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詫異失神,手不經意一鬆,差點傷到指頭,幸虧柳言蹊眼疾手快,以仙法將刀懸停在空中。
他打趣道:“難不成你想爲大家加一道葷菜嗎?”
若水是縱物術考覈中的第一名,可是她的水平遠不及這位同窗。
“不好意思,我經常口無遮攔”,柳言蹊見她的表情有異,以爲是玩笑過了火:“剩下的事很簡單,我一個人做就好,你去休息吧。”
言罷他繼續施仙法,將洋蔥剝皮並切碎,並用擀麪杖將麪糰壓成薄薄的麪餅,再切成細細的面絲。
若水幾乎看呆了——他竟然能夠同用縱物術做七件完全不同的事。
七件!仙力之高實屬道生之首!
她心中疑惑難解:“仙術考覈之時,你爲何不盡全力?”
柳言蹊無可奈何地笑笑:“考試時我準備的是皮影戲名段‘水漫金山寺’,還沒來得及施展仙法,唸了幾句唱詞之後就被上仙痛批一頓,說我同情並歌頌蛇妖,三觀不正,真是有苦沒處訴,凡間的戲本都是那麼唱的,而且妖與魔和仙與人相似,皆是有好有壞,不可一概而論。”
“你…你見過很多妖與魔嗎?”,若水接受的是仙界傳統教育,視妖魔鬼怪爲大患,當然聰穎如她,也有自己的判斷,認爲應當包容法力低微且安分守己的精怪。
柳言蹊講話做飯兩不誤,將面放入煮沸的開水之中:“我的家族四界血脈相融,親朋好友之中仙魔妖人皆有。”
若水追問:“入仙門之前,你跟隨哪一位神君或大師修煉仙法?”
“我在凡間長大,怎會有幸結識神君與道法大師,不過是自己隨便練練罷了。”
“可是…你的縱物術比我更強。”
柳言蹊絲毫沒有察覺自身天賦:“怎麼可能,明明你纔是仙法最高的道生,考覈那日你縱水滴敲擊琳琅編鐘奏樂,聲如天籟,餘音繞樑,完美震驚全場。”
他瞟了瞟門窗之後低聲神秘兮兮地說道:“其實考覈前道生們悄悄開了賭局,大部分人都押德輝是榜首,見識過你的實力之後通通追悔莫及。”
“你…也是賭德輝贏嗎?”
“對,教訓慘重,下次我一定把寶全部都押在你的身上!”,柳言蹊將第一碗麪遞給她:“你先吃,面放涼就不勁道了。”
若水看不出此人是裝傻還是真傻,沉思不語。
“你是不是不習慣在廚房吃飯,要不然我端出去…”
若水接過青瓷碗並拿起筷子:“不必麻煩,我在這裡吃就好,謝謝。”
好奇常常是情動的第一步,她忍不住想要了解有關天才的一切。
見她斯斯文文地撥弄澆頭,柳言蹊索性代勞到底,幫她將面拌好:“滷和麪要徹底拌勻纔好吃,快嚐嚐!”
若水犯了難:“我…我不吃蔥…”
“那這碗我吃,再幫你盛一碗新的,你真是提醒了我,蔥花就該分開放,不能一股腦都加在澆頭裡”,柳言蹊屬於典型的暖男,熱情體貼又有包容心。
那是世間味道最好的面,可惜若水再也嘗不到了。
在旁人面前,若水仍是清高孤傲的鳳族貴小姐,但與柳言蹊相處時,她會不由自主地變爲愛笑愛笑的普通少女。
兩人不僅是同窗,更是摯友,同修道法,同遊山水,春秋鏡中浮現一幕又一幕。
三山五嶽景不同,歲歲年年人相似,有樂且須樂,時哉不可失,雖雲一百年,豈滿三萬日。
他們在巍峨泰山之巔等日出,攜手攀華山陡峻奇峰,悠然共賞衡山蒼鬱林木,興起鑽研恆山懸空寺的建造玄妙。
與他相伴的日子,似乎永遠都是江南仲春至美時,櫻桃紅爍爍,楊柳正毿毿,常騎赤兔馬,拂拂紅塵起,止宿鴛鴦鳥,一雄兼一雌,銜花相共食,刷羽每相隨。
世人常道,得成比目何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
柳言蹊與若水止步於至交知己,他的鴛鴦情緣不是她。
對於若水而言,這段感情她沒有猜中開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更沒有猜中結局,今生有悔今生錯,來世有緣來世遷。
仙人亦懷俗,百計求名利,心貪覓榮華,經營圖富貴。
唯有柳言蹊出凡塵淤泥而不染,騰騰且安樂,悠悠自清閒,心靜如白蓮。
四界千秋萬代,僅有一位柳言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若水忘不掉,亦不願忘掉。
東明又西暗,花落復花開,唯有黃泉客,冥冥去不回。
楚靈犀注意到若水的回憶中時不時會出現第三個人的身影:“你倆遊山玩水的時候,常帶個拖油瓶做什麼?”,她越看鏡中的五百瓦閃耀電燈泡越眼熟:“這位是如今鎮守北荒的博衍上仙吧!”
博衍是悶聲做大事的低調型真英豪,與若水和柳言蹊同爲“仙界十賢”。
他的身世足夠寫八百回傳奇話本——
博衍乃龍族之後,他的父親爲前任仙帝的嫡長子風楊,母親是魔族鎮南王的掌上明珠棲霞郡主。
本該敵對的二人破壁相愛,註定是一段不被祝福的愛情,面對重重阻礙,風楊毅然決然捨棄仙籍,棲霞隨之拋卻尊位榮華,二人隱居人間,過起了和和美美的小日子,並有了兒子博衍。
風楊本想讓兒子過在凡間平安渡一生,奈何博衍生而體弱多病,需得在仙氣馥郁之處調養,不得不入華胥仙門。
博衍的修仙路與柳芽頗爲相似,因爲根基差且開悟晚,與若水、柳言蹊和德輝這等學霸同窗相比,毫無存在感,同廢柴無異。
道生一般五年之內可修成仙骨並登仙堂,他生生拖了十年之久,並且一鳴驚人,如開了神級外掛,直接跨越飛仙的等級,晉升爲靈仙,其後一路順風順水、勢不可擋,逆襲而上九萬里,成爲上仙僅比柳言蹊晚一百年。
博衍在軍中一直任若水的副將,默默守護數百年,後主動向仙帝請命遠赴北荒,鎮壓異鬼之亂。
楚靈犀細細觀察,發現春秋鏡中博衍的眼睛幾乎從未離開過若水,如果這都不算愛,她就自戳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