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亞夫今天放學後,和往常一樣跟同學在操場打了半個小時的籃球。流了一通酣暢淋漓的大汗後,他背起書包回家,在路上買了瓶可樂,邊喝邊走。來到家門口,王亞夫用鑰匙打開門,還沒來得及把門推開,他的爸爸王實從裡面一把將門拉開,焦急地說:“你怎麼纔回來!我專門坐在門口等你好久了!把書包放下,我們快走。”

王亞夫莫名其妙地望着爸爸,問:“怎麼了?”

“你二叔公今天下午在自己家附近的小區裡昏倒了,可能是腦溢血。你媽已經到醫院去了,我專門在家等你放學回來好一起去,快走吧!”父親在門口換鞋。

“啊?”王亞夫訝異地問,“二叔公身體不是一直挺好嗎?怎麼突然就腦溢血了?”

“這誰說得清啊!還好附近的鄰居及時發現了,跟我們打了電話,還把你二叔公送去了醫院——要不就危險了。不說了,走吧。”父親催促道。

王亞夫趕緊把書包丟到椅子上,父子兩人急匆匆地下了樓,在街上招了一輛的士,朝市一醫院趕去。

王亞夫坐在汽車後座,腦子裡想着關於二叔公的事——二叔公六十多歲,才退休幾年,以前曾在好幾所醫院當過院長,是德高望重的老醫生。按說應該很懂養生之道啊,怎麼才六十多歲就得了這種危險的病?而且二叔婆也死得早,她去世後,二叔公就一個人生活,他的獨生女在很遠的外地工作——想到這裡,王亞夫問爸爸:“對了,麗絹阿姨知道了嗎?”

“我們已經打電話給她了,她這時正趕着回來呢,可她住的那個城市離這兒太遠了,我看她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到了。”

王亞夫“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二十多分鐘後,汽車駛到了一醫院。下車後,爸爸摸出手機跟王亞夫的媽媽聯繫,按照她說的地址找到了病房。

王亞夫和爸爸輕輕推開病房的門,發現這間單人病房裡已經站滿了人——舅舅、小姨、大表哥都來了,媽媽和另外兩個醫生守在二叔公的病牀前。媽媽憂心忡忡地問道:“醫生,您看現在怎麼辦?要做手術嗎?”

醫生說:“再觀察一下吧,如果持續昏迷,就只有做開顱手術了。”

王亞夫小心地走到病牀前,見二叔公鼻子上套着給氧器,白色被單下的身體微微起伏着,神情和睡着了並沒有什麼不同。

媽媽轉過頭說:“我們大家也別都耗在這兒了,輪流守二叔吧。我先在這兒,你們去吃飯。”

小姨說:“我來守吧,你先去吃飯。”

媽媽說:“別爭了,晚上還有的是時間呢,你們快去。”

“那好吧。”舅舅拍着王亞夫的肩膀說,“我們去吃了飯回來替你媽。”

王亞夫點點頭,正準備離開,突然發現二叔公身體微微動了一下,他叫起來:“媽,二叔公剛纔動了!”

所有人都聚集到病牀前,媽媽抓着二叔公的手喊道:“二叔、二叔,你能聽到嗎?”

二叔公的身體動了一下,這回所有人都看見了,媽媽又喊了幾聲,二叔公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二叔!你醒了!這……真是太好了!”媽媽和小姨興奮地說。

二叔公慢慢張開嘴,雙眼發直,顫抖着嘴脣說:“麗絹……麗絹嗎?”

“二叔,麗絹正朝這兒趕呢,馬上要到了。”媽媽說。

“麗絹、麗絹……”二叔公聲音微弱地喊着,突然緊緊抓住媽媽的手,“麗絹,我有話要跟你說……其他人,全都出去!”

“二叔……”媽媽回過頭,不知所措地望着醫生,醫生衝她點點頭,然後做了個手勢,對其他人說:“我們先出去一會兒吧。”

王亞夫跟着爸爸、舅舅、小姨和表哥一起走出病房,醫生輕輕帶上門。小姨問道:“醫生,我二叔他怎麼樣?是不是醒過來就好了?”

醫生微微搖着頭說:“我們接觸過很多例腦溢血病人,如果病人像這樣突然醒過來,說話又非常清晰,往往就代表着……”

“代表着什麼?”小姨着急地問。

“也許代表着最後的迴光返照——他有什麼要交代的,就儘量讓他說吧。”

王亞夫的心咯噔一下,他明白什麼叫回光返照。

衆親屬也都愣住了,無所適從地望着緊緊關着的病房門。

在走廊上站了十多分鐘後,衆人突然聽到病房裡傳來一聲哭喊:“二叔!”大家心中一緊,趕快推開病房門,見王亞夫的媽媽撲在二叔公的身上痛哭着,二叔公閉着眼睛,親屬們一起涌上前去,大聲喊叫着二叔公。

“二叔……你怎麼走得這麼快,你怎麼都不等麗絹回來看你最後一眼啊!”媽媽痛哭流涕。

王亞夫心中發酸,也和大家一樣掉下淚來。

哭了好一陣,醫生上前確認二叔公確實已經去世了,嘆了口氣道:“節哀順便,還是商量跟老人操辦後事吧。”

媽媽抹了把眼淚說:“可是,我二叔的親生女兒都還沒回來呀,我們怎麼辦?”

爸爸說:“我們先把二叔的喪事操辦起來吧,不能等麗絹了。”

“對,我通知其他親戚都來吧。”舅舅拿出電話來。

在場的親屬們都忙起來,分頭去買壽衣、聯繫靈堂、通知親朋戚友……

第二天中午麗絹阿姨才趕來,得知父親已死,哭得天昏地暗。

二叔公的喪事辦了三天,這三天裡王亞夫照常去學校上學,他的父母則向單位請了假,至始至終幫着照料後事。

第三天晚上,父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王亞夫懂事地一個人在家裡做了飯吃,又做完了作業。父母回來後,他並沒有多問什麼——他能感覺到爸媽的心力交瘁。

在沙發上坐了一刻後,王亞夫的爸爸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問妻子:“二叔死的那天是不是把你當成麗絹了?他跟你一個人說了些什麼?”

王亞夫也有些好奇,他擡頭望向媽媽,沒想到,他從媽媽臉上看到一種古怪的神情——媽媽聽到這個問題後,身子哆嗦了一下,臉色驟然變得蒼白,像是勾起了什麼可怕的回憶。

爸爸也感覺到了異常,他問道:“怎麼了?”

媽媽瞄了一眼坐在小凳子上的王亞夫,迅速地將目光移開,說:“沒什麼。”

爸爸遲疑地望了王亞夫一眼,皺了下眉頭,沒有說話。

王亞夫感覺父母要回避着自己什麼事,他想問,但又忍住了。他站起身說:“我去洗臉了。”

洗漱完畢,王亞夫跟父母道了晚安,回自己的臥室裡,關上房門。

父親和母親也分別去洗了澡,回到了大臥室。

躺在牀上,王亞夫輾轉難安,他想起媽媽古怪的神情和瞥自己那一眼時的怪異神色,不禁想到——難道二叔公最後的遺言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剛纔媽媽的神情分別就表示出,這件事情不能當着自己的面說。

那麼,他們現在回了房間,肯定就在說這件事情——王亞夫張開嘴,他按捺不住了,從牀上翻身起來,披上衣服,打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到父母門前,豎起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果然,裡面傳出父母的對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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