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交給我
其餘人……盡數放棄……
話音剛落，泰羅便豁然起身，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着墨檀：“你……黑梵牧師，你知道自己剛纔在說什麼嗎！？”
其他人的反應雖然沒有這麼大，卻也是驚疑不定地看着墨檀，弗爾曼和羽鶯眼中都蘊有一絲悚然。
“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也可以再重複一遍。”
墨檀面無表情地與泰羅四目相對，沉聲道：“另一個辦法是，原定計劃不變，讓砂瓦、埃比城中沒受感染的人穿過封鎖線去斯卡蘭公國避難，其餘人……盡數放棄。”
“荒謬！”
正直的聖騎士死死地咬着牙齒，棕色的雙眸中閃爍着怒火：“你知道那兩座城裡一共有多少……”
“不知道。”墨檀平靜地打斷了他，隨即補充道：“但至少有數萬人，嗯，而且是在刨去那些沒被感染的民衆之後，我想大概就是這麼個數字。”
泰羅目眥欲裂地瞪視着他：“那你竟然還會提出如此荒謬的‘方法’，讓數萬人就這樣去死？讓費爾城的慘劇重演！？”
墨檀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似乎想要別過頭去，但他的嘴角卻在半秒鐘後勾勒出一抹笑意，悠悠地說道：“並非重演，要知道費爾城也有許多沒被感染的人存在，但他們都死了，而用我剛剛那個辦法，卻能夠確保砂瓦、埃比那兩座城中的健康者生還，這兩者間有本質上的不同。”
“女神在上！你怎麼敢這麼……”
“泰羅先生！”
從剛纔起一直在夏蓮身後沉默的語宸忽然踏前一步，溫和而堅定地打斷了怒髮衝冠的聖騎士：“我想您至少應該聽一下墨……黑梵說完理由，您應該也知道他在這段時間挽救了多少無辜的生命，所以請不要衝動。”
雙目圓瞪的方臉漢子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慢慢垂下了肩膀，臉上蒼白地對面前的少女微微躬身：“請原諒，聖女殿下，是我衝動了……”
“我理解您的心情。”
語宸柔弱地笑了笑，然後衝另一個面色極爲複雜的人微微側了側腦袋：“也希望您能夠理解他。”
泰羅僵硬地點了點頭，然後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垂下頭對墨檀沉聲道：“抱歉，黑梵牧師，我應該聽你說完的……但是我希望……”
“你不用希望什麼。”
一滴冷汗從墨檀的額角滑下，但他的笑容卻愈發愜意起來：“我只是提供了兩個選擇，至於具體要怎麼選，還是要看大家的意思。”
泰羅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重新坐了回去。
“你應該感謝忘語。”
夏蓮歪着頭看了他一眼，掂了掂手中的十字架，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否則接下來的十分鐘你就只能趴着了，當然……”
她回眸看向墨檀：“剛纔那個相當讓人難以接受的提案，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解釋一下，把其中的理由與苦衷告訴我們。”
“理由？苦衷？”
牧師袍後面已經被汗水洇溼的墨檀輕快地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不，這只是一個簡單的算數問題，當然，我可以用相對簡明的語言爲大家解釋一下，然後諸位就可以盡情地開始進行頭腦風暴或思維碰撞了~”
弗爾曼主祭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那就……請儘快吧，黑梵牧師。”
面色愈加蒼白的墨檀莞爾一笑，把桌上的棋子一個個放到地上，然後將整個桌面掀起，讓那張米莎郡地圖正對着面前的五人，最後拿起羽毛筆在南部區域畫了一個巨大的紅圈，輕聲道：“首先，拿下了雌鹿丘的我們，下一個目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南境，而那裡又是整個米莎郡Zombie最多的地方，突變者的密集程度比北部、中部加起來還要多出數倍不止，這一點大家心裡應該都有數吧？”
儘管有三個人沒聽明白Zombie是什麼意思，但衆人默默還是地點了點頭。
“很好。”
墨檀點了點頭，微笑道：“那麼我們現在就來說說上一個方法……”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特意停頓了大概一秒半左右的時間。
果然，眉頭緊鎖的羽鶯在墨檀再次開口前傾着身子問道：“等下，你不是要解釋剛纔說的那個辦法嗎？”
“恰到好處的問題。”
墨檀隨手抹了一下額頭，聳肩道：“不過答案你一會兒就知道了，現在請先耐心聽我說，首先，在上一個辦法中，我們需要推翻之前穩紮穩打的策略，強行在盤樹城站穩腳跟，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需要面對的突變者至少是雌鹿丘一役的四到七倍，你們不用懷疑這個數字，科爾多瓦可是親自從那裡殺過去的，有可能存在的誤差已經全都被我算進去了。”
突變者是雌鹿丘一役的四到七倍……
衆人的心都是咯噔一下，面色也逐漸從凝重變成了肝疼。
“而我們這邊，近兩天大概還能從北邊得到一批支援，但其中沒有戰鬥力的平民至少要佔一半，剩下的人也沒法保證強度，不過在北部封鎖線壓力驟減的情況下或許還真有可能過來一批中階職業者也說不定，但這也只是假設。”
墨檀沒有在意衆人的表情，只是繼續從容不迫地分析道：“然後，在途經白塔城的時候，如果足夠幸運的話我們應該還能擴充一下戰力，雖然只是短暫地停留，但我依然會給忘語留下足夠的時間爲普通民衆驅散惡疫，贏得當地人的信任，然後像之前在新芽、葛蘭兩城做的那樣，讓那些有志之士加入我們，但是據我所知，那些‘有志之士’已經戰死了超過七成，諸位可以自行腦補一下還會有多少人能夠入夥。”
其實這個問題根本就不用腦補，因爲答案必然是——沒多少。
現在聯合部隊的活躍戰力加在一起大概有千人左右，這還要加上那幾百位聖騎士，剩下的人大體由郡北部的霍弗、米達兩城以及郡中部的新芽、葛蘭兩城那些職業者，再加上北部封鎖線壓力驟減後分出來支援的人組成，雖然比起最開始的時候已經壯大了不知多少，但依然遠遠無法在數量上與南境的突變者抗衡，之前科爾多瓦傳回來的消息大家也知道，都明白這是無法撼動的事實。
墨檀注意到弗爾曼主祭的表情已經慢慢由肝疼轉化爲蛋疼……
“而盤樹城的情況也大體如此，不過據說精靈的建築風格在防守方面比較有利，所以我們如果只是普通的駐守在那裡，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比他們之前做得差，安全方面還是可以保證的。”
墨檀在盤樹城的位置畫了個圈，然後又重重地戳了戳西南角的砂瓦、埃比兩城，在上面留下了兩團殷紅如血的墨漬，沉聲道：“但問題在於，我們不能老老實實地守在那裡，就像我之前說的，如果要救出那兩座城裡的人，穩紮穩打是行不通的，就算暫時能夠幫助他們解決糧食問題，我們的時間也最多隻有半個月，只要在這段時間內沒有將事情解決，那兩座城就必定被突變者衝破，後果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包括泰羅在內，所有人全都保持着沉默。
正如墨檀所說，就算能夠解決那兩座城的糧食問題，讓裡面的人不至於餓死，但他們也只能再堅持半個月，甚至更短的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裡以現有的戰鬥力解決南境那保守估計數量也要超過兩萬的突變者簡直無異於癡人說夢，就算那些怪物莫得戰術、莫得腦子、莫得紀律，在絕對的數量優勢下也只會變成一個個莫得感情的鴿……咳，殺手，將數量處於絕對劣勢的聯合部隊撕成碎片。
“事先說明，如果選擇這個方案的話，要是不抱着相當的覺悟去做，那麼失敗的機率絕對是百分之百，換句話說就是連嘗試的必要都沒有。”墨檀分外嚴肅地用手按住那片被紅墨圈起來的區域，也就是米莎郡的整個南境，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冷酷：“而如果抱着絕對的信念去做，同樣有着極大的可能失敗，而代價則是我們這些米莎郡僅有的戰力全軍覆沒，嗯，或許以夏蓮殿下的強大可以存活下來，還能順便保住忘語的小命，但其他人基本就只有戰死一個選擇了，那麼問題來了，泰羅先生，請問你怕死麼？”
泰羅不暇思索地搖頭道：“爲了榮譽與信念戰死沙場是一個騎士的榮耀。”
“說的好。”
滿頭虛汗的墨檀抿起嘴角拍了拍，繼續問道：“那麼當你戰死、我戰死、弗爾曼主祭戰死、所有聖騎士悉數戰死、聯合部隊中上到八百多歲的精靈老法師，下到十八九歲的半人馬小騎士統統戰死後，誰來保護那些無辜的人？誰來保護我們背後那些原本已經安全下來的城市和裡面的人民？你的亡魂麼？”
泰羅呆呆地張着嘴，卻是啞口無言，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砂瓦城、埃比城一共有多少人，刨去那些沒有染上瘟疫的健康者又還剩多少人？”墨檀面無表情地眯起了眼睛，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划動着，輕聲對問道：“而米達城、霍弗城、新芽城、葛蘭城、白塔城、盤樹城加起來又有多少人，這筆賬我想大家都應該算的明白，我剛纔說的第二個方法，就是在權衡過上述內容之後做出的，大家明白了麼？”
羽鶯慘笑了一聲，面色蒼白地點了點頭：“大概算是懂了吧，說實話，我現在有點兒想罵人……”
其他人並沒有出聲，不過他們的表情已經替本人做出了回答，包括有些迂腐頑固的泰羅在內，在座的人都不是傻瓜，所以不可能在墨檀解釋到這種程度後還算不明白這筆賬。
然後……
“呼，大概就是這樣。”
原本半跪在那裡扶着矮桌的墨檀忽然一屁股坐倒在地，看上去極度疲憊地長出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着擡起頭來向衆人聳了聳肩：“我說完了，大家說說看法吧……抱歉，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你不需要抱歉，黑梵牧師。”
弗爾曼主祭嚴肅地看着他，那張似乎在短短几分鐘內老了十幾歲的臉上寫滿了無奈：“沒人能比你做的更好了。”
泰羅頹然地搖了搖頭：“女神在上……”
“女神現在可沒空指點你這頭迷糊的羔羊。”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的夏蓮輕哼了一聲，然後擡高聲音問道：“那麼，大家覺得該怎麼做？”
預料之中的沉默……
“好吧，其實我現在也亂套了。”
夏蓮悲憤地扯了扯耳朵，然後重新將視線移回到墨檀身上，苦笑道：“既然這樣的話，那就交給你來判斷吧，如果是你的話，我覺得無論你讓大家怎麼做，最後的結果是怎樣，都不會有人抱怨的。”
墨檀對此並沒有感到意外，事實上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只是耷拉着肩膀輕聲問道：“我麼？大家覺得呢？”
“我能接受。”弗爾曼主祭第一個做出了表態，沉聲道：“我會支持你的選擇，而且不會後悔。”
羽鶯也緊隨其後：“附議。”
泰羅死死地攥緊了拳頭，然後緩慢地點頭道：“我會尊重你的想法，黑梵。”
“是麼……”
墨檀微微頷首，然後有些吃力地扶着桌子站了起來，雙肩微微顫抖着，似乎在使用着全身的力氣開口道：“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們就……”
“等一下。”
一個出乎意料的人，出乎意料地打斷了他，正是剛剛沒有表態的語宸，不過因爲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站在墨檀那邊的，所以衆人似乎都下意識地忽略掉了她。
結果她卻在這時站了出來……
“我建議，去救砂瓦城和埃比城的人。”
語宸走到帳篷中央，鼓起勇氣用前所未有的堅定態度大聲道：“改變原來的計劃，用黑梵提出來的第一個方法，去救他們！”
墨檀當時就愣住了，他定定地看着語宸，過了好半天才勉強從嘴裡擠出了一個字：“你……”
“我希望這麼做。”
少女極其罕見的，斬釘截鐵的說道：“用第一個方案。”
“好。”
夏蓮忽然站起身來，微笑着說道：“我同意忘語的想法。”
緊接着，泰羅、羽鶯、弗爾曼也都紛紛表態……
“我支持忘語殿下的意見。”
“就這麼辦吧。”
“我也沒意見。”
然後，這件事似乎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定下來了。
只有墨檀依然呆呆地看着語宸，眼中滿是混亂和疑惑：“爲什麼？”
‘你已經說了那麼多殘酷的話，肩負了那麼多本不屬於你的壓力，甚至都爲了大家強迫自己變得不像墨檀了，所以不應該再承擔更多了，但是我可以(ω)！’
一條好友消息在墨檀眼前閃過。
“而且，我相信你之前的那個計劃應該還有很多沒說出來的，更加完善的步驟~”
站在她面前的語宸眨了眨眼，笑靨如花：“因爲你一直都是我們這些人中最努力最拼命，最想與大家一起迎來Happy End的人啊，所以……這次就請你保留意見，相信我，相信我的選擇，相信我選擇的。”
剎那間，在【倒影】所帶來的疲憊奇蹟般地消失了……
墨檀望着少女那純粹而明亮的眸子，嘴角翹起了一抹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充滿別樣溫度的笑意。
“好的，那剩下的交給我。”
第三百五十六章：終
(本章完)