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典微微擡了擡眼皮。
“龍衛軍”嗎?有,不過就一人,在內堂牀上躺着呢。
王晏不會向知縣和縣丞解釋這樁事。
就算有人問起,那也得去官家面前,他也有法子說清楚。
王晏道:“在禁軍到大名府之前,你們可以將本官獻給劉知府,與劉知府一同對抗朝廷,也算是你們大名府官員上下一心。”
知縣腿一軟差點就跪下來,原本以爲他靠着同榜登科,喊王晏一聲年兄,請王晏入京後爲他們說些好話,沒想到王晏乾脆要將他們與劉知府打爲同黨。
從前沒覺得王晏這般不好說話……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任誰被困在山上那麼久,都會滿心戾氣。
這股怒火總要發放出來。
知縣低聲道:“下官等願意死守冠縣衙署,寧願戰死也絕不會將叛軍放進來。”
王晏沒有說話,知縣接着道:“鄭觀察的兵馬已經被俘,我們立即前去整編,將他們帶來守城,若是劉知府妖言惑衆,下官等人也會設法穩住軍心。”
“一定會撐到禁軍前來。”
王晏一雙眼睛格外幽深,他站起身不再與任何人說話,擡腳走出了前堂。
等王晏走遠了,知縣一屁股坐在地上。
“縣尊。”
縣丞立即上前攙扶,一搭手就發現,知縣身上的官袍已經被汗浸的潮溼。
這是到底淌了多少汗?
“差一點啊,”知縣看向衆人,“就差一點啊!”
明白的都明白,不明白的也猜的七七八八。
差一點他們就得死在這裡。
王晏不會告訴他們接下來怎麼做,他們自己要思量明白,一羣在這時候還不能做事的官員,留着做什麼?不如殺了的好,這樣一來,王晏還不用擔心,這其中會有劉知府的眼線。
知縣能說出那些話,就證明他已經全都想明白了,就可留下做事。
縣丞道:“縣尊說要勸說那些降兵守衙署,可……要怎麼說啊?龍衛軍沒有來,我們能不能穩住那些人?萬一他們守衙署的時候,被劉知府那些人說動,反過來再殺我們……可怎麼得了?”
知縣深吸一口氣:“你糊塗啊,我們是守縣衙,而不是攻打劉知府。守在這裡能贏嗎?”
縣丞點點頭又搖頭:“不能,除非有援軍。”
“是啊,”知縣道,“那王天使爲何確定會有援軍?定然是因爲他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證據已經送去京城,官家必定會派兵馬前來。”
“說透了這些,哪條是活路,哪條是死路還想不明白?”
“只要我們保王天使平安,就能將功折過。大家不管之前有沒有過錯……至少能被從輕發落。”
官員們都點頭。
就像王天使說的那樣,難不成他們跟着劉知府一同反了?
“走吧,先去安撫那些降兵。”
“最好將那些小校拿下。”
“對,兵卒不會冒險行事,小校就說不準了,到時候羣龍無首,兵卒只能聽命於我等。”
離開之前,知縣看向王晏離開的方向,不費任何力氣,就讓他們自己將話說了,王家人果然厲害。
……
謝玉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中途想要掙扎着睜開眼睛,耳邊卻傳來王晏的聲音。
“沒關係,累就再睡一會兒。”
“都安排好了,我們現在在冠縣衙署,這裡有子城,關上城門據守幾日沒有問題。”
謝玉琰點點頭就要睡過去,不過她又被扶起來喂藥,然後才放她去夢周公。
這樣反覆幾次,她終於感覺到頭和眼皮沒有那麼沉,清醒了許多,於是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高大的身影。
王晏端着一碗湯,用勺子反覆在碗裡攪合,等着湯涼下來。
謝玉琰還沒說話,心有靈犀似的,王晏剛好看向她,冷不防四目相對,王晏的視線中少了防備和冷淡……好像還多了些別的東西。
如同突然冒出的火花,將謝玉琰灼了一下。
重要的是,王晏沒有要遮掩的意思,而是向她一笑:“醒了?是不是餓了?”
謝玉琰點頭,面對這樣的王晏,她多少覺得有些奇怪。
王晏端起湯:“剛熬好的,衙署裡剛好凍死了一頭牛,我讓人熬的牛肉湯,裡面放了一點黃芪,你來嚐嚐。”
他盛了一勺湊到了她嘴邊,這動作行雲流水,她都來不及拒絕。
香噴噴的牛肉湯,謝玉琰喝了好幾口,她向周圍看去:“我們在衙署?”
王晏道:“冠縣縣衙。”
看來她沒有做夢,王晏確實在她耳邊說過話。
“外面……”
“有一支兵馬想要入城,說是劉知府要見我,他們還帶來了幾顆人頭,”王晏道,“說是城中兵亂,被劉知府平息了。”
“我讓譚驤在城牆上露了面,那些人也就不再言語。”
這是告訴劉知府,如何抵賴都沒用,王晏手中有了確鑿的證據。
謝玉琰擡起頭,卻又對上王晏的目光,是她的錯覺?
謝玉琰抿了抿嘴脣:“王大人……好似對我太多照顧了,現在這些我都能自己做。”
“不行,”王晏道,“娘子總該給我機會,讓我報答救命之恩。”
謝玉琰道:“那也不必如此,這些小事……”
“小事都不肯做,”王晏笑道,“如何能做大事?以後娘子若是遇到只會嘴上道謝的人,千萬不要冒險救他性命。”
謝玉琰仔細看着王晏,王大人真的如此知恩圖報?
“我還想……”謝玉琰想要下牀,挪動的時候,感覺到腳上有些奇怪,她不禁將被子掀開一角,立即看到兩隻被布條包裹嚴嚴實實的棒槌……
“我這……”謝玉琰與王晏對視,“我的腳還在嗎?”
王晏不禁嘴角彎起,笑容更深了些:“腳還在,只是那些血泡沒了。”
這就好,不然謝玉琰覺得自己真就得訛上王晏,讓他侍奉她一輩子。
思量間,王晏讓開了些,體貼地拿出一雙睡鞋:“這是衙門口的貨郎賣的,沒有別的樣式,你湊合穿吧!淨房就在西側屋,出門就能瞧見。”
謝玉琰掀開被子下牀,剛準備站起身,王晏立即體貼地站在一旁護着,生怕她摔倒似的。
謝玉琰深吸一口氣,仰頭看王晏:“早知如此簡單,那我該早些救王大人才是,這樣就不用被王大人防備那麼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