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龍帶着謝玉琰到莊子上時,文先生已經聚好了人。
二十多人手拿棍棒,每個人還揹着一罐黑火油。
鄭龍上前與文先生說了幾句話,院子裡的人都向謝玉琰看來。
謝玉琰目光中帶着幾分害怕,不過更多的是欣喜。
文先生向謝玉琰走去,與鄭龍不同,文先生顯然城府更深些,他突然用西夏語問話:“你們運送的是何物?”
那女子緊張之下,脫口而出:“太后生辰……”
熟練的西夏語迴盪在文先生耳邊。
雖然女子及時住嘴,卻已經晚了,這半句話無疑暴露了她的身份。
謝玉琰瞪大眼睛,臉上滿是驚詫的神情,她再次用西夏語道:“你爲何會大夏語?你也是大夏人?”
文先生能確定這女子來自西夏,只有西夏人會自稱大夏。
文先生搖搖頭,女子臉上明顯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過,”文先生道,“我曾在西夏住過一陣子,我們的……主子很是喜歡西夏,還曾向你們的大成寺送過《大藏經》。”
文先生有意露出手腕上的佛珠。
謝玉琰立即低頭唸了一句佛語。
文先生點頭露出一抹笑容:“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玉琰深吸一口氣:“我們爲樑太后運送財帛,路過大名府,才知曉……大名府出了事,從前那條商路不能走了。”
“我們因此不得不往相州去,準備經由慶州回到大夏。”
這事文先生知曉:“也是你們運氣不好,大名府來了一個賀巡檢,抓了不少人,這些日子又開始不太平,官路上總有兵馬經過。”內情如何,文先生不知曉,他們能看到的就是這些。
文先生道:“所以你們才遇到了那些逃民。”往相州去,可不就要經過逃民的地方。
“可是又怎麼去了冠縣?”
謝玉琰道:“想要甩脫那些人,不得已才邊躲邊跑,路上遇到了巡卒,我們被前後夾擊,只能胡亂往林中走,於是就到了冠縣。”
文先生再三詢問,總算覺得沒有什麼問題,於是開口道:“你能見到大夏太后?”
謝玉琰點頭。
“若是我們幫你搶回了財貨,”文先生道,“你要帶我們去大夏,最好能見太后一面。”
謝玉琰聽得這話,怔愣半晌才道:“帶你們去大夏沒問題,只是見……太后……我不能保證,我們也只是爲罔大人做事……”
恐怕這些人聽了不肯幫忙,謝玉琰接着道:“罔大人在太后面前能說上話,你們到了大夏,再與罔大人慢慢商議。”
“大人知曉幾位幫忙保下了財物,光憑這個,也會引薦。”
文先生點點頭,若是這女子一口答應下來,反而會讓他生疑。那位罔大人他聽說過,是西夏太后身邊的重臣。
謝玉琰道:“若是先生肯與我前去,現在就得動身,我們怎麼也要在天黑之前趕到。”
文先生不再有二話,讓謝玉琰在前帶路,衆人依舊不能走官路,而是在林中穿梭,最後再入山。
謝玉琰本就才走過一遍,現在折返幾乎不用停下來辨別方向。
衆人在天黑之前到了山下。
眼看着即將入山,文先生吩咐鄭龍、王虎帶人去打探情形。
兩刻之後,兩個人匆匆回來。
“天黑了,看不清楚,但山中有人。”
謝玉琰臉上露出歡喜的神情:“山中還有人……也就是說那些逃民應該沒走……我們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照謝玉琰說的,她阿爹護送財貨,正在與逃民抵抗,逃民得手了應該會拿着財貨離開這裡,但山上還有人活動的跡象,只能是逃民還沒得手。
“走,上山。”文先生一聲令下,衆人開始爬山。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王虎發現了一具屍身,他將屍身從石頭後拖出來,藉着月光去看。
“是那些逃民。”
謝玉琰走上前,去看那張臉。
面黃肌瘦的漢子,的確是逃民。
“這裡還有具屍身。”
謝玉琰快步走過去看,又是一個逃民。
這些人跟着陳榮而來,終究還是搭上了性命。
“你們手裡有利器?”文先生檢查屍身,發現了兩具屍身上的傷口切割平整,顯然是利器所致。
謝玉琰剛要說話,王虎忽然道:“那邊山上有火光,他們在那裡。”
王虎說完,就要向着那火光靠過去,卻被文先生一把拉住:“急什麼?”
鄭龍道:“還要確定一下,是不是那些逃民。”
“一定是,”謝玉琰道,“我們的人只能四處躲避,怎麼敢在夜裡生火?”
似是要印證謝玉琰的話,對面山腰上有更多的火光亮起,而且正在快速地移動着。
那是火把。
“恐怕你阿爹支撐不住了。”文先生道,“或是已經被他們得手。”
光是看那火光,就知曉對面人數不少,文先生現在有些疑惑,那些真的只是逃民?會不會真的還有山匪?
畢竟逃民投奔山匪也是尋常事。
如果沒有大夏的事,或許文先生就放棄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既然到了這裡,就不可能半途離開,再說他們手裡還有黑火油。
文先生指向火把多的東邊:“你們到那裡去,不要直接與他們交手,先將黑火油丟過去讓他們嚐嚐鮮。”
鄭龍和王虎等人都笑起來,他們對手中的黑火油格外有信心,這可是他們的聖物,摩尼會保佑他們。
謝玉琰看着摩尼教衆向前而去,他們丟完黑火油,就會與那些人交手,到時候他們就會發現,面前的人不是什麼逃民,而是朝廷的兵卒。
到時候這些摩尼教人會如何對付她?
剛想到這裡,謝玉琰手臂上一緊,摩尼教那女教徒伸手將她拉住。
文先生淡淡地道:“一會兒我們一同過去。”
謝玉琰應聲,身邊的文先生該是感覺到了哪裡不對,所以才讓人看管她,免得她中途逃脫。
她沒想逃。
即便事情敗露,她也不準備走,因爲……這樣的時候本就很難走脫,她走了,摩尼教的人也會離開,誰又幫她壓制那些兵卒?
好不容易走這麼一趟,不能只騙得摩尼教放一把火。
只有鬧得動靜更大,王晏和剩下的陳窯村村民才能趁機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