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晏帶着衆人退到一處山坳裡。
能走的村民都陸陸續續靠過來,走不動的由桑典等人一路背行,就連王晏懷中也抱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孩童。
確定後面沒有人了,衆人才喘一口氣歇片刻,然後開始數人。
又少了四人。
從昨晚開始到現在已經沒了六個村民、兩個護衛。
大家已經顧不得傷悲,因爲照這樣下去,所有人都要去那邊團聚,此時此刻他們心裡更多的是懊悔和愧疚。
如果不是他們拖累,王天使定然已經脫身了。
年紀最大的陳阿嬤想要再勸說王晏離開,最終沒有開口,因爲他們已經勸了太多次,王天使都不肯答應。
她也能看得出來,王天使錯過了離開的最好時機。王天使帶着的護衛和兵卒爲了保護他們損傷了不少,很多人已經沒法再戰。
許多村民與陳阿嬤一樣,心裡有一個念頭,實在不行,他們就爲王天使去擋刀,反正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王天使被抓。
陳榮不住地喘着粗氣,喝了點水囊裡的水後,纔算緩過來一些。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眼睛裡依舊有抹驚恐的情緒沒有褪去,然後他怔怔地看向王晏。
他以爲王天使就是個文臣,沒想到在與武將爭鬥時這般厲害。
太陽落山之前,王天使將一隊兵卒引到山腹之中,然後出手殺戮。
四、五十多個兵卒全都被誅殺殆盡。
那殺人的手段和狠厲,是陳榮從來沒有見過的。
一眨眼的功夫,四處是腥臭的鮮血,就連他的視線都被染紅了。王天使身上的衣袍更是沒有乾淨的地方,他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文官變成了尊殺神。
那些人顯然也沒想到王天使那般厲害,這才中了陷阱,他們甚至只差一點點就能殺了那帶兵的觀察使。
說到底還是被村民拖累了。
如果沒有陳窯村的人,王天使不會束手束腳,就算不能反殺,至少可以趁亂脫身。
“郎君,你受傷了?”
桑典看到王晏肩膀上的傷口,驚詫地喊出聲。
“沒事,”王晏淡淡地道,“撕下布條包裹一下。”
方纔太過混亂,桑典沒能護住主子,那道長長的傷口,從肩膀一直綿延到腋下,若是力道太深一些,郎君這條臂膀就保不住了。
“都是爲了救我,大人不應該管我的,還不如讓他們殺死我……”
陳平聲音哽咽。王天使要不是爲了將他拉過來,也就不會被砍中。
王晏伸手擦掉陳平臉上的淚水:“沒有人會死,我們都會好好的。”他也只能說這麼一句話來安慰。
從小長到大,他很少受到周圍人的安撫,自然也就不懂如何與小孩子相處,這方面謝玉琰比他做的好。
她到楊家之後,楊欽眼睛裡漸漸有了光亮。
桑典仔仔細細將王晏傷口處理妥當,這才仔細去看四周的情形。
“他們今晚佈置的兵馬比昨晚更多。”
昨晚他們主動出擊,還略有優勢。如今被摸透了行蹤,那觀察使自然讓兵卒全力壓上來。
今天不會有援軍,還是隻能靠他們自己。謝大娘子現在都不一定走到洺州,就算趕到了,洺州兵馬至少明日才能到這裡。
再就是賀大人……郎君做過安排,賀大人不能出現在大名府,否則劉知府會利用賀家走私貨,讓他們查出的結果被質疑。
再說賀大人的去向也是郎君一早就安排好的,陳窯村的事無法預知,誰也料不到會落得這般險境,賀大人照約定行事,都不知曉大名府出了岔子,自然更不可能回來相救。
“歇一歇,”王晏道,“熬過今夜就會有轉機。”
這是安撫衆人,也是給大家一個希望。
陳窯村的人紛紛應聲。
“一會兒歇好了,就去搬石塊,在面前土方後做壕溝,”王晏吩咐,“今晚我們不走了。”
走不了只能據守。他們的人數太少,陳窯村的老幼已經走不動了,若是強行逃離,力竭時就會被追上。到時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只會任由那些兵卒砍殺。
簡陋的壕溝剛剛做好,第一撥追兵已經趕了上來。
陳窯村老少躲在壕溝中,聽着外面廝殺的聲音,陳平睜着大大的眼睛,窩在陳阿嬤懷裡卻什麼都看不到。
等到外面沒了動靜,他們迫不及待地出去看情形。
經過了一天,陳窯村的村民已經能很好地配合王晏等人,他們鑽出來,一些人去撿石塊,一些人幫忙處理傷口。
不過,即便他們竭盡全力地應對,在第二輪的時候就有了死傷。
箭矢射中了一個護衛,陳窯村的人想要前去營救,被追過來的箭矢射中了胸口。
大家沉默片刻,就又開始各自行事,他們心裡都清楚,這般下去支撐不了多久,但他們得做些什麼。
當第三輪的進攻來臨之時。
“轟”地一聲響動,如同天邊突然響起記驚雷,緊接着黑暗中燃起一簇火苗。
衆人還沒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轟”“轟”“轟”再次從山腳下傳來幾聲響動。
靜謐片刻之後,火苗乘風而起,很快將山下化成一片火海。攻擊這裡的兵卒紛紛轉過頭去張望。
光亮之處,傳來哀嚎和慘叫。
在觀察使指揮下,合圍過來的軍隊立即亂起來。
王晏看準時機,立即吩咐人投擲石塊,一波過後,桑典等人撲上前纏鬥,手起刀落,收割十幾顆人頭,剩下的兵卒立即逃竄。
桑典啐了一口,這羣兵卒其實慫得很,仗着人多才敢上來,他一個能打四五個沒問題,多了也能應付,但兵卒手中都有利器,難免會有損傷,他們的人都是被圍攻而死的。
看着逃走的幾人,桑典皺起眉頭,要不是被消耗的太厲害,他就將那些人都按死在這裡。
當他直起身,想看看周圍的情形時,登時愣在那裡。
火越來越大不說,下面好像已經亂成一團。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援軍來了?
桑典想着看向自家郎君。
“是她,她回來了。”去掉幾個最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