只因爲這少女廚藝了得,每天爲房東燒菜,纔有了這安身之地.除了一張牀和被褥,小包子,她幾乎一無所有.
龍言搖搖頭,不願再想起曾經痛苦的事.
"嗨,龍言,早啊!"有人迎面走來,衝她打招呼.龍言一看,竟是穿得極其秀麗的連衣裙的房東女兒莫西亞,是個漂亮的混血兒.看起來像是一件不便宜的新裝,襯得她格外亮眼.
"龍言,我想吃蝦餃."那比她還大的莫西亞拉住她的手,正是個善良天真的少女.總是帶她出去,請她吃些好吃的東西.但卻要避開她哥哥,就怕這痞子告狀.
從鎮上到市裡,有段頗長的路程.莫西亞不會騎車,只能讓龍言載着騎一大圈到學校.隨後莫西亞則開開心心與她告別,約定回來後一起學習 .然後,龍言則騎着那身經百戰的小自行車直奔工作的地方.很快,到達了市中心最爲繁華的地段,空氣頓時熱鬧了起來了.
清晨的風溫和涼爽,像是女子悠長舞動的青絲.路上掠過的人們乘着涼意行色匆匆,那街邊賣豆漿油條的,一下子紅火起來.龍言也嗅到了那雞蛋的香味.原來是攤蛋餅的朝叔,和賣茶葉蛋的葉嬸.不過算了一算,蛋餅三元一個,茶葉蛋一元一個.
最終卻還是沒有買.因爲還欠着莫西亞一個漢堡沒有還清.她不想欠她太多.每天也吃慣了淡淡甜味的饅頭.但另外還欠了小包子一頓大餐, 所以她必須節省點.
那是她曾經的一個夢.
夢中,小包子的輪廓模糊起來.空氣中游走迷離的氣氛.龍言緩緩走在一片虛空之中.風在移動,影與光芒在改變.這無盡頭的迷霧,漸漸沒過 了她頭頂.她朝前伸出手去,握到了一隻溫暖的爪子.小言.小包子開口說.它身上漂亮的絨毛隨風輕蕩.龍言看清了它的眼神,那金色燦爛如陽光般的視線.
我想吃魚.小包子繼續說道,還衝她點了點頭.隨即,龍言驚異地睜了眼睛,從夢中抽離.那時的小包子,靜靜地趴在窗外灑下來的暖光之中.想到這裡,龍言一下子剎住車.原來已經到了她工作的地方了.
頭頂的招牌映在暖意中,雪白的字體,漂亮的圖案.行雲流水樣奪人眼球.英文字是cookies,中文的意思,是小曲奇.到處是交錯縱橫的石簾餅乾一般懸掛.
她是這店中的服務員,兼學徒.
和衆人打過招呼,龍言早到更衣室中,打開自己的抽屜.拿起衣服沒多久,只見一張粉藍色的紙條掉了下來.龍言一驚.上面竟寫着:
我什麼都願意爲你做.
龍言苦笑.把紙條塞進衣櫃的縫隙中.也把自己固執的心藏起來.因爲雖然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了,然而,她還是無法再開始.周圍的人都勸她, 放下那一段回憶.她卻始終忘不了,那泛着光芒的,海邊的笑顏,環繞她的視線.衝浪的青年,衝着她遠遠地綻開笑容,是她捨不得的痛.
"嗨,早啊!"和衆人都打過招呼了,龍言忙着在桌椅間穿梭.溫和的服務態度,迎來不少好評.最後一桌了,她雙手連端着十盤菜餚,自如地爲食客擺好.那些情侶或學生,看起來都是如此愜意.
到了打烊前,師傅將她叫過來,到了學習的時候了.龍言一看,擺在那潔淨的廚臺上的,竟是一條肥嫩的魚."師傅,您出題吧."龍言有些難以抑制,淺淺地高興.
小包子,興許有口福了.
"用這些食材和佐料,做一道有點心感的魚肉料理."師傅一揮手,到一邊坐着觀看."好!"龍言的天分,是店中人人知曉的.這也是師傅會選中她的原因.年方十四歲的她,來歷成謎,聰慧善解人意.自然清澈,是個俏麗的女孩. 也成爲了店中並列的兩朵店花之一.
從這時開始,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拿起一把大小適中的利刃,將那溼滑溼潤的魚從肚子起一分兩片.然後從容地換了把小刀,把魚刺迅速地剔過.再一刀一刀滑過魚身,將魚片成大小適中的魚片.用手指抓了把鹽,細細且均勻地灑在了魚片上.調入白糖,胡椒粉,水和生粉.
一旁的油鍋內的油開始泛起氣泡.她將混合的魚肉下入鍋中.油中起了泡沫花.魚肉漸漸變得酥脆.將其撈出,控幹油分.
龍言則抓緊時間處理梅肉,製成梅醬丁狀.然後與沙拉醬混合,待魚肉冷卻了,混合在了一起.空中飄起了甜甜的氣味.這梅肉化解去了炸魚與沙拉醬的膩,變得很清新.師傅先聞了味道,淺淺點了點頭.然後,他舉起筷子,夾了一片魚肉放入口中."師傅......"龍言小心翼翼地端詳着他,心下沒底.
"可以了,你回去吧."師傅的表情看不出喜歡不喜歡.
"是,師傅再見."龍言衝他一笑,轉身走出了廚房.想到了什麼,又轉回來,頗不好意思地說:"師傅,剩下的魚肉,我可不可以......帶回家?""餵你那隻大肥貓,是吧?"師傅吹起鬍子來."師傅......"龍言知道瞞不過他.
"待它比待自己還要好."師傅打個呵欠,擺擺手走出廚房."快回家吧,晚了沒車了."龍言則出一口氣,動手收拾起切條的魚片,將那幾乎見底的沙拉醬也收集起來.
這時,天空也漸漸地陷入晚霞那彩虹色的倒映裡.空中飛舞着雪一樣冰冷的氣味.地平線的盡頭已是一片黑色的海洋.潮起潮落間,越發升高.向着夕陽沉沒的方向,龍言輕盈地蹬着自行車,莫西亞放學後,就坐在了她的後座.這樣的話,一個月就省下了三十元,可以自由支配.
莫西亞也受她影響,開始省起車錢了.她看中了想買的東西,但家中財幾乎已被那養子耗盡了.只要一個月的車錢,她就能如願以償了.這名少女,夢想着,有一天,讓自己設計的時裝成爲流行,可以去那夢想的三個地方,臺灣,北京,和上海.
龍言則淡然面對.明天始終是未知的,計劃不如變化.先過好每一天吧.不論是那華麗精緻的城市,還是一個屋頂的小小天地.即使是一片降落到窗臺上的晚霞,知道笑容有多珍貴.這就是她不變的執著.像是一道光裡,熄滅的只是惆悵,留下的是堅強,和與生俱來的淡然.
走到半路,突然從空中滴落起細碎的雨點,然後越來越密集.兩個女孩一怔,隨即慌了手腳.龍言則一腳踏上剎車,拉着一張雨衣,兩人共用着前行.
在越下越大的暴雨中,只在書本上出現過的颱風過境了.最後,兩人只得下了車,推着在風的呼嘯中艱難的走,任憑那瀑布一般的雨鋪天蓋地的墜下,擊打着視野裡的一切,粉碎了夜晚即將來臨時的寂靜,只覺得自己像是狂浪中的溺水者,連呼吸都那麼艱難,風捲起了喧囂,又迴歸了空中.
回到那小鎮上時,兩人除了頭髮,全身皆溼.那房東的養子則在門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