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室的沉浮_大戰在即

大戰在即

靜了片刻,諸葛亮輕輕搖着鵝羽扇,轉身向蔣琬問道:“我大漢十三萬大軍此番北伐所需的三百六十萬石糧食籌齊了嗎?”

蔣琬雙手一拱,道:“啓稟丞相,三百六十萬石糧食均已籌齊,足夠我軍八個月之用了。”

諸葛亮面色微微一暗:“真是苦了蜀中父老了!八個月……多謝大家能夠信任本相,賜給本相八個月的時間來一盡所能底定乾坤……本相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蔣琬、姜維、楊儀、譙周等一聽,不禁齊齊變色:“丞相何出此言耶?丞相智通天下、謀勝古今,此番北伐定能馬到成功、一帆風順!”

諸葛亮臉上現出淺淺的苦笑,又問楊儀道:“那四千輛‘木牛’之車可曾造好?”

楊儀恭然而答:“皆已造好。”

“那三千輛‘流馬’之車呢?”

楊儀又答:“丞相勿憂。在這三年之間,我軍伐樹數萬株,按照丞相您所授的設計圖樣,將這三千輛‘流馬’亦已趕製好了。”

諸葛亮微微點了點頭,目光投向了姜維,問道:“那五千架‘連環弩’造得如何?”

姜維拱手答道:“屬下日夜督辦,也已造好。”

“唔……你且拿出來試一試它的功效。”

當下姜維離席起身,非常麻利地從背後取出一把弓弩,握在了手掌之中。

坐在席尾的譙周定睛看去,卻見他手裡所持的那把弓弩形狀有些怪異:它的握柄足有二尺餘長,中間的放箭匣恰似駝峰一般高高凸起,兩邊弓翅伸展開去的幅度之寬足有三尺多,繃緊的弓弦卻如小指般粗細!細看之下,可見這弓弩似是硬木所制,外面鑲了一層銅皮的弓翅則爲黑鐵打磨而成!

姜維托起那弓弩在蔣琬、楊儀、譙周等面前細細展示了一番,然後從腰間箭袋之中拔出一把羽箭來,一支支塞進了弩身的放箭匣之中。

塞完了羽箭之後,姜維端起了弓弩,瞄準帳門外練兵場上立着的一座箭靶,手指猛地一下扣住了弩身枕木前端的機簧——那弓翅“嗡”地一陣劇顫,剎那間譙周只覺眼前一花,數束白光連成一道銀流,“嘚嘚嘚”一陣驟響,一串羽箭從弩腹中猛射而出,集成一攢倏地深深釘入了那箭靶紅心之中!

“厲害!厲害!好生厲害!”蔣琬是第一次見到這“連環弩”的威力,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半晌纔回過神來,“丞相大人的這‘連環弩’一發,足可以一當十,所向披靡……”

姜維又向他們介紹道:“爲了剋制魏賊的‘狼牙弩’,丞相大人還發明瞭‘百石弩’,其箭粗若兒臂,發射出去勢可穿牆洞壁……”

蔣琬等人聽得連連點頭,一齊向諸葛亮躬身言道:“丞相大人對軍械的改良之技可謂‘巧奪天工’,只怕僞魏縱有十萬鐵騎亦難以對敵!”

“諸位過獎了——這些軍械到底厲害不厲害,須得在臨陣對敵之際方纔見得分曉!而今你等之譽,還言之過早!”諸葛亮用手中鵝羽扇輕輕扇了幾扇,徐聲而道,“在這三年之間,我大漢上下萬衆一心,枕戈待旦,夜謀日作,已經爲此番北伐作好了‘萬全之備’,就等着陛下一聲令下直出漢中與司馬懿一決雌雄了!”

蔣琬、楊儀、姜維、譙周等齊齊揚聲而道:“丞相放心——我等願爲北伐大業殫精竭慮,以死報之!”

諸葛亮聽了,顯得十分滿意。他心念一定,拿眼瞧了瞧站在末尾的譙周,向蔣琬、楊儀二人擺了擺袖:“蔣君、楊君,你二人且先出帳外去稍候片刻,本相有機密要事須得諮詢一下譙大夫……”

蔣琬、楊儀二人聞言,急忙長揖而起,退了出去。

諸葛亮這才輕輕放下了鵝羽扇,雙手按在書案兩邊,擡眼看向了譙周。譙周遲疑了一下,瞥了一瞥姜維。諸葛亮會得他意,只淡淡一笑:“伯約(姜維的字爲“伯約”)乃本相關門親傳之弟子,譙君你當着他的面儘管直言……”

譙周點了點頭,一臉的恭謹:“丞相大人,這數日來,經我太史署多名星官術士反覆深研,認爲那塊‘靈龜玄石’上的讖文實乃天生奇蹟,並非虛妄之物。”

“那麼,那塊玄石上的‘大討曹焉’之讖文究竟有何寓意?主何吉凶?”

“所謂‘大討曹焉’,其義不言而自明——僞魏今年必將遭到刀兵之劫,並自此墮入不祥之厄運當中!”

“唔……僞魏既是墮入兇災,則於我大漢豈非大吉?莫非今年正是我大漢氣數重振之祥兆?”

“這個……”譙周臉現遲疑之色,猶豫了許久才慢慢答道,“這也正是譙某與太史署諸君最爲疑惑之事……”

“有何疑惑?不妨道來。”諸葛亮拿起了鵝羽扇,慢慢扇着。

“丞相大人,請恕下官犯顏直言——我等近來夜觀天象,發覺天象甚是蹊蹺——僞魏之星相固然正漸趨微弱,而我大漢西蜀上空的星氣亦不太旺……”

“唔?怎會有這等咄咄怪事?”諸葛亮手中輕輕搖着的鵝羽扇不禁一停。

“而且,最爲詭異的是,在幷州方向的夜空之上居然冒出了三顆奇星,呈現三角相峙之狀,其光芒亦是愈來愈亮……”

“幷州之地的上空?”諸葛亮的眉頭微微一皺,“怎會在那裡還有奇星出現?”

“是啊!幷州之地,便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晉國之境啊!它正與僞魏星相之根本——冀州緊密相鄰……”

“哦……原來竟是春秋時期晉國之地上空有高星顯耀?可我大漢當今之氣數龍脈本應在益州之地……不對呀!應該是益州之地的上空現有亮星纔算正常啊……”諸葛亮本人亦是精通天文占星之術的,不禁喃喃自語道。

譙周聽到他這般言語,只得保持沉默。

過了良久,諸葛亮才斂去雜念,向譙周問道:“那麼,依譙大夫之推測,我大漢此番北伐之前景究竟如何?”

譙周見他問得犀利,便一下埋頭跪地,囁囁而道:“下官愚昧,不懂軍國大事,不敢對此妄論。”

諸葛亮正容而道:“譙大夫之職,本在觀天辨時、占卜吉凶、爲朝廷釋疑解惑,何言何語不可陳稟?本相恕你可以陳述任何意見而無罪……”

丞相大人既然表了這樣的態,譙周自然也不好再一味硬拒,便沉吟着緩緩而道:“近來據聞京郊居民來報,龍泉驛之處的松柏桃竹等樹木,入夜之後居然似發人聲而哭泣不已,嚇得周邊住戶寢臥不安。六日之前,朗朗白晝之下,竟有千百隻白鶴飛鳧翔集於錦江上空。盤旋數匝,紛紛投江而死……我太史署反覆研判,認爲這些都是我大漢‘國有大喪’的預兆啊!下官懇請丞相大人安心定志,暫時不可輕動!”

“‘國有大喪’?你這簡直是一派胡言!”諸葛亮一聽,神情先是微微一怔,少頃之後又不禁拍案而道,“當今陛下春秋鼎盛,怎會有不測之事乎?”他正說之間,心頭突然一緊,似乎隱隱明白了過來,猛地閉住了口,不再多說下去。

譙周卻在地板上“砰砰砰”連連叩頭:“啓稟丞相,天象如此示警,皆是衆目共睹之事實,下官也不敢捏造妄言啊……”

他正自急急辯解之際,卻見諸葛亮慢慢緩和了臉色,坐回了榻席之上,道:“罷了!譙大夫無須再言了。本相併無責怪您之意——今日您與本相在此帳中所談之話,務必牢記緘默於心,切切不可輕泄於外!”

“是!是!是!下官一定牢記!”譙周滿頭大汗地叩頭答道。

諸葛亮的目光從帳窗悠悠遠遠地直投出去,望向北邊的天空,緩緩說道:“你們太史署執掌天象觀察、陰陽演算、佔侯推步之事,以及一切日月星辰、風雲氣色、地震山洪之預測。我大軍北伐,亦不得不需譙大夫您這樣的深通天文氣候觀測之士——這次北伐,您就隨本相一道同行吧!”

紅球一般的朝陽冉冉升上半空,長安城中的市坊也漸漸熱鬧起來。

長安位當要衝,又曾爲兩漢京都,雖然自漢靈帝末年以來歷經了多年的烽火戰亂,但後來在鍾繇、曹洪、曹彰、曹真、司馬懿等關中都督的悉心經營之下,已經逐步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富庶。

此刻正值初春之時,出入市坊的車馬行人猶如流水一般源源不絕,喧鬧之聲響成一片。在那森然林立的店鋪攤桌上,無論是朔方匈奴之地出產的牛羊皮貨,還是西域各國出產的美玉寶石、中原之地出產的特色餚品,或是江南水鄉出產的綾羅綢緞、巴蜀益州出產的彩錦亮瓷,可謂琳琅滿目。至於日常所需的銅壺、錫燈、鐵犁、陶杯、漆盤以及花果鳥獸、魚肉菜蔬、涼蓆草鞋等等,更是數不勝數、堆積如山。

不過,長安城的市坊,也不是渾然一體的:它其實包括了兩個部分,其一是城南的“民坊”,其二是城北的“軍市”。民坊且不論,而“軍市”則是當今徵西大都督兼大將軍司馬懿的獨創發明,是專門設來解決軍營士卒飲食生活之所需的——這一片市坊,由軍市令、軍市候監管,諸商販皆持符傳而入內經營,並向軍市令、軍市候繳納租稅,但前提是他們的貨物質量一定要合格。而司馬懿爲何要將市坊分爲“軍用”“民用”兩塊,其用意亦是使長安城中軍民交易各得其所、各得其宜,避免暴卒欺民和刁民騙軍這兩類惡性事件發生。

“軍市”坊的東角上,一株亭亭如蓋的大槐樹綠蔭下,是一間木板搭建的簡易酒肆。在“軍市”坊裡開設酒肆,也是司馬懿的一項創舉——只有在疆場上立下功勳的將士,纔有資格手持刻有“嘉獎”字樣的符牌進入肆鋪之中飲酒享樂。

酒肆裡靠窗的一張桌几旁,坐着一位方面圓額、鬚髯蒼然、相貌堂堂、年過半百的青袍長者,身邊侍立着兩位氣宇精悍的高大青年,他的對面,端坐着一位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的白袍老者。白袍老者慢慢呷着自己杯中的酒,向那青袍長者微微笑道:“大將軍,您的‘軍市’之設,可謂‘軍民兩便’,各得其宜啊!”

那青袍長者卻是一臉的平淡:“趙軍師,誠蒙您謬讚了!今日咱們到此便是微服實地察看這‘軍市’之制是否完善,是否值得各地推廣施行……”

他正款款而說之間,窗外遠處的軍市坊角里傳來了一陣震人耳鼓的吵鬧之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青袍長者面色一滯,循聲望去:只見那邊有一羣關中士卒圍住了幾個商販,正你推我搡地爭吵着什麼。他略一沉吟,便向身邊的兩個青年丟了丟眼色。他倆一抱拳就轉身出門前去察看了。

那人羣當中,一個滿嘴噴着酒氣的紅臉壯漢正一手提着那個小販的衣領,一手舉起鉢盂般大的拳頭,作勢要向他臉上砸去:“你這奸商——竟然敢嫌大爺我給的銖錢少了?嘿!你小子不想活了麼?”

小販哭喪着臉答道:“軍爺——您想用八個銖錢就買下小的這一袋麥面,這……這……咋行?”

“大爺我說行就行!”紅臉壯漢幾乎是噴了那小販一臉的唾沫星子,“弟兄們——把他的這幾袋麪粉都給我搬了!”

“住手!”隨着一聲勁叱,那小販身邊有一箇中年綢商擠了過來,生得一身斯文,手中摺扇一點,向那紅臉壯漢劈頭喝道,“你這蠻漢,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貨,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呵呵呵……在這軍市裡,大爺我就是王法!”那壯漢一把丟開小販,幾乎臉貼着臉朝那綢商俯壓過來,“哼!真是欠揍!就你這一副瘦排骨也敢來大爺面前逞英雄?也不好好打聽打聽本大爺在這軍市裡是什麼來頭……”

他旁邊一個小卒厲聲喝道:“你這‘豬頭’曉不曉得,咱家大哥的來頭說出來嚇死你!咱們乃是已故大司馬曹真的弟弟、安西將軍曹璠門下的部曲!別說你們小小的商販,就是外面民坊間那些長安府衙的差役瞧見了咱們也只有繞

道走的份兒!”

“哦?原來是曹璠將軍的部曲?”那綢商冷笑一聲,摘下頭上幘巾就往地下一扔,硬聲而道,“好!你們幾個就陪本官到長安府衙去走一遭吧!”

“到長安府衙?”那紅臉壯漢全身霍然一震,“你是何人?口氣倒是不小啊!”

那綢商雙手一拱,凜然而道:“本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正是長安府署郡尉顏斐!近來得到不少民販舉報你們這‘軍市’裡時常發生惡徒搶人越貨之劣跡,特此易服化裝前來調查——如今人贓俱獲、事實昭然,你等還不乖乖隨同本官回長安府受審?”

“嘿!原來你這小子是來咱們‘軍市’裡故意‘挑刺’的啊!”那紅臉壯漢冷冷地尖笑了起來,“可惜——在這‘軍市’裡,咱們聽從的是軍法,不是你那個小小府衙的王法……來啊!弟兄們!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給我狠狠教訓一頓!”

他話音一落,身旁那羣兵卒齊齊一聲吼,就要打將上來!

而周圍那幾個長安府衙假扮成的商販也一起擁了過來,牢牢護住了顏斐——顏斐卻是毫無懼意,仰天哈哈一笑:“好!好!好!你這廝竟敢妄言‘軍法大於王法’,真真正正是自尋死路,再也埋怨不得別人了!”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斜刺裡一聲暴喝傳來:“住手!”

雙方一怔,紛紛扭頭去看:卻見一位青年將校橫眉立目,正在三丈外肅然注視着他們!旁邊一位白衫青年亦是正色不語。

“樑……樑參軍?”那紅臉壯漢一見青年將校,頓時全身一個激靈,體內所有的酒意竟都化作一股股冷汗沁出——他在曹璠府中經常見到這樑機來來往往,所以對他那大將軍府署參軍的身份是相當熟悉的。一驚之下,紅臉壯漢口裡的話也開始說得有些不利索了:“您……您……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樑某不來,還要等着你給咱們關中大軍闖下彌天大禍嗎?”樑機皺了皺眉,“曹丙,你們還不快向顏郡尉他們賠禮道歉?!”

紅臉壯漢脖子一硬,揚頭就說:“他們這些地方衙役是故意混進咱們‘軍市’裡‘挑刺’的——曹某決不會給他服這個軟!”

“挑刺?曹丙!你剛纔說什麼‘在軍市裡聽從的是軍法,不是長安府衙的王法’——這句話就錯得厲害!”這時,那白衫青年卻緩緩開口了,“軍法、王法,都是大魏朝廷所頒,二者均爲一體,哪裡能分誰大誰小?你家曹璠將軍日常便是這般教你的?虧你還是頗有資歷的老兵,怎會講出這般‘渾話’來?”

“你……你是誰?”曹丙聽這白衫青年一上來便給自己一頓教訓,臉上立時有些掛不住了,但瞧着樑機在旁,也不敢肆意亂行發作,只得哼哼嘰嘰地問道。

“這位公子乃是大將軍府署記室司馬昭。”樑機肅然向曹丙介紹道,“曹丙,怎麼你竟連大將軍府署裡的郎官前來質詢也不放在眼裡嗎?”

曹丙囁囁地說道:“你……你們是胳膊肘往外拐,跟着這幫地方衙役來亂挑刺……曹某就是不服!有膽量咱們到曹璠將軍面前去評一評理……”

“挑刺?這個‘刺’兒,他們挑得對啊!”剛纔在那酒肆裡飲酒議事的青袍長者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他身後還跟着那個白袍老者,“曹丙!你這根‘刺’兒,就該被顏君他們挑走啊!這事兒,無論到哪家老爺面前去評,恐怕都還得是這個理兒!”

“司……司馬大將軍?!趙……趙軍師?”曹丙一下嚇得兩腿發軟,頓時便和那夥兒狐朋狗友全丟了棍棒,紛紛癱跪在地。

顏斐聽得分明,側頭來看,亦是心旌飄搖:原來這青袍長者便是當朝大將軍兼徵西大都督司馬懿,而那白袍老者則是他的幕府軍師趙儼。

司馬懿右手一揚,冷冷吩咐道:“來人——把他們拖下去每人重打七十軍棍,在軍市裡全都上枷示衆三日!日後敢有效尤者,嚴懲不貸!”

“諾!”一隊邏卒應聲過來,像拖死狗一般將曹丙他們拎了下去。

“司馬大將軍……下官這裡見禮了。”顏斐等這才醒過神來,個個慌忙拜倒。

趙儼看了司馬懿臉上表情一眼,心中一動,上前一步,向顏斐問道:“顏君——你今日之事本也處置得不錯。但本軍師亦不得不秉公而言:你既已明知這‘軍市’之中有惡徒欺民搶貨之事,卻爲何不事先行文報給軍市署知曉?似你今日這般改服換裝偷偷來查,總是不太妥當——倘若今日司馬大將軍未在此處與你相遇,你且又如何善後?你還當真要鼓動地方衙役與軍營士卒械鬥嗎?”

“啓稟大將軍、趙軍師,下官豈敢如此膽大妄爲?”顏斐一聽趙儼這話可輕可重,也悚然驚出一臉冷汗來,“您等有所不知,這十餘日來下官向軍市令、軍市候連發了三道急函請求協辦此事,又見得商販哭訴而其情可憫,方纔不得不出此下策……”

司馬懿聽到顏斐這麼解釋,這才漸漸緩和了面色,一擺手又向樑機、司馬昭吩咐道:“這‘軍市’裡多次發生了這等惡徒逞強、搶人掠貨之事,那軍市候、軍市令他們是怎麼當的?你倆給本帥傳令下去,將他們一律就地免職追責,再擇賢能以任之!”

說罷,他轉過臉來,朝向趙儼笑道:“趙軍師,你我今日微服巡訪‘軍市’,怎料到會有這段插曲乎?看來,這‘軍市’之制雖是善政,但若無好官守之,終是無益於衆。用人也罷,行政也罷,猶如車之雙輪、鳥之雙翼,絲毫不可偏廢啊!”

“大將軍睿智明達、觸類旁通、舉一反三,老夫佩服。”趙儼急忙拱手而答。

司馬懿拈鬚一笑,轉身直直地看向了顏斐。

顏斐已是驚得手足無措:“大……大將軍……下官失……失禮了……”

“失禮?你有什麼失禮的?”司馬懿向他莞爾而笑,“好!顏君能不懼豪強、爲民執法,本帥甚是欣賞——這樣吧,本帥賞你們長安郡尉署一項特權,允許你們府衙官役隨時可以根據百姓的舉報進入我‘軍市’裡來捉拿各種不法之徒!”

顏斐聽了,面色頓變,猛地一頭磕下,感動得哽咽出聲:“大……大將軍至公無私、毫不護短,下官敬服之極。”

待得顏斐一行離去之後,司馬懿才喚過司馬昭,吩咐他道:“昭兒,你給爲父好好擬寫一道密奏,爲父要舉薦這顏斐出任平原郡太守之職……似他這般的耿直循吏,現在是越來越少了……”

趙儼在一旁聽得真切,不禁失笑而道:“大將軍既有這等爲國舉賢的美意,爲何卻不向他當衆說明?”

司馬懿聽罷,卻向趙儼肅容而道:“趙軍師,爵賞者,朝廷之公器也,本帥何敢自專而爲己功?爲國擇賢而納謝私門,本帥不爲也!”

趙儼撫掌而笑:“世人皆言司馬大將軍極有當年荀令君之‘忠智至公’,今日儼親眼所見,實是不假!”

他們正在交談之際,一名親兵打馬飛馳過來,遠遠地便揚聲呼道:“司馬大將軍!朝廷聖旨已到,欽差大臣已在大將軍府中等候……”

“昔日周公旦輔弼成王而臻太平,忠貫日月,終有素雉之貢;當今司馬愛卿身受陝西之任,誠實勤敬,而有白鹿之獻——豈非忠誠協符、千載同契、俾乂邦家、以永厥休耶?而今吳賊僭號、蜀寇蠢動,朕深以爲憂,唯仗司馬愛卿而分之!特賜先帝信物、鎮國重寶‘紫龍玦’以示褒寵——欽此!”

周宣字正腔圓抑揚頓挫有節有奏地念完了詔書,待司馬懿叩首謝禮過後,才卷好了詔書,上前一手扶起他來,笑道:“輅兒,快將那錦匣送來,呈給司馬大將軍過目。”

太史丞管輅應聲捧了一隻五彩錦匣過來,當着司馬懿的面,輕輕打開:只見一塊雪白脂潤的半月形玉玦在明黃緞墊上赫然呈現,玦身上那條浮凸玲瓏的龍形紫紋似是盤踞得愈發張揚生動了,它虯鬚飛舞之際更加顯得威勢奪人!

凝視着這塊“紫龍玦”,司馬懿的眼眶裡頓時冒起了晶亮的淚珠在滴溜溜打着轉兒,腦海裡倏然似閃電般掠過了一幕幕往昔的情景——

當年在荀府育賢堂上,一代儒聖荀彧親手將這塊“紫龍玦”佩在自己的腰帶之上,他那眉間頰邊到處都洋溢着親切而真摯的鼓勵與欣悅;

在先帝曹丕的東宮之中,自己爲了討好曹丕、取信於他,謙恭異常地將“紫龍玦”轉贈給他,他當時興奮得頗爲失態地從座席上跳了起來,連連叫好;

在前太尉賈詡府邸之內,自己爲了拉攏賈詡而助曹丕繼位承嗣,又不惜俯腰折節地將此玦作爲信物送給賈詡;

在皇宮內殿之中,賈詡在已經登基稱帝的曹丕明言暗示之下,只得強裝笑臉,又乖乖地將“紫龍玦”恭然交還曹丕,而不敢再據爲己有;

而到了今天,曹叡又像他的父皇曹丕籠絡賈詡之時那樣,向老夫拋出了這塊“紫龍玦”作爲施恩示寵之信物……

……

短短二十年間,這一塊“紫龍玦”在塵世間各人手中飄來游去的那一番輾轉曲折之命運,細細想來竟是何等地耐人尋味啊……

然而,最終,這塊“紫龍玦”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司馬懿的耳畔又似乎悠悠然響起了荀彧那一貫從容平和、溫文親切的話語:“如今,爲師卻將此寶玦贈送於你——望你睹玦生志,砥礪不已,早日成就一代偉器,爲我大漢朝立下赫赫奇功!”

一瞬間,司馬懿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瑩瑩淚珠奪眶而出,滾滾落下,打溼了胸前的衣襟。

“大將軍……”周宣和管輅見了,都不禁大吃一驚。

司馬懿一下就反應了過來,急忙舉起袍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哽咽而道:“陛下竟將這等重寶獎賞於本帥,這一份恩寵可謂天高地厚……本帥不禁感激涕零,在此立誓爲我大魏盡忠竭誠、死而後已,以回報陛下的殷殷優崇之禮!”

“司馬大將軍對大魏的一片赤膽忠心,周某等俱是欽敬不已啊!”周宣攜着管輅連聲稱讚。

司馬懿慢慢收斂了表情,右手一擺,請他倆在側席上坐下,哈哈道:“來人,上鮮牛奶酥!本帥要好生爲兩位欽差大臣接風洗塵!”

“鮮牛奶酥?”周宣一聽,面有詫色,轉過頭來看了管輅一眼,“輅兒,你現在的卜算之術果然精進了不少——前日夜裡,你夢見火牛衝山,便斷言會品嚐到與牛相關的美食……此刻,你的佔語可不是已經靈驗了麼?”

“謝謝師傅誇獎!”管輅頷首淺笑,卻向司馬懿躬身問道,“司馬大將軍,輅覥顏請問,您中午是準備以何等膳食款待區區在下呢?”

司馬懿撫須而答:“當然是我關中的名餚——紅辣烤牛肉啦!”

聽了此言,管輅這纔回過身來,向周宣長揖而道:“還是師傅您高明過人!弟子只能測算到會品嚐到與牛相關的餚食,而師傅您卻一下斷定我等會一入關中就能吃到烤牛之肉!弟子所測模糊不清,遠遠不及師傅您研判分明啊!”

“哎!你們師徒二人都是能夠探知過去、預測未來的奇人異士,且就別在這裡大顯神通以驚世駭俗啦!”司馬懿呵呵笑着搶過話頭,“本帥日後仰仗您二位的地方還多了去也!對了,周大夫,本帥要向您討教一下近來朝廷裡的幾件事兒。”

周宣一聽,臉色立刻一片肅然,右袖一舉——管輅會過意來,端起那裝着鮮牛奶酥的銅碗就“咕嘟咕嘟”一口喝了個精光,用袖角抹了抹嘴,然後站起身向司馬懿深施一禮,便出門而去。

司馬懿也將眼色往左右一丟,樑機馬上帶着所有的僕從、侍衛齊齊退了出去,只留下司馬昭一人在一旁侍奉。司馬昭的大哥司馬師本也該在大將軍幕府的,但司馬懿先前派他前去隴涼督辦軍屯事務了,一直沒有回來。

“周師兄,您這次奉詔親赴關中,應該就是

爲了那‘靈龜玄石’上面的讖文之事吧?”司馬懿面不動色,端着一碗鮮牛奶酥,慢慢放到脣邊抿了一口。

“不錯。仲達啊,確是不出你之所料——陛下派了周某前來想方設法鎮住這‘靈龜玄石’上的煞氣呢!”

“嘿嘿!”司馬懿放下漆碗,微微一笑,“現在纔想起來厭鎮這玄石上的讖文又有何用?它們的形文拓圖早就流傳出去了,只怕陛下想堵也是堵不住了……”

周宣聽出司馬懿“話裡有話”,他拈着鬍鬚,眨了眨眼,笑道:“這個……周某身爲欽天占星之官,奉了皇命聖旨,該去做的法事還是得去做的!至於將來有沒有什麼效果,周某可不敢打什麼包票的。”

司馬懿聽着,用手指了一指周宣,哈哈一笑:“周師兄啊!您呀……行!明天懿就派人好好護送您到崑崙山去採那‘玄陰土’來填石鎮邪。”

“如此,周某就多謝仲達了!”周宣笑着點了點頭,“陛下也真是英明——一下就聽從了周某所提的改‘討’爲‘計’的法門妙方……”

司馬懿心中暗想:在玄石讖文上說什麼改“討”爲“計”,其實就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這樣做只能是越描越黑——也愈加顯得你曹叡底氣不足,膽虛意怯!但他臉上卻並不露出異樣的表情來,腦海裡忽又想起一事,就正色問道:“周師兄既從洛陽京都而來,可曾知道朝廷對遼東公孫淵廢叔自立一事的處置方略如何?”

“還能怎樣處置?”周宣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朝廷的詔書已經發出去了,承認公孫淵爲新任遼東太守,並加封他爲‘樂浪公’以羈繫之……”

“唔……此事豈可如此處置?陳矯等人優柔萎靡,實在是有損國威也!”司馬懿一聽,當場就氣得鬚眉戟張,“只恐那公孫逆賊一見此詔,反會暗暗竊笑我大魏朝中無人也!”

“那麼,依仲達之見,此事本該如何處置方纔妥當?”

“依本帥之見,凡事皆有本末,而治事者重在執本而御末:公孫氏自前朝建安初年以來,便已割據遼東,水則由海,陸則阻山,外連胡夷,絕遠難制,而世官相承、掌權日久,可謂我大魏‘異己之患’。而今公孫淵反狀已萌,今若不誅,後必生變。倘然朝廷一時受其矇蔽而委順從之,待其坐大作亂,再又興兵致討,怕是於事爲難。不如趁其乍起奪位之際,境內人心不一,有黨有仇、有恩有怨,朝廷先其不意而雷霆出擊,發兵臨之,開設賞募,斬枝斷葉、孤弱其勢,則可不勞師而定!”

“仲達此策倒是剖斷如流、高明之至,只可惜陳令君乃一介雍容循吏而已,豈有您這等的大智慧、大魅力、大手段?”周宣聽了,不禁深深讚道。

“罷了!罷了!本帥之見再高明,他們也總是不聽……白白地讓本帥聽了生氣!”司馬懿沉沉一嘆,悠悠而道,“說實話,據本帥觀之,像夏侯玄、鄧颺、何晏等朝廷所謂‘後起之秀’個個都是清談高臥、雍容無爲、閱歷不足之士,日後怎能撐得起‘滅吳吞蜀、平一天下’的社稷大業?本帥甚是憂之。”

周宣將手中麈尾拂塵輕輕向外一擺:“仲達你爲那些事兒憂得未免有些太遠了,關鍵是你眼下已有危機倏忽而來,你這才該當深以爲憂!”

“哦?你指的可是吳蜀二寇聯手結盟準備來犯之事?”

“不錯——周某在赴關中的半途上,就聽得吳蜀二寇已在武昌結盟,並稱‘東西二帝’,約定一齊興兵來犯大魏,甚至連戰後的地盤劃分都確定下來了:他們要中分天下,以兗、冀、並、雍、涼等五州歸屬於蜀,以豫、青、徐、揚、幽等五州歸屬於吳,而於京畿司州之土則以函谷關爲界各取一半!說不定在這旬月之間,我大魏東西兩翼又要烽火連天了……”

司馬懿一邊聽着周宣的話,一邊沉着臉深深地點了點頭:“諸葛亮這一次與僞吳聯手結盟,實在是來得出人意料——誰能料到他竟然讓出了漢室正統之名分、公開承認江東孫權與大漢並尊稱帝以求換取助力?其人之忍辱負重、矢志進取,委實是小覷不得啊!他在這三年間‘厚積而驟發’,必是來勢洶洶、難以對敵。懿近來亦是憂不自勝啊!”

“仲達也會懼了諸葛孔明?”周宣一愕,擡起雙目看了他一下。

“諸葛亮韜略極深、用兵如神,而且據說又發明了不少厲害武器,這讓本帥如何不懼?他如此銳意極力前來北伐,本帥若是稍有一絲閃失,被他抓住亦定是在劫難逃啊!”

周宣不想再讓司馬懿沿着這個話題愈憂愈深,便岔開了話頭去:“仲達,你知道嗎?孫權在武昌稱帝,不但與我大魏針鋒相對地起了一個‘黃龍’年號,還準備着遷都到長江下游的建業城呢……”

“建業城?”司馬懿眉頭一擰。

“是啊!建業城!他還讓手下術士到處宣揚那座建業城蘊有王者之貴氣龍脈,是他僞吳國運蒸蒸日上之福地……”

司馬懿揹着雙手在廳堂上踱了幾步,舉目遙望東南方向,慢慢說道:“對這建業城,本帥也有些瞭解。它依山傍水,龍盤虎踞,以天文妙理言之,本亦堪稱‘帝王之宅’。即使從地理之利而言,此城也可謂之爲軍國樞要之地,不可不察。當今僞吳,西部靠近我大魏荊州,而荊州的王昶、州泰等皆爲良將,所以孫權留其僞嗣之子孫登與陸遜共掌武昌以敵之;中部毗鄰我大魏揚州,而揚州田豫、王觀等亦非凡士,所以孫權又留諸葛瑾、朱然於柴桑城以抗之;東部依畔徐州,則又有伯寧(滿寵的字爲“伯寧”)那個鎮東大都督坐鎮在那裡,對他僞吳的威脅也最大——所以孫權才遷都建業立足生根,意欲自率全琮、朱據等諸將從此處北上進犯我大魏!唔……不好!本帥須得趕緊寫一封八百里加急快騎急函,提醒伯寧早作防備!”

周宣聽得又是讚不絕口:“仲達明察善斷、算無遺策,周某佩服。”

司馬懿轉過身來,深深凝視着他:“周師兄——懿有一事相求:您此番從崑崙山取‘玄陰土’填石鎮邪歸來之後,就不妨留在我關中大軍之內暫任軍祭酒一職,以您的陰陽推算、天文占斷之術在懿身邊參贊軍機,怎樣?”

周宣遲疑着答道:“這個倒是可以。只是陛下那裡……”

“沒關係。本帥今夜就給他那裡呈進一道奏表,請求將您暫時留在關中以作奇用……陛下應該是不會對本帥這一請求輕加拒絕的。”

目送着遮天蔽日的滾滾煙塵漸去漸遠,站在歡送臺上的蜀帝劉禪仍是滿面恭敬地彎着腰,不敢稍有怠慢。

“陛下……丞相已經走遠了……”侍立在臺側邊緣的黃門丞黃皓一溜碎步兒地趨近前來,“您還是回龍牀上休息一下吧……”

劉禪依然半躬着身,用袍袖輕輕擦了一下眼角,將那晶瑩的淚珠兒拭去,喃喃地自語道:“相父……相父真是太辛苦了!黃皓啊!這幾個月沒見,朕看到相父的鬢角又花白了不少了……朕真擔心相父的身體怎麼吃得消啊?”

黃皓聽了,只是低眉垂目地俯着腰,也不多說什麼。

“朕是真心希望相父這一次最終能夠底定中原、肅清魏賊啊!”劉禪這才慢慢直起腰來,望着北方的天際,深深而道,“相父——在您此番北伐期間,朕每日入夜都會在未央宮寢殿爲祝您勝利而焚香祈禱的……”

黃皓斜眼瞧着劉禪,隨口附和道:“是啊!丞相此番北伐集結了大漢上下十三萬精銳王師,其中還從南蠻那裡徵用了一萬‘藤甲兵’……而且,他調發各郡縣農夫多達二十餘萬人!這真可謂是‘舉全蜀之力以求畢其功於一役’!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兒,應該是能夠殄滅魏賊了吧!”

“可是,朕聽聞魏之關中一帶佈下了二十萬人馬,相父此番親率十三萬王師前往,只怕亦仍是以寡擊衆啊……還有司馬懿那老賊又是那麼狡猾……”

看到劉禪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黃皓款款開解道:“陛下,丞相如今發明了‘連環弩’‘百石弩’‘軒轅車’‘木牛流馬’等神妙器械,而魏賊‘器無所長、技無所精’,必非我大漢之敵也!”

“但願這一切能夠如你所言吧!”劉禪雙眉稍展,忽又想起了什麼,遲疑着說道,“你大約也知道了,太史署曾經送來奏摺,奏告近日益州境內多有不祥之象發生:成都郊外龍泉驛之處的松柏桃竹等樹一入夜晚居然便發出人之哭聲;還有光天化日之下,錦江水面竟有千百白鶴翔集於空,盤旋數匝之後紛紛投水而死……這些都讓朕心頭好生不安啊!”

“陛下……陛下您爲這樣一些稀奇古怪的現象擔心什麼?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奴才小時候還曾見到過長着三條腿的蛤蟆和只有一隻爪子的野雉呢!這些也算是怪物了吧?也沒見有什麼不吉之事發生……”

劉禪瞧了瞧他那故作憨態的樣兒,先是抿嘴一笑,然後又板起臉來說道:“你這閹兒懂什麼?古語有云,‘物反常即爲妖。’凡有怪物異事,皆是上天垂象示警於朕,與你這樣的奴才有何干系?你根本就不配……”

黃皓聽了,慌忙叩伏在地,連聲急道:“哎呀!奴才該遭掌嘴!該遭掌嘴!奴才本就是一個區區的閹宦,也不懂什麼‘天理大道、國家大事’……奴才一個心眼只想逗陛下開一開心呢……”

“起來吧!若不是瞧在你這份心意上,朕早就讓人把你拖出去重責八十杖啦!”劉禪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讓他平身而起。他正欲邁步向歡送臺下走去,忽又回過頭來向黃皓說道:“黃皓,你知道相父在此番北伐臨行之前曾經寫了一份密摺上來嗎?”

“這個……奴才不曉得。”黃皓其實在給劉禪傳送文書時曾經看到那份密摺匣盒的,但它是諸葛丞相寫的——他就有十個腦袋也不敢亂動它一下啊!

“相父在這份密摺裡要求朕對內廷服侍的宦官、侍女予以大力削減,讓你們出宮返鄉爲農……”劉禪盯着黃皓,慢慢地說道。

“奴……奴才不……不願出宮!奴才願意一輩子好好侍奉陛下……”黃皓腿膝一軟,又給劉禪跪了下來。

“朕沒有答應,但朕也不敢否定。這畢竟是相父的意見嘛……”劉禪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朕和董允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暫時不削減你們這些宦官、侍女,但你們必須要在後宮林苑裡像宮外的農夫農婦一樣耕織自足……黃皓,你近來可有的忙了……”

“奴才叩謝陛下隆恩!”黃皓一邊連聲稱謝,一邊心底卻想:還是陛下體恤咱們這些奴才啊!咱們這些奴才在宮廷中待了這麼多年,一個個早都沒了什麼“耕織之長”,一下被逐出宮去,還不都是給活活餓死?這個諸葛亮怎麼這麼心狠啊?!他其實並不知道:諸葛亮爲人最是“清濁分明”,他一直痛恨當年閹宦弄權而毀了東漢,所以對黃皓他們也是視爲豬犬而不甚愛惜,每欲逐之而後快!若無劉禪拼命抵擋,那些內廷宦官、侍女幾乎早就被削減一空了!

黃皓看到劉禪已經走到了臺梯邊,急忙又小跑上去奏道:“啓奏陛下,此番訂立盟約之後,東吳進貢了三頭白象和六隻五彩孔雀前來……它們那模樣生得煞是好看。陛下可否有意前去欣賞?”

“這……這……相父給朕安排了每日要抄寫一篇《孟子》《韓非子》的功課,朕……朕還沒寫完呢!你沒看到董允已在那邊等候了嗎?朕這……這時只怕沒空……”

“陛下!您這是去檢閱外邦方物,又不是去擅自嬉戲遊樂。董侍中他憑什麼約束您?!走!走!奴才這便去傳旨起駕……”

劉禪猶豫了半晌,大袖一甩,道:“罷了!罷了!董愛卿這個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滿朝上下,除了相父之外,誰能擰得過他?他萬一乘車追上來諫阻,朕怎麼辦?罷了!罷了!朕還是先回宮抄好了相父佈置的功課之後,再去‘檢閱東吳方物貢品’吧!”

(本章完)

第十一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_誰才能坐得穩這江山?第七章 搶奪夏口_心照不宣第四章 曹操一出錯,司馬氏笑了_漢室骨鯁第三章 移花接木,剪除曹操羽翼_一字未改,壯士斷腕第一章 大破火攻計,攻諸葛之心_攻心之計第六章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_曹家最厲害的死敵第四章 智除異己,司馬懿三做託孤輔政之臣_司馬懿的高帽子第一章 入仕丞相府_百忍血書第四章 曹操一出錯,司馬氏笑了_抉擇第八章 司馬懿密盟孫劉_殺兄之仇,孫權報是不報?第八章 曹爽惡事做盡,司馬懿待時而發_復仇大計第七章 建奇功,遭外放_神秘的“觀風巡檢”第八章 曹爽惡事做盡,司馬懿待時而發_“病中”理事第四章 掌控曹家半壁江山_破格擢賞第一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_錦囊妙計尾聲 三分天下,盡歸於晉第六章 收集民意,助曹操上位_滿足曹操想要的第六章 收集民意,助曹操上位_滿足曹操想要的第十一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_誰才能坐得穩這江山?第三章 弱曹四步走_情爲我所用第三章 掃平叛將孟達_四面下注第七章 裝癱拒入曹營,密謀大計_曹操徵辟,先禮後兵第四章 掌控曹家半壁江山_“空殼”擋箭牌第四章 曹操一出錯,司馬氏笑了_抉擇第八章 司馬懿密盟孫劉_青雲山莊,秘密據點第六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_謠言四起第一章 大破火攻計,攻諸葛之心_攻心之計第四章 三寸之舌,智退董卓殘兵_流寇匪兵司馬懿吃三國2第五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_藏得再深也會露馬腳第十章 魏代漢主_提拔清吏第六章 一舉成名天下知_司馬父子縱議天下大勢第三章 魏帝的反擊_第四方人物第五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_青年小吏第八章 司馬懿密盟孫劉_殺兄之仇,孫權報是不報?第二章 退吳之戰_算無遺策第七章 裝癱拒入曹營,密謀大計_司馬家族的驚天大計第六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_謠言四起第九章 吳蜀聯盟_魏室之憂第二章 死諸葛“嚇”走活司馬_諸葛亮的遺策第一章 入仕丞相府_南陽臥龍——諸葛亮第十一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_賈詡投桃報李第二章 死諸葛“嚇”走活司馬_桓範設局第十章 司馬懿最後一擊,三國盡無敵手_天下歸心第六章 一舉成名天下知_袁紹的面子最重要第八章 司馬懿密盟孫劉_殺兄之仇,孫權報是不報?第六章 收集民意,助曹操上位_滿足曹操想要的第四章 曹操一出錯,司馬氏笑了_抉擇第十章 魏代漢主_來自孟達的“嘉禾”第四章 火燒連營_連環計連戰船第五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_軟蛋太守第五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_難做的官第七章 欲擒故縱,司馬懿告老還鄉_曹爽引衆怒第七章 建奇功,遭外放_辣手除酷吏,安一方之民第九章 暗通賈詡,助曹丕上位_丁儀功虧一簣第一章 東漢亂局_十八路諸侯興兵討董卓第五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_劍一旦出鞘,就要一招制敵第一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_漁翁之利第十章 魏代漢主_魏國朝貢大典第四章 掌控曹家半壁江山_破格擢賞第五章 暗礁突現_賈詡這個絆腳石第五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_劍一旦出鞘,就要一招制敵第六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_太后一黨的覆滅司馬懿吃三國1第三章 掃平叛將孟達_四面下注第十一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_誰才能坐得穩這江山?第五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_小人物往往掌握着第一手信息第五章 暗礁突現_火浣布衫第九章 暗通賈詡,助曹丕上位_青芙被抓第二章 漢曹不兩立_孫權移禍荊州第五章 司馬兄弟招兵買馬_司馬懿大壽第七章 裝癱拒入曹營,密謀大計_司馬家族的驚天大計第四章 火燒連營_東風乍起,火燒赤壁第七章 建奇功,遭外放_曹丕脫穎而出第七章 搶奪夏口_藏兵於民第四章 掌控曹家半壁江山_破格擢賞第五章 隱姓埋名,初入仕途_一切鬥爭的目的都是爲了取勝第五章 司馬兄弟招兵買馬_司馬懿大壽第三章 弱曹四步走_司馬懿血濺聚賢閣第十章 司馬氏權傾朝野_魏帝的制衡之策第一章 東漢亂局_司馬兄弟離開京都禍亂之地第一章 司馬懿對內的無間道_釣的不是魚,是曹操的“南征大敗”第五章 戰後的掃雷工作_曹操倉皇北顧第十一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_司馬懿背後的女人第十一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_誰才能坐得穩這江山?第九章 滅曹爽,司馬懿獨攬大權_逼死陸遜第八章 帝室的沉浮_周宣解夢第三章 移花接木,剪除曹操羽翼_欲破曹軍,須用火攻第十一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_誰才能坐得穩這江山?第三章 弱曹四步走_育賢堂“受罰”第四章 掌控曹家半壁江山_夫婦論政第九章 暗通賈詡,助曹丕上位_司馬孚殺青芙滅口第四章 掌控曹家半壁江山_徵吳新策第六章 收集民意,助曹操上位_司馬懿的官路第七章 搶奪夏口_煙幕陣第八章 魏太子之爭_丁儀的選擇第十一章 埋首庶務,籠絡人心_賈詡投桃報李第一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_智鬥郭氏第一章 入仕丞相府_無辜慘死的婢女第四章 三寸之舌,智退董卓殘兵_流寇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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